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之后,三个人扔是不紧不慢的赶路,总算在半个月后到了苏州,当马车终于平安顺利抵达契的别庄后,她给了那车夫双倍的酬劳,也没在他脸上见到任何心喜之色,道完谢后让他可以直接回京城了,他竟也是磨蹭了好一会,直到见她在别庄安顿好后,这才甘愿离去,真是个奇怪的人。
“你说什么?可能是肺痨?”霍惊砂脸色大变。
“是的,派去苏州的探子说,这两个月以来,少夫人总是日夜咳嗽,还浑身无力,一开始以为是初到南方水土不服,但请过几个大夫也不见好,前两日居然咳出血来,探子就赶紧飞鸽传书回报了,最后一个大夫诊断说……应该是肺痨。”肺痨可是会死人的,此事非同小可,徐昌得到信的第一时间,就焦急将消息火速回禀。
霍惊砂神情错愕,他才暗地尾随,亲自送她到苏州,再心如刀绞的一个人失魂落魄回到京城,怎知这才多久,就听到这般令人难以接受的事,他登时气血攻心,眼看也要呕出一口血来!
“大人,苏州那里的大夫肯定不如京城,这要耽搁了可如何是好?听说少夫人这几日病情急转直下,再不及时治疗,恐有危……大人,您要上去哪啊?”徐昌话说到一半,却愕然的见他如箭般飞奔而出,直往街上跑去。
徐昌吓得赶忙拔腿跟上,瞧大人好像也没有具体的目的地,只像疯子似的在大街小巷里乱窜,最后在一条狭窄幽暗的小巷前停住,他面目狰狞,恶狠狠瞪向不知何时站在他面前、正对着他一径嗤笑的白发老道。
“你这个骗子,说过要为她续命的,可她为何还会得肺痨,那病也是会死人的,你知不知道?”霍惊砂张嘴就是狂风暴雨的怒吼。
老道抬手捋捋胡须,依旧悠哉的站着,“笑话,我只是答应在那次为难中帮她起死回生,难道还能保她一辈子顺遂不成?只要她还是血肉之躯,就一样会生病,一样会经历生老病死,这有什么不对?”
“总之就是不许她有事!”他整个人处于一种盛怒之中,满脸暴虐。“我拼命救她,忍痛让她和孩子离我而去,不是为了让她再染重病离世的,如果早知如此,我不会……”
“呵呵,早知如此,你不会放她走,是吗?情愿留住她,与她再爱一回,或许短暂,也胜过形同陌路、让她带着对你的怨与恨染病而亡,对吗?”老道似乎总能看透他的想法,不急不缓的道。
霍惊砂额边青筋浮现,脸上尽是掩也掩不住的悲愤之色,接着爆发似的狂吼出来,“对,没错,你不能这样对我,也不能这样对舒瑶,让我生不如死之后,又让她在忍受被丈夫抛弃、背叛之后,再重病死去,老道,你好狠的心!”他咬牙切齿,恨不得一刀砍死这杀人诛心的老头子。
老道却仰头豁达一笑,“你们自己的命运,当然需掌握在你们自己手中,有这时间来质问我,不如尽快赶往苏州,兴许还能再见到你妻子最后一面,陪她最后一程,且……我听说那个叫契的刺客已经快到了!”
他的声音还在飘在空中,霍惊砂已消失得不见踪影。
“喂,你家大人都走了,你在这发什么呆?”老道回头睨着还呆愣杵在原地的徐昌,挥动拂尘在他眼前扫过。
徐昌这才回过神来,赶忙要追赶上去,可一条腿才抬起,后衣领就瞬间叫人给拎住,好歹他也是身高八尺,堂堂四品千户,被人这样拽着,属实没面子。
他转身要发飙,却被老道先声夺人……
“走之前,老头子我好心提醒你,你家大人这次去苏州,怕是要抬棺回来了,这棺木不如你先命人在这头备好,免得到哪临时抓瞎,明白了吗?”
“你……”徐昌绿了脸,气恼的一把甩开他手,牙一咬,再狠狠一瞪,“我家少夫人洪福齐天,不会有事的,你这老道最好闭上乌鸦嘴!”他激愤的甩下老头,追着大人消失的方向飞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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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瓣翩落,百花争艳,在一个不大的花园里,槐树下铺了块厚毯,一道纤细的身子静静坐在上头,头轻靠在树干上,手中虽握着一本书,但那原双本灿亮勾人的双眸,却紧紧阖着,苍白的脸庞也更显憔悴。
霍惊砂心痛如绞,几近断肠,可他一步也不敢靠近,怕打破她的安宁,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瘦了许多,穿着一身白色素裙,静谧的坐在姹紫嫣红中,如遗落在凡尘的仙子,又脆弱的像个瓷娃娃,连肤色都苍白到可以看清里面的血管。
看到她没有生气的样子,他的心因此不断自责、懊恼、悔恨,千百种情绪萦绕在心头、百转千回,几乎将他拖入无间地狱。
树枝浮动,一阵凉风袭来,舒瑶慵懒的微微拉紧身上披肩,随后就是一声接一声的咳喘,“咳咳……咳咳咳……”
他双目瞬间猩红。
“咳咳咳……”她咳得胸腔钝痛,眉头蹙在一起,抽出挂在前襟的帕子捣住小口,又是几记重咳,平息了好一会儿之后,才拿下帕子往唇上抹了抹,仿佛舒服多了,舒瑶再叹一声,继续盯着远方发呆。
风再次刮起,卷走她手里的帕子,她却浑然未觉,依旧倚着树干,眼神空洞,魂魄不知飘向何处。
霍惊砂屏住呼吸,拾起被吹到脚下的白色素帕,一抹触目惊心的鲜红血渍染映入眼帘,让他双手止不住的颤抖,喉头哽咽一声,一股难忍的酸涩自心底翻涌而出,竟是说不出的痛。
可片刻,刚毅的俊容就布满阴惨之色,脚步趔趄着往那抹倦意浓浓的身影迈出几步,视线在她苍白面容上流连,犹豫着是否该上前关怀。
天知道,他下了多大的定决心才能眼睁睁看着她离去,但要的绝不是这样的结局。不是这样的,他想让她好好活着,绝不是这样的……他不要再经历一次与她天人永隔的锥心之痛!
终于,他还是下定了决心,举步艰难的迈向她,可双腿却有如千斤重,他的女人,他发誓要一辈子保护的女人,怎么能够就这般凄凉孤寂、死气沉沉的待在这里?不可以,这次就算死,他也要和她死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