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发披肩的飒爽男人,仰望天幕,伸手指向那即将弥合的窟窿,满脸的戏谑。
陆嗔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只见那天幕浑浊,煞气遮蔽,哪来的什么自由?
倒是眼前的“天人”,无论是声音,还是语气,都与先前的那位前辈不同,令人古怪。
陆嗔自然还是听说过斩尸境的,元神分化,便有两个自己。只是这等境界太过玄妙,是他当下难以理解的。
“师傅曾说,江湖太大,他一辈子也走不完。所以让我不必踏足江湖,就待在这剑气崖中,安稳一世。”
“哦?那他陆道人有没有告诉过你,有人的地方就是江湖呢?陆城主,天底下多的是腌臜事,或许天上亦如此。可如果你视之无睹,又何需在意这些麻烦?我有一拳,可开天,亦可毁天,仅此而已。”
男人收回目光,继续保持着双手笼袖的姿势,可脸上的笑意却越发灿烂了。
比之那布衣道人,眼前这个长发披散的年轻男子,显然要霸道太多。
那潜藏在笑容深处,目空一切的轻蔑,是不会骗人的。
陆嗔其实有些怕他,但又与生死无关。
“所以前辈的自由是什么?一力破万法,凌驾于所有众生之上?还是一拳开天幕,来去自如?”
“哈哈哈哈,自然都是,却又不是。我说的自由,是那大千世界的山河浩瀚,是那宇宙洪荒的日月轮转。走出这方寸地,便可看见须弥天,难道不是一个修行之人梦寐以求的?大块头求这机缘求了上万年,可你,似乎还没在这牢笼里待够。”
男人斜靠在刷了红漆的圆柱上,嘲笑陆嗔偏居一隅,不够聪明。
一座小小的洞天,一方早已无人打理的世界,值得你一个地仙境高手,死磕一辈子?
再说那大荒已走,剑气崖没了威胁,还有什么可留恋的?
“陆小子,弟子不必不如师。别把那老家伙随口说过的话奉为圭臬,人是会变的。五百年过去了,当年的天心道人,或许早就忘记你这个小徒弟喽。”
对于那位传说中的陆道人,李旦虽然仅有一面之缘,却是印象极为深刻。
一手乾坤洞天,无物不噬,也算是山上独一无二的绝学了。
加上之前与这方世界的老天爷对话,李旦至少有九成把握相信,陆道人很可能是某个“大人物”的转世之身。
一个连长生天的仙人都要忌惮的存在,可想而知有多厉害了。
因此李旦的本尊,出了六剑崖后便没再回去,直接御风向南,原因就是不想与陆辰师徒有过多牵扯。
只可惜,留下来善后的第二元神,似乎很有自己的想法。
“师傅对我有再造之恩,我若连他的话都不听,那与城外的畜生有何分别?此事前辈无需多言,除非师尊让我走,不然,陆嗔宁愿一辈子死守剑气崖。坐井观天也好,蠢不可及也罢,都由人说去。”
陆嗔变得有些激动,话音未落,便凭空取来一壶酒,仰头狂灌。
男人笑着看了他一眼,摇摇头不再多说,只是随后又放开双手,仰望城外的天幕。
只见十几道颜色不一的遁光,逃命似的向那即将弥合的窟窿冲去,搅得天地气机大乱。
“啧啧啧,你不走,有的是人想走。傻小子,你可别后悔啊。”
男人留下一句嘲讽,身形骤然消失。等陆嗔再看见他时,只见一道刺眼无比的白色身影,在天幕之上来回穿梭,每出一拳,都能打落一道遁光。
仅仅七八个呼吸,天地又恢复了平静。只是男人依旧站在天上,如神明般居高临下的俯瞰地面。
“大荒已逝,想出去的,就自己想办法破开天幕。没能耐,则继续待着。不服,可以上来送死。”
洪钟大吕般的声音,响彻四方,却没有得到一句回应。
男人等过片刻,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即纵身坠下城池,抓起一头黑熊,消失在了浑浊的天幕上。
武夫风采,又是何等绝艳?
如今的李旦,一分为二,若论战斗实力,其实还是第二元神高上一些。毕竟其盘踞的肉身,有着神炼境体魄。
但第一元神又掌控着虚天世界,内修雷神法相,更为玄妙。
而这些,正是李旦打算干些蠢事的底气所在。
离开化阳宗的这十年,几经波折,到底还是有了些收获的。如今再遇上那南蛮之主,不说完胜,斗个旗鼓相当应该是没啥问题的。
龙州,不孤城。
夜幕将近,城门外来了位脚踏芒鞋,手提竹杖的布衣道人。
道人头戴斗笠,脚步缓慢,颇有些山中隐士的味道。好在那守城的士兵虽有怀疑,却也只是寻常的盘问了一翻,便放行了。否则,威严的大德京师,怕是得出一场大乱子。
道人进城后,站在那宽敞的青龙大街之上,回忆起十年前初入不孤城的点点滴滴,感慨颇深。
百千家似布星斗,十二街如天河瀑。
抛开对周常圣的成见不说,这座大德京师能有如此规模,其实是件很不容易的事情。
轰!
伴随着一道破空声,天上突然坠下一身影,是位白袍长发的年轻人。
在其身侧,还站了头胖乎乎的黑熊,也戴着斗笠。
小黑熊一瞧见道人,立马便跑过去抱住大腿,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诉说着这些日子受到的虐待。
“老板呐,这莽夫简直不是人哩。不给吃饭不说,还让俺去街头卖艺,表演那口吞宝剑,胸口碎大石。俺堂堂的掌剑仙尊,哪能再干这些活计?太不体面了。老板呐,您老人家可得给俺做主啊。”
“啧啧,告状都告到我自己身上了?我说饼干呐,你这脑瓜子,整天嗡嗡响,是得好好找个大夫看看了。要不然,我帮你去玉琼宫里头,请个太医来?”
“呸呸呸,你才脑瓜子嗡嗡响,你才有病。老板呐,您老人家瞧见没,这莽夫疯了,彻彻底底的疯了哩。”
饼干大哭,可那白袍年轻人却转头望向东北方,叹了口气。
“看来我得先走一步了。”
“道友自去,我随后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