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眸底猩红、布满血丝的眼睛,几百次盯着手里的那张信纸!
该死!该死!该死!……掐紧的拳头突然松开,顿时,信纸像失魂的幽灵般,飘回桌面。霍惊砂垂着头、双肩垮下,整个人都颓废的像个老态龙钟的老头子,似乎连身高都缩水了几分,萎靡的他被抽干了所有力气,他知道,该死的不是瑶儿,是他自己……是他自己!
她表现得那样明显,拒绝、排斥、疏离,她对他明明已然死心,他却选择视而不见,一味的要强迫她接受现实。
他怎会忽视她的倔强?怎会以为她轻易改变了态度?怎会没发现她面服心不服?他太自信了,也太低估了她的决心,原来她一直没有妥协,更没有丝毫让步,所有给他看到的不过是在降低他的戒心罢了。
于是,他逼走了她,失去了她……
他已经连着数个日夜没有合眼,不吃也不饿、不睡也不困,全靠一口心血熬着。他派出大批锦衣,满城去搜索舒瑶的下落,可惜,几天以来完全杳无音讯,就连皇上都惊动看,还派人来询问情况,最后和舒瑶甚是投缘的老太妃把他叫到宫里骂了一顿。
“霍督统啊,牛不喝水怎能强按头?按说这是你的家务事,老太婆我不该横加干涉,但舒瑶丫头与我也算忘年之交,遇到她有事,我不得不批评你几句,就算你要纳妾,是不是也应该提前知会她一声,让她有个心理准备,哪能像这样,横不愣登就把个人给领回去了,是谁心里也受不了吧?你们即为夫妻,就要为对方多考虑考虑。”
老太妃气得把拐杖锤得当当作响,最后恨铁不成钢的叹了口气,“哎,别看舒瑶丫头表面柔柔顺顺、不争不抢的样子,其实骨子里最为倔强,是个轻易不肯低头的,偏偏你不依不饶,硬是把人给逼上绝境,认可几个月的儿子都撇下不要了,也要离你而去,你开心了、得意了、满足了?是不是哪天就准备把那小妾扶正了?我素日瞧你是个不易被美色迷惑的,连那种天仙美人都能送来给皇上,还高看了你一眼,没想到,竟也有此宠妾灭妻的糊涂时候。”
霍惊砂没有反驳半句,只是面如死灰的跪在那听着,全然没了往日的神采奕奕、威风霸气。
可是他真的没有开心、没有得意、更没有满足,相反……他伤心、哀悸、痛苦,甚至感觉灵魂都空了。
从宫里出来,他骑着马,不分白天黑夜的四处在京城里寻找,他们曾经去过的戏院、丝绸铺子、首饰铺子、糕点铺子、书院……所有同她有一丝关联的地方,他全都不厌其烦的一次次来回奔跑。
他甚至鬼使神差的给那个远在天边的契飞鸽传书,问他舒瑶是不是去投靠他了?但五日过去,书信犹如石沉大海般,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接着……他失心疯似的策马狂奔,在前往他们刺客总舵的半路上,活活把马匹给跑死,他坠马,仍一瘸一拐地坚持往那走,他想,瑶儿说不定一气之下又回去当刺客了。
呵呵……直到那时候他依然在自欺欺人,那个地方她逃还来不及,怎么会自投罗网再回去?她不会再回去了,不会再回任何一个他能找到的地方。她己选择不要他、不要小宝,她走得和来时一样,毫无预兆,又行色匆匆。
霍惊砂颓废的躲在一棵大树后面,狠狠扇自己耳光,捶自己胸口,直到嘴角都溢出了血,仍是不肯停手。他恨自己,为什么不能如从前那样铁石心肠、残酷无情?如果能不念及故人,不执意非让罗文沛入府,是不是所有的一切就都不会发生了?
舒瑶不会离开,他也不会夹在中间为难,小宝……小宝也不会没了娘……
想到此处,他竟鼻子和眼睛同时一酸,接着,一行泪水便完全不受控制的顺颊而下,“啪嗒”一声掉在了他手背上。
这好像是他自懂事以来,第一次流泪。
仰头望天,看着黑压压的云,好似一场狂风暴雪暴就要来袭,这样的天色,跟清明那天去祭祖的景象极为相近,让他猛然想回程时她在马车上同他说过的话……
她说:“你现在是我的夫君,日日夜夜伴着我的人,我在想,若哪天少了你,我可怎么能睡得着?”
她说:“相公前途似锦,将来定还会高升,希望当你处于巅峰之时,还能记得今日的言论,别抱着别的女子,忘了我是谁。”
她说“我知你这人素来说一不二,而我……就是向来公平,你有多爱我,我就有多爱你,你对我多忠贞,我就对你多死心塌地,你如果这一生都对我呵护以待,我就也认定你是我这辈子最亲爱的丈夫,你不变心,我亦不变心。”
而他是怎么回答的?对!他信誓旦旦的跟他保证,“不变心、不变心,我不是见异思迁的人,怎么可能变心?为夫对天发誓,若对瑶儿始乱终弃,必遭天打雷劈……”
结果,天空真的打过一串闷雷,现在想想,是不是老天都知道他终会背叛誓言,警告他不要乱发誓,不然难逃天谴。
而那时,她就已然说得这样明白,他怎会偏要一意孤行?她不要在婚姻里头与别的女人争宠,她要他只爱着她一个人,不离不弃、生死相依,她错以为自己在他心中失去了地位,错以为他爱罗文沛甚于她……这才是最大的症结点啊!可天知道,他从来没有对罗文沛产生过一丝一毫的男女之情。
他疯狂、朝着一望无际的草原怒吼,他被她的误会弄得精神错乱,抹干眼泪,他像疯子似的在官道上狂奔,他要找到她、告诉她,“攸舒瑶,你错了,我爱你,并且一直一直都只有你,真真实实地爱着你,没有任何人介入我们之间,你不必跟任何人争我,因为完完全全的只属于你!”
岳平看不过去了,大着胆子点了他的睡穴,把他带回霍府。
可他的梦里全是瑶儿,笑着的瑶儿、怒着的瑶儿、噘嘴不依的瑶儿……无数个瑶儿织就起一张网,将他牢牢捆绑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