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是刺客,养成了冷酷寡情、总是冷漠示人的性格,在执行任务时,也不会混入太多个人情绪,就算同伴和同伴之间,也皆是以任务为重,彼此间也不会有太多交流,总结起来就是……只谈正事,少说废话,并且尽量长话短说、简明扼要节省时间。
适才她负气的话语显得幼稚又泼辣,像个在耍脾气的小孩子,令那病弱容颜多了些许灵动娇俏,也更富有生气。
她说,没有什么理由,想救就救了,还说,不想你白白送进一条命。
刺客向来秉承的就是任务第一的原则,不会感情用事,唯有时时刻刻保持冷静自持,才是保命之道,他们唯一要负责的就是头领,必要的时候,牺牲一二个同伴也不可避免,更不会为了救其他刺客而打乱整个刺杀计划。
然而……攸舒瑶适才说的那番话,不知怎么着,就像在他冰天雪地的心里走过一排脚印,留下了深深的痕迹。
“马车停下。”外头传来拦截之声,打破了静默的空间。
攸舒瑶猛地睁眼,下意识地朝契看去。
“是官差巡街。”一名手下贴近车窗旁,悄悄向契报告。
是官差,不是锦衣卫,攸舒瑶暗暗松下一口气,心想还算好办。
她再看向契,他面色如常,没有任何紧张,显然也是这么认为的。
随着马蹄声接近,官差也已接近马车旁。
“车厢里的是什么人?你们从哪儿来?又要往哪儿去?”
“禀官爷,车厢里的是我们东家和夫人,咱们是药商,奉令赶着出城送药的。您看看,这是衙门给开的通行令……”外头的手下正与官差交涉,攸舒瑶仔细聆听,心想原来是扮成要送药的药商出城?难怪她刚刚上车,就闻到一股淡淡的草药气,契敢在这时候出城,应该是计划好一切了,有他在,或许自己真能混过这帮跟水蛭一样的锦衣卫,顺利出城。
“车厢内里的是你们东家和夫人?”
“回官爷,是的!”
夫人?
攸舒瑶才愣了下,下一刻……便感到身旁多了个人。
原来是坐在她对面的契挤了过来,肩上传来微沉的力量,是契用胳膊环住她肩膀,接着将自个儿的身子往他胸膛一拢,半抱在怀中。
陌生的男人气息瞬间笼罩全身,让舒瑶有些无所适从。
她反射性要隔开距离,但当车门打开那一刹那,刺客的本能让她即刻融入“东家与夫人”到底角色扮演,亲密地偎在契的怀里。
“官爷,在下赶着出城送货,还望能行个方便。”话落,契不知道从哪摸出一锭亮灿灿的金元宝,递给对方。
不同于平常清冷不带感情的嗓音,这时候的契,音调略扬,有种斯文老成的腔调,倒像个有血有肉的“活人”了。
攸舒瑶若不是跟他在一起,亲眼看见话自他口中吐出,还以为是别人呢。看来这男人不但擅于易容,对变声也精于研究。
官差咧嘴一笑,掂了掂手中的元宝,四处看了看,默不作声放入袖口后才慢条斯理地道:“哦,药商啊……既是赶着出城送药,怎么还带着小娘子呢?”
“实不相瞒,我夫人病了,恰巧送药之处的阆中医术了得,顺便让他帮着看一看。”说着,契将怀里的攸舒瑶搂紧了些,并伸手摸了摸她的脸,似是关怀备至、宠溺之情溢于言表。
官差拿人手短,见他们理由还算合情合理,便有心放人,但还格外叮嘱一句:“这几日锦衣卫在搜捕个女人,查得很紧,小心别让什么人混进车队跟着出城,否则,你我可都吃不了 兜着走。”
“原来如此,在下知道了,多谢官爷提醒。”
“嗯,走吧。”
官差不再阻拦,放他们重新启程。
车门一关,立刻隔绝了外头的视线,攸舒瑶便主动退离契的怀抱,而他放在她肩膀上的手臂也收了回来。
契没有再回到对面的位置,而是一直坐在她身边,攸舒瑶也不在意,反正有了官差那句话,契应该对她所说深信不疑了,她也就不用担心被押回组织!
许是因为相信契规划好了后面的所有路线,而且已经带着她安然离开,所以舒瑶整个人都放松下来,把头靠着车壁,本想稍稍闭目养神,却不料这一眯过去,就沉沉跌入了梦乡。
马车匀速前进,外面天色越走越亮,她睡着、睡着,身子居然随着摇晃往前倒去,眼看就要跌下座位,身旁及时伸来一只大手,利落地将她捞回,而她就这么顺势倒在他身上,直接靠在他肩上睡得不省人事。
契低头盯着舒瑶,没推开,而是让她继续依赖的靠着自己。
这一路,攸舒瑶睡得格外舒服,当她缓缓睁开迷蒙睡眼的时候,还能感觉到马车在赶路,却不会颠得很难受了,甚至还发现这一觉很是解乏。
突地,她一怔,发现自己现在靠着的物体有点软,绝不是车壁,而是……而是某个人的……前胸?
盯着那青色的布料,怎么看着有些眼熟呢?像是契的,这个认知令她混沌的脑子瞬间清醒。车厢内,除了她跟契之外,再没别人,也就是说,她真的是靠在人家胸膛上睡了一整夜。
天!晕晕晕!她居然睡得如此沉,都睡到他身上了还愣是没发现,由此可见,她的警觉性降低的可不是一星半点。
舒瑶窘的不行,一动都不敢动,意识到两人尴尬的姿势,不知道该悄悄移开,还是继续装睡下去,就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才好?
正在犹豫不决之际,她突然听到浅浅均匀的呼吸声从头上传来,禁不住悄悄抬起眼皮……缓缓、缓缓往上瞟,发现契居然也睡着了,而且睡的似乎也很沉。
她恍悟!哦……怪不得,他若是清醒,岂会任由她靠在他身上酣眠,怕是早就躲到一旁去了。
想到此,舒瑶神经放松了些,默不作声直起身子,往一旁挪了挪,让两人之间保持一定的距离。
呆坐一阵,又觉得怪无聊的,便伸手掀开一点窗帘,想知道他们现在走到哪儿了?
这一瞧,她完全呆住。
他们出发时,是子夜时分,现今已是阳光明媚,马车行驶在一条小道上,两旁尽是一望无际的山峦叠嶂,蓝蓝的天空白白的云,远离了城中的喧嚣,还有那无处不在的锦衣卫。
他们……真的出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