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瑶摇摇头,反对他的说辞。
“既是如此,为什么大人不顺我的心,令我开怀呢?却要我无论如何都要顺你的意,吞下满腹心酸?如果爱我,就应该让我按着自己的意愿去活,你会放我走,给我自由,不困在这小小的一方碧水居里,一辈子虚度了年华,或者余生都要与另一个女人明争暗斗、打得你死我活,所以足可以证明,大人非常非常非常不爱我,不爱我!”
“不对!不对!瑶儿,你弄错了,不是这样的,我不能让你走,恰恰是因为我爱你,你走掉……我的心会空,没了心的人……要如何存活?”他口舌突然打结,断断续续的连话都说不清楚,脑袋也越发昏昏沉沉,只觉得眼前的东西一直在转……一直在转……
“才不会,我走了,你后院还有几十个美妾,前院还有罗文沛,你可以把对我的爱分给她们。到时候想尽齐人之福,岂不快哉?但我只要求一点,霍惊砂,别亏待了小宝,不管你以后再有多少孩子,都别对他置之不理,不然,我真的会杀你。”
他努力想听清她的话,可是自“我真的会杀你”这句之后,她说的每句话,都成了一片忽远忽近的嗡嗡声。
好似无数只小虫在他脑袋旁边煽动翅膀,声音虚虚实实,一会儿飞走、一会儿又飞回来,让他根本什么也抓不着,想握住舒瑶的手,却根本使不上力气。
算了,算了!他在心里安慰自己,往后还有的是机会,或许等他醒了,定要跟她好好温存一回,证明自己有多爱她。霍惊砂缓缓闭上眼睛,所有意识抽离。
看着他放松的睡颜,舒瑶泪如雨下。
最煎熬的时刻还是来临了,但她已无所畏惧,既然已经不能成为彼此的唯一,那就只能斩断情丝,从此天涯陌路。反正……她当初就是一个人来,现在也应该一个人走。
未来的日子,她会好好学习,学会遗忘、学会独自面对,学习把一个对自己无心的男人彻底遗忘,实现她重生时的梦想,开开心心活完这来之不易的一辈子。
狠狠抹去眼泪,再最后看他一眼,才下床,唤来在外头值夜的春绿。
春绿拿着早已替她准备好的衣服,快手快脚帮她换上。再用厚厚的白貂披风将她给捂得严严实实。
“夫人,您去角门等我,那的嬷嬷已经被我遣走了。”她说完就扭头跑回了自己房间。
舒瑶点点头,从梳妆台抽屉里拿出一封信,放在了茶桌上,这样霍惊砂明早起床,第一眼就能看到它。
接着就毅然决然的离开了屋,往角门走去。
她站在那等春绿,眼睛看的却是小宝院子的方向,现在心里唯一割舍不下的就是儿子。小宝……对不起,娘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才会选择离开,但这并不代表我们会永远的分离,放心,娘会时时刻刻都记挂着你,等你大了,我们终归会团聚。
春绿急匆匆跑了,递给她一个包袱,原来是她早就替她准备好的。两人握着手对望片刻,小丫头眼里尽是不舍,而舒瑶眼里是决然。
“夫人,您要多保重啊。”春绿眼里热泪盈眶,不知道这次分开,下次要什么时候才能重逢。
舒瑶点点头,“你们也保重,春绿,我既已决心离开,亦了无牵挂,唯惦念的就是我儿子,你们四个,一定要替我护他周全,不可以让那个女人加害于他,记住了吗?如果发现她有任何不轨行为,要立刻告诉大人,千万不可姑息养奸。”
“夫人,奴婢记住了,您放心吧,我们一定会把小少爷护得滴水不漏的。”春绿抽抽泣泣下着保证,就算万般不舍,还是催促一声,“您快离府吧,一会儿值夜的侍卫走到这里就麻烦了。”
“嗯”,舒瑶轻应一声,把包袱跨在肩上,不再留恋的扭头跨出角门,消失在茫茫黑夜之中。
来到没有人迹的街道上,天空开始洋洋洒洒飘下大雪,舒瑶一步一步,远离了自己居住二年多的府邸,深吸一口空气中凛冽的寒风,竟有一种脱胎换骨之感。
还记得去年入冬第一场雪时,她突发奇想要到外面睬雪,霍惊砂拗不过她,只好陪着。
两人像个孩子一样,亲亲密密踩出两排脚印,他摸摸她肚子,得意洋洋的说:“真好啊,明年就可以出三排脚印了。”
她笑,“夫君傻了,谁家的孩子刚出生就会走路?起码也要后年啊。”
他一愣,随即恍悟,仰头大笑着道,“你瞧,我高兴的连这茬都忘了,对对,得后年才成。”
“夫君……”,她痴痴的望着他,觉得眼前男人竟是那样好看,高大神武,面容刚毅,一双锐目闪闪发亮,该是多少女人的梦中情人啊。如今,却被她一人独占,内心竟是说不出的欢喜,不由感慨道,“五十年以后,真希望我们还能相偕踩出两排脚印。”
霍惊砂摇摇头,牵着她的手继续往前走,“那时候,会是一排脚印。”
“为什么?”她诧异的问。
没想到却被突然停下的他一把扯进怀里,一个一个湿热的吻落在唇上,他缠绵且温柔的说:“因为五十年以后,我肯定舍不得让瑶儿走路,要把她背在背上,地上肯定只有一排脚印啊。”
一番话用情至深,让她感动得无以复加,庆幸自己选对了男人。那时候,她真的相信,他会一生一世只爱她一个人,只对她一个人用心。
此际,再低头看看自己孤零零的一排脚印,舒瑶凄凉笑着,他还真是未卜先知啊,不过没到五十年,就变成一排脚印了。
不过无所谓呵……有句话说的好,叫“道不同,不相为谋”,既已不是同路人,勉强一起前只会越走离得越远。如今这样挺好,起码还能给彼此留下最美好的回忆。
回头看看已经模糊不清的霍府,她忍不住轻笑起来,一样的,不过是落入了相同的命运,轻轻地,她低喃一句,“承恩三十七年,元月十一日,攸舒瑶,殁。”
突然……雪下的更大了,纷飞新雪掩住她那一排长长的脚印,冰凉的空气让夜晚显得更加寂寞、萧瑟,预示着世间一对曾经恩爱无比的男女,在这个夜里,恩断义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