何旭脸色铁青,还杵着不走,显然是准备与点档官争执一番的。
毕竟对一个士兵来说,军饷就等同于性命,半点开不得玩笑。
照规矩,霄字营的普通士兵,每月军饷皆为二钱银子。伍长加半钱,什长再加一钱。军职越高,饷钱就越高。
除此之外,作为精锐部队的霄字营,逢年过节还有额外贴补的伙食费、安家费。零零散散加起来,也是个不小的数目。
因而新兵入籍时记录的档案,至关重要。入军籍,就相当于签了卖身契,日后能拿到的待遇,都是白字黑字写好的。可眼前的点档官,几乎什么都没说,就让两人回去。且军饷直接被砍了一半,这让何旭如何放心的下?
然而李旦却说:“一切全凭大人做主”。说完话,签了字,就强拉着何旭出了门。
年轻人的做法,愈发让何旭挂不住脸。
这可是大都统亲自交给自己的任务,总不能明知吃了大亏,还假装不知情吧?
“一钱银子,这怎么行?各级士兵的饷钱,那都是有明文规定的。他一个点档官,凭什么欺负人?还指名道姓地说我们大都统吃空饷,实在可恶。”
“好了好了,你刚还不是说,人家是什么大将军的亲信,不能得罪吗?没必要为了我,把自己搭进去。再说,我也不缺那三瓜两枣,走吧,我的伍长大人。”
李旦摇头淡笑,硬扯着何旭下楼。军饷什么的,他自然毫不在意。本就没想过能在军中待多久,最好是第二天就能出城杀敌,小爷我好远走高飞。
噔噔噔……
两人刚下楼梯,迎面却快步走上来一个大胖子。身材极其臃肿,以至于身上的盔甲,都看着有些滑稽。
胖子腰挎至少宽达三指的大刀,行色匆匆,见前方有人挡着,立即破口大骂,连喊了好几个“滚”字。
何旭本就心情不好,看也没看便回了一声“谁啊”。
话音方落,胖子便一脚踩住,不走了。
“你说什么?”
声音狰狞,如同荒野上的猛兽。何旭这才回过神来,一见胖子的打扮,连忙半跪了下去。
“小人霄字营何旭,见过骠骑将军大人。”
“哼,霄字营,吴老九的人?他娘的,你小子要是在外头跟老子这般大呼小叫,早便一刀剁了喂狗。小小伍长,也敢挡本将军去路,什么东西!”
“将军教训的即是,小人知罪。”
何旭说到这,连忙将右腿也跪了下去,连连磕头。胖子看了许久,才面露冷笑,朝地上吐了口唾沫。
“看在四大营的面子上,这次就算了。记住,下回遇到本将军,提前退避,否则平白丢了性命,可没人敢给你收尸。”
“谨记将军教诲。”何旭依然不敢抬头,甚至全身都有些隐隐发颤。
胖子抬脚往他的头顶踩了两下,这才心满意足地往上走。可没走两步,又转过了身来。
这一次,胖子的目光放到了李旦身上。
从双方照面,到自己离开,眼前的白头小子竟然熟视无睹,一声不吭?看着是规规矩矩,可眼中显然没有他这位骠骑将军。
“有意思,这身打扮,看着像个猎户?小子,见了本将军,为何不跪?”
“我又不是将军的兵,何必要跪?”
“哈哈哈哈,说的好。那我倒想听听,你是谁的兵。”
胖子怒极反笑,左手五指隐隐握紧了刀柄。跪在楼梯上的何旭抬头看了一眼,脸色骤变,连忙扯了扯李旦的衣角。
骠骑将军,可是仅次于大将军的高阶武官,一方主帅。别说是自己,就是大都统见了,也得行礼。
“小子,怎么,不敢吭声了?说,你是谁的兵!”
见白头年轻人沉默,胖子勃然大怒,猛地拔刀出鞘。何旭见状,扑身上前,死死按住了刀鞘。
“回将军,此人才来的军营,尚未入籍,不懂规矩,请将军息怒,请将军息怒啊。”
“还未入籍?哈哈哈哈,简直是笑话。你们前来归档馆,不就是为了入籍的?既然是你带来的人,那他就是霄字营的兵。见到上官不行礼,是什么罪,吴老九这位主帅,没告诉过你?”
一声冷笑,吓得何旭哑口无言。
此时的李旦,神情阴冷至极,神念隐隐连通背后的飞剑,随时准备暴起杀人。
是可忍孰不可忍!
老子的剑裹在破布里头,就不是飞剑了?以为是个什么骠骑将军,就能随意的狗眼看人低?
要不是在军营之中,李旦早他娘动手了。
有人拼了命地伸长脖子给你砍,不砍还真对不起他的十八代祖宗。
“邢将军,何事如此动怒啊?”
这时,楼梯口响起了一道懒洋洋的声音。胖子回头望去,见是那打着哈欠的点档官,脸上的戾气这才收敛了一些。
一脚踹开身前的何旭,胖子按刀回鞘,却并未离开。
“张兄来的正好,此人可是刚从你这入籍离开的?见了本将军居然视若无睹,好大的狗胆!”
“的确是刚从我这走的,还是叶龙宾叶大都统亲自举荐的兵。算了算了,新来的不懂规矩,自有他吃大亏的时候。邢将军既然有大事要谈,就别为了两个小人物浪费时间,上来吧。”
年轻点档官说到这,又打了个哈欠,随即往回走。胖子见状,狠狠瞪了眼李旦,又朝其身上“呸”了声,这才离去。
直到胖子走远后,何旭才敢起身,脸上已是满头大汗。
“李旦兄弟,你没事吧?还好还好,这胖子不敢真在归档馆杀人。下次遇见了,绕着走便是。”
“下次?”李旦朝楼上看了眼,随即摇摇头,招呼何旭离开。
下次再遇上,可就不是谁向谁行礼的问题了。
点档阁,窗边。
喝着热茶的年轻官员,正目送着李旦二人离开。
身材臃肿的骠骑将军站在一旁,手中握着茶杯,却没有去喝。
“连壶酒都没有,这可不是待客之道。”
“五十两雪花银,才能买到一两的顶级拜观音。大端王朝的皇室贡品,当真不尝一尝?”
“食之无味,还是算了。让你找人,找得怎么样了?”
“二十名死士而已,加上这两位,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