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舜诚与朱武在悠然居里打口水仗,吴王与江书鹏在朱宅的藏里看书,这么齐全的书,令江书鹏大为震惊。
吴王笑道:“小时候,每次我心烦,便躲到藏里,看上一天或者几天的书。”
江书鹏立时想到数年前,曾有传言说朱武收了琅琊公子为学生的事,低声问:“你是琅琊公子?”
吴王没有否认,只道:“知晓的人不多,皇上、我母妃然后就是先生和你小妹。”
江书鹏很是诧异:“我小妹也知道?”
吴王低低地应了一声。
江书鹏从书架取了一本书,看了两页,很是喜欢,就坐在临窗的案前,细细地阅了起来,吴王道:“孔孟两位圣贤,我更喜欢孟子,晓变通,更通情理。”
江书鹏道:“我亦如此。就连我家小妹也最烦看孔子的书,但凡是孟子的书,她都喜欢。尤其对孔子说的那句,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更是嫉恨。还笑言,孔子一定吃过女子的亏,否则说不出这样的话来。后来又说,女子难养,指的是女子不可多养,一旦多养便是难养,哈哈……”
吴王见他似很高兴的样子,听着素妍说的话,倒是极有趣。“你们江家,好像极是疼爱素妍?”
江书鹏笑道:“小妹心地善良,又最古灵精怪,父母都视之若宝,对我们兄弟又极是敬重、关爱,我们江家就她一个女儿,自是偏疼一些。”他是知道吴王对素妍的心思,可这会儿,他看了眼吴王,“我家小妹性子固执,又最霸道。她真的不适合吴王殿下。”
吴王瞧出来了,江书鹏与江舜诚是一样的心思,不想江素妍嫁给他,才会说出这样的话。“在你眼里,我配不上你小妹?”
江书鹏微微一愣,抑住笑意,一脸温和地道:“她是我们唯一的妹妹,作为兄长,没有不希望自己妹妹幸福的。妍儿的性子,我知道。她最是喜欢自由自在,受不得束缚,又最讨厌虚情假意、阴谋算计。她这样的性子不适合生活在皇家。我和兄弟们都只希望妍儿能找到个一心一意待她好,懂她、疼她的人就够了,只要她快乐,这就够了。”
曾经,在吴王的眼里。江家是权贵之家,是奸相之家,可在江书鹏的言行里,他看到了皇家欠缺的真情。江书鹏不会利用自家的妹妹为自己铺路,甚至是真心为了他妹妹的幸福而设想。
江书鹏吐了口气,呢喃道:“小时候的妍儿是份外调皮、快乐的。几乎每天都会给家人惹事。直到那年她染了天花,又经历了一些事,突然间就懂事了许多。
有时候。我常在想,如若那时我在府中,没让胡香灵算计她、伤害她,也许她还是那个无忧无虑,能将江府闹得不可开交的小妹妹。我真的不希望她再受到任何的伤害。”
吴王问道:“胡香灵?”这个名字他听起来有些熟悉。很快忆起,在右相府的赏花会上。好像是那个算计了曹玉臻的女子,“曹玉臻的未婚妻?”
江书鹏点了点头。
吴王突然地对素妍的事感了兴趣,到底是什么事让当年的素妍一夜之间就变了,听江江书鹏的话,好像是胡香灵伤害了素妍。“书鹏,你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胡香灵她对素妍做了什么?”
江书鹏微微一笑:“这些事,也是我在外任回到皇城后听家里人说的,是就近半年才听到实情的。”
事过多年之后,就连家里人都才知道素妍为什么不再理胡香灵,甚至与她形同陌路的原因。
江书鹏不愿事后论人长短,可经不住吴王好奇的追问,只得简单地讲胡香灵借着肚兜上印有的痘毒,害素妍染上天花,又送毁容的药膏讲了一遍。
吴王像是听了极可怕的事:“胡香灵那时十岁?”
“她比我小妹虚长一岁。从我家小妹五岁时,她就常来我家玩耍,我小妹视她如同亲姐妹一般,每季要做新衫时,也会让我大嫂给她做一身,要是她不喜欢,就留下一块布料给她。没想到,她会算计小妹,深深伤了小妹的心。
从那时起,小妹就变了,收起了顽皮,认认真真的学习棋艺、书法丹青,最后还拜了朱先生为师。她从那时起,不轻意相信旁人,只信自己的亲人。小妹她表面上看着很坚韧,其实最是脆弱的,她害怕伤害,更厌算计。
吴王殿下,你和小妹是两路人,为了我小妹的幸福,你以后不要再去打扰她。你是男子不觉,可妍儿到底是女子,总得顾忌几分声名。你现在对她还有几分喜欢,三年、五年后呢?亦或长远些,十年后还能做到么?若是做不到,就别去纠缠她。”
吴王像是被人狠狠地捅了一刀,江舜诚不看好他,就连江书鹏也是反对的,江书鹏在江家是最温润的男子,行事谨慎、谦逊,很多时候,他的言行大部分就代表了江家其他的兄弟。“你以为我对素妍是儿戏?”
