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旦，你这颗没有爹娘的笨鸡蛋，我们所有人都讨厌你。”
拨开迷雾，六个理着平头的孩子，正气势汹汹从远方冲过来。
孩子们的脚下，是颠簸的泥地，到处散落着塑料垃圾。
两旁错落着零星的房屋，大多都是破旧的土胚房。
四周的雾气很重，看不清更远方的景象。
李旦可以确定，眼前的世界，不是元阳境，而是像极了九十年代的家乡。因为那些孩子手中，正拿着他梦寐以求的玩具枪。
“李旦，你怎么这么笨，连老师都说你是闷葫芦。”
带头的小男孩身体很壮，穿着一件崭新的T恤，伸手一推便让李旦倒在了地上。
其余五人纷纷大笑，上前拳脚相加。
李旦感觉到了疼痛，却愣是没有反抗，也没有跑。
他呆滞的望着周围那熟悉的环境，看着眼前这些只会出现在记忆中的面孔。
“我，在哪？”
“你不该觉得愤怒吗？”
耳畔突然响起一道声音，竟是一个看不清容貌的影子在说话。
那是一道透明的影子，高坐虚空，俯瞰着自己。
“你是谁？我在哪？”
影子没有回答，反而是那带头的小男孩，一拳砸了过来。
鲜血的腥味，瞬间充满了鼻腔。
“笨鸡蛋你记住了，不准再跟我们一起玩。我们不跟没有爹娘的人玩，知道了吗，你这个孤儿？”
“哈哈哈哈，这颗笨鸡蛋真可怜，听说每顿只能吃咸菜，有时候，连饭都吃不上呢。”
“嘿嘿嘿，等到了晚上，我们就去他家，把他奶奶养的老母鸡给偷出来。我看他们过年，有没有肉吃。”
“好呀好呀，带我去，我还没偷过鸡呢。李旦，你可别回去告诉你奶奶。要是让她知道了，我们看见你一次，就打你一次。”
孩子们突然商量着要去偷鸡，李旦这才回过神，脑海之中涌现出一张布满皱纹的面孔。
那是一个饱经风霜的老人，是他小时候唯一的依靠。
李旦记得，有一次生病，家里没钱，爸妈又在外地打工。为了筹钱给他治病，奶奶卖了年轻时就戴在身上的银饰，还把五只养了多年的老母鸡抵给了卫生院的医生。
留了一只舍不得卖，想给从小就体弱的孙子下蛋吃。
在李旦的记忆里，奶奶已经故去很久了。很多时候，他甚至已经记不得奶奶的样子。
可这一次，老人的模样，却异常清晰。
“是吗？你们要偷鸡？”
李旦冷笑，一掌推出，所有孩子都飞了起来。
“笨鸡蛋，你在干什么？你是鬼？我，我见鬼了？”
“救命啊，李旦疯了，李旦疯了。”
“来人，爸，妈，我快死了，有人要杀我，呜呜呜呜……”
悬浮在半空中的六个孩子大哭大叫，深深的恐惧弥漫在心头。
看着那一张张既陌生又熟悉的脸，李旦皱眉，深入了沉思。
“我，这是在做什么？”
方才的他，内心深处明显掠过一丝杀机。然而眼前的六人，都只是孩子，不懂事的孩子。
难道，就因为他们骂了我，打了我，就该死吗？
李旦不禁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布满尘土，很是瘦小。
“怎么，下不去手？还是说，你不够愤怒？”
那道诡异的声音再次响起，抬头看，透明的影子正骑在一个孩子的头顶。
“我认得他们，并不是坏人。等长大了，自然会变好。”
“哈哈哈哈，你们人族可真奇怪。总喜欢在痛苦中，寻找心理安慰。何不一刀杀光了，干干净净不好？”
影子摇了摇头，下一秒，天旋地转。
李旦只觉得肉身在某条漆黑的隧道中高速穿梭，等他重新站稳时，发现自己来到了一间教室内。
四周坐满了学生，大约有五六十人。
然而所有人，都在望着自己。
“李旦，跟老师说实话，潘博文的复读机，是不是你偷的？”
“老师？”
李旦皱眉，随即望向黑板，一个高高瘦瘦的女教师，正一脸严肃的瞪着自己。
那是个戴着眼镜的中年女人，身上穿着白色的羽绒服，似乎是个很冷的季节。
李旦开始认真打量着周围的环境，有些粗糙的桌面，挂着两架风扇的天花板，还有窗外那一整排的梨花树。
“这是，初一三班？”
李旦喃喃自语着，讲台上的老师陡然愤怒起来。
“不敢回答吗？如果真是你做的，老师希望你能主动认错。贫穷，不是盗窃的理由。比起学习成绩，更重要的是你的人品。”
“不是我。”
李旦摇摇头，总算是回忆起了一些片段。
大概是刚上初中不久，一个同宿舍的男同学丢了复读机，结果怀疑是他偷的。没做过的事，李旦当然不会承认。
最后，闹到了班级上，差点还闹得全校人尽皆知。
当然，那个年代的复读机，很贵。
“不是你？不是你还能是谁？我们宿舍八个人，就你没有复读机，连个英语卡带都读不了。除了你会偷，还有谁会？而且那天，就你一个人在宿舍。”
名叫潘博文的男同学，突然从座位上站起身大骂，引得全班人议论纷纷。
老师没有制止他，因为所有人都知道，李旦家很穷，是需要申请困难补助才可以上得起学的。
“李旦同学，你的未来还很长，千万不要因为这件事情，毁了你的一生。我们学校，是县里最好的初中，绝不能容忍学生偷窃。请把复读机归还给潘博文同学，趁老师，还能好好和你说话。”
“记起来了，你曾是我的班主任。”
“你说什么？”女教室脸色微变，根本听不明白李旦在说些什么。
然而那衣着朴素的少年，却突然推翻桌上的课本，仰天狂笑起来。
“哈哈哈哈，尽是些糊弄人的小把戏，当真能动摇本尊的道心？出来吧，让我看看你的真面目。”
大笑声落罢，李旦的面前突然出现两道身影。
一男一女，一老一少。
男的是个六十来岁的老头，西装笔挺，梳着大背头，一看就是那成功人士。
女的面容姣好，穿短裙，戴墨镜，春风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