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瑶已经感觉不到了身体上的疼痛,眼前是一场梦,这肯定是一场梦,虚无缥缈的境界中……请容许她编织遐思。眼前男子眉眼中有浓到化不开的愁雾,眸底漾着不舍与焦虑,感觉他掌心传来的温度,正轻轻覆盖了自己冰冷的脸颊上。
霍惊砂胸口涨痛,从未感觉自己这般无用,见她血流如注,就如同千万支针刺进心房,他痛苦而晕眩,但是不行,他要坚强,必须把瑶儿带回去。
“瑶儿,别怕,相公救你,你坚强一点好不好?我……我带你回家。”他哽咽着,几乎语不成调,“贺大夫会依好你的,你一定会没事的,等你好了,我跟你坦白一切事情,这是我欠你的解释,然后咱们一家三口快快乐乐的继续生活在一起,不,不对,我们还要给小宝生妹妹呢,应、应该是一家四口才对。”
他又开始话多了,又开始絮絮叨叨没完没了。
契看着霍惊砂痛不欲生的样子,曾经的嫉妒竟然全然消失,再看看气数已尽的舒瑶,更是一下子红了眼圈,这个傻女人,这次恐怕真的要搭上自己一条性命了。
若天下有情人皆能终成眷属,何尝不是一件幸事。
虽然尽可能放轻动作移动她,可再如何小心,仍免不了扯痛伤口,舒瑶紧意识朦胧,只是小脸痛苦地皱起,当霍惊砂一把抱她起身时,终于忍不住发出了痛呼。
该死!该死!该死!霍惊砂不断诅咒,一听见她的呻吟,他觉得自己已濒临疯癫,无助到了极点。
细细喘着气,胸前似火焚烧的疼痛却无论如何也抑制不住,舒瑶被包在他宽阔的胸膛里,感觉两只健臂牢牢抱紧她。去路茫茫,她不想知道自己会不会死,但前九世都死在他无情虐杀之下,这一世能在他的心疼中死去,也算没白来这一回。
然后,她想起一件事。
“霍惊砂……你答应过我的……\"在他耳畔,她虚弱轻语。“若我死在你前头,你不用费心的祭拜我,你往后该怎么活就怎么活,天下女人何其之多……但记住,一定要善待我的儿子。”
“我也说过,这话你应该去跟小宝说,你死、我就同你一起去,不能祭拜你,也不会有别的女人?
舒瑶淡漠的勾起嘴角,“何苦……”
怕再度扯痛她的伤,霍惊砂不敢骑马,也不敢使十成的轻功,仅加速步伐,稳稳在土路上行走。”你不会有事的,我不会让你有事,合着眼休息,别说话。”
舒瑶恍若未闻,幽然继语,“我知道……我快死了,不必费力气往回带我,别让小宝看见我这副样子。”
这种濒临死亡的感觉,她再清楚不过,但是跟前几世相比,至少她现在是温暖的,没有在孤独、绝望、惊恐中,一点一点的死去。
“不!”猛烈暴喊,霍惊砂倏地停下脚步仓皇望住她,毁天灭地的恐惧如泉急涌,“你休死!门都没有!攸舒瑶,你听好,我没对不起你,我……我没纳罗文沛,没跟她怎么样,更没有违背自己的誓言,你听见没有?不准死,你不准死!”
他真的疯了,整个人处在一种绝望的癫狂之中,抱着了无生气的舒瑶,在荒无人烟的乡路上哭的声嘶力竭。怎么也没想到,眼睁睁看着她在自己面前死去,会让心这么苦、这么痛、这么这么的生不如死……
霍惊砂仍是坚持抱着舒瑶的尸首回到了府里,并且已连着两天不言不语,恍若魂魄出窍。
霍府上下皆笼罩在天塌了的巨大悲痛中,四个丫鬟穿着丧服,跪在地上哭做一团。那天大人跟在客人后面骑马跑了,她们的马车根本追不上,只好先回府里等着,可怎么也没想到,等来的却是大人抱着少奶奶的尸体回来,那浑身是血的骇人模样,让人不忍目睹,她们怎么也无法接受这件事,本以为大人和夫人误会解开,就可以冰释前行,回到之前恩爱无比的日子,可如今人好好的一个人出去,却……却……
她们自责的无以复加,是不是当初不帮少奶奶逃走,她就还能安然无恙的生活在府里?虽可能会不开心,但至少保住了命啊。
“大人……您先将少夫人的尸首放下吧,夫人……夫人已经去了,您该让她入土为安才是……”徐昌红着眼眶,上前劝慰,大人已经两天两夜抱着尸体不撒手,总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遇到这样的事,大家心里都不好受,但人死不能复生,不能让大人一直这样萎靡不振,不然真的不出几日,就一并跟着少夫人去了。
棺木已抬到他面前,就等着他将尸首放下,丫鬟们也抖着声相劝,可照例仍得不到任何回应,岳平已气得不管了,躲到前院守门,盘算着只要尸首一腐烂,就算大人想抱也抱不住。
可是徐昌见他这般失魂落魄的模样,仍是心痛不忍,回想当时大人抱着少夫人,发现少夫人断气时,那脸色一片死寂、悲痛欲绝的样子,真是让人无不动容。大人眉心甚至出现了宛如血眼开裂的殷红色泽,至今,这块殷红仍迟迟没有消失,且随着怀里尸首逐渐的冰凉,他额上的红色慢慢加深,转为深赭,宛如地狱中的恶鬼一样煞得吓人。
众人生怕他会发狂,小少爷被奶娘抱回屋里,四个丫鬟跪在厅堂外面,除了徐昌,没人敢接近他。他跟在大人身边多年,经历无数血雨腥风,就算尸首遍地的修罗场,也毫不畏惧,况且大人现在不过就是一个失去爱妻、悲伤悔恨的丈夫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