江书鹏搁下手里书,即便有些生气,却也可以温雅如此,道:“我没这么说过。”
吴王问:“你讨厌我。”
江书鹏看了眼吴王,相反的,他不讨厌吴王,因为他知道吴王是琅琊公子,也就是说吴王是众皇子、皇孙里最有才华的一个人。
“如若单就撇开你皇孙的身份,就你的这个人、你的才华而言,与我小妹亦是最合适的。可你是皇孙,给不了她想要的幸福。我只是希望你能离她远些,我虽一介文弱书生,可也是会尽最大的努力来保护自己的妹妹。绝不让人伤害到她!”
吴王的一颗心在乱窜中,似乎要从胸腔里冲出来,不再属于他自己,而是这般直白地被江书鹏警告。他近乎控抑不住,一把抓住江书鹏的衣襟,冷冷地逼视着他:“说!说我和江素妍是最般配的。”
江书鹏微微怔忡之后,很快就笑了出来,是讥讽的笑:“吴王殿下太冲动了。”
“只要你说我和江素妍是最般配的,我立马就放了你。”
江书鹏扬了扬头,就算是用更可恶的法子,他亦不会低头:“吴王殿下如若是为这个,我明确地告诉你,就算这样抓我一月、一年、十年,我都不会说出违心的话。你和我小妹根本不合适!”
吴王气得跺脚,却不得不放开了江书鹏,这个文弱书生,让吴王心生敬重,是这样的大气凛然,这样的不卑不亢。
谁他妈的说江家人狡诈、奸佞,江书鹏就是心口如一的人。吴王突地羡慕起素妍来,能有这样的父兄,呵护着她,疼爱着她,甚至是一心一意地为她。
一番纠结后,吴王笑了起来,伸手抚平被自己抓得起皱的锦衣,“三舅兄这是什么话,嘿嘿,上回我追到金州,弱水可是答应我了,她若嫁人,只嫁给我。”
江书鹏推开吴王的手,之前因为他是朱武先生的弟子还敬重几分,可这脸变得也太快了,转眼之间又冲他笑。“妍儿小事不计,大事从来不糊涂。吴王殿下,在下要看书,还请你不要打扰。”
他真生气了?
吴王赔着笑脸:“三舅兄,我们开个玩笑,你不必当真吧?”
“请吴王自重,莫要乱叫。事关小妹名节,下次再乱叫,可别怪在下不客气。”吴王捧起桌上的书,转过身去,不再搭理吴王。
吴王觉得有意思,他最讨厌的就是拍马讨好的人了,而江书鹏不是这样的人,一看就是磊落光明的君子,越瞧越喜欢,道:“江兄,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与皇嫡长孙殿下做朋友,在下高攀不上。”他想看书,可不想和吴王套近乎,江书鹏拿了书,道:“就此告辞,我到悠然居看书。”
转过身去,下了藏,吴王站在一边,吴王从徐成熙口里听说过江书鹏此人,似乎有时候不近人情,的确有一些,可绝对是个值得深交之人。想到这儿,吴王追下楼来,笑道:“你看书,我不再扰你!”
江书鹏调头往悠然居去,吴王想要拦下,见江书鹏一脸肃色,含笑闪至一旁。
皇帝器重江舜诚,还晋封他女儿为安西县主。五月初一,当西北连连传来捷报,西歧人被赶出了北齐境内,回到了虎门关外,这个喜讯让皇帝很是欢喜,着文华阁大学士拟旨,封赏一干有功将士。
江舜诚因为其次子、六子、女儿效命西北,乘着这股东风,被皇帝赐爵文忠候,在圣旨中,他是此次唯一一个被封爵的文官,而这封号更有意思“文忠”,三代内世袭罔替。
这令右相府里好一阵欢欣鼓舞,江舜诚携着一干儿孙领旨谢恩,接过传旨太监送来的皇帝亲书牌匾,少有的打赏了太监及一行人“笔定如意”的金锞子,传旨太监的的荷包内装了二十两金锞子,其他一行随从宫人也各得了五两用荷包装着的金锞子。
传旨太监笑盈盈地对江舜诚道:“安西县主乃是我朝福星,她一抵西北捷战连连,近日皇上心情大悦,不仅是江相爷赐予一等候爵,六附马赐为神武候,骁勇将军赐为嘉勇伯……”
江舜诚连连大赞,抱拳向着皇宫道:“皇上英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