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启元殿失火,厉嬷嬷出去了一阵,又回来了。
毕竟这事儿她插不上手。
仙蕙稍微缓过来劲儿,暂时不去想陆涧,反正想也没用,在宫里走神更是容易给自己惹出大祸,还有可能牵连家人。因而努力镇定自己情绪,正在让小宫女服侍自己喝热汤,大口大口的喝了整整一碗。
她在母亲姐姐面前爱撒娇,但并不娇气。
厉嬷嬷在旁边瞧着,不由笑了,“你这丫头,倒省心。”若不然呢,换一个哭哭啼啼的让自己伺候,可是头疼得紧,又道:“不过也狠心,居然把自己脑袋砸那么几个血窟窿,真亏你下得去手。”
仙蕙讪讪的笑,不好回答。
当时可是报了必死之心,生怕力气不够,用了吃奶的劲儿使劲朝脑袋上砸,自己没死真算命大了。哪怕危险已经过去,可是回想,万一有可能因此害了高宸,害了东院的人,也仍旧阵阵心惊后怕。
厉嬷嬷撵了小宫女出去,跟她说道:“贵妃娘娘一时受了曹娥的蒙蔽,后来醒悟过来。看在马上选秀的大喜事份上,手下留情,让人廷杖了曹娥十板子,勉强留了她一条性命。只是曹娥随意攀诬指责与你,品行已坏,已经从秀女里面除名,被贬为宫奴,发配到浣衣局去了。”
仙蕙细细琢磨了一阵,悟了过来。
意思是,梅贵妃没事儿,全部都让曹娥做了替罪羊。
这个不稀罕,要真是梅贵妃为了一个秀女,就被皇帝重重责罚,那她也不可能混成皇帝的宠妃了。稀罕的是,厉嬷嬷是怎么脱身的?就算厉嬷嬷当时“实话实说”,并没有添油加醋,可她……,多少也会受点梅贵妃的迁怒吧。
当然了,自己才是最该迁怒的她的那个人,只是没资格。
厉嬷嬷生就一双厉害眼睛,最能读人心,“你别怨我,当时贵妃娘娘传我说话,我是不敢造假的,不然死无葬身之地。”
仙蕙忙道:“嬷嬷实话实说罢了。”
“对不住了。”厉嬷嬷还是起身福了福,算是道歉。
仙蕙不可能真的处置她,走了过场,就没有再纠缠。依旧疑惑厉嬷嬷的事,又不好文,转而环顾了屋子一圈儿,“嬷嬷,我这是在哪儿?”
厉嬷嬷淡淡笑了,“皇后娘娘寝宫的偏殿。”
啊?!皇后的寝宫偏殿?仙蕙瞪大了眼睛,想起荣氏之前的讥讽自己攀高枝儿,现在还真的攀上了。呵呵,要是她知道自己躺在中宫偏殿,做了皇后娘娘的娘家侄女,又被赐婚给高宸,少说也得呕出三碗鲜血吧?不由讥讽一笑。
厉嬷嬷瞅着她笑了起来,眉眼弯弯,哪怕额头上还裹着一大块棉布,可那甜白瓷一样的脸蛋儿,乌黑眉目,仍旧美得令人惊心!难怪梅贵妃会坐不住,如此美人,放在宫里对她威胁太大了。
“你看看你,父母给了这么一张好脸儿。”厉嬷嬷替她掖了掖被子,“好好养伤,可千万别破相了。”又道:“往后你的吃食我都替你看着,该吃什么,不该吃什么,决计不能有一点出错。”
这么好?仙蕙一头雾水的看着她。
厉嬷嬷笑道:“皇后娘娘的意思,这次你受了惊吓,让我往后在你身边服侍,算是给你赔罪了。”
服侍?赔罪?仙蕙终于明白过来。
----厉嬷嬷是皇后的人。
梅贵妃被人利用,想要污蔑自己的同时打击高宸,一箭双雕,却不知螳螂扑蝉黄雀在后,吴皇后就是那个黄雀!既然厉嬷嬷是皇后的人,那不难猜了,事后必定是皇后出面保了她,捞了自己人不说,还能彰显一下中宫娘娘的大度呢。
哎……,后宫可真不是一般人能呆的。
不过所谓的在自己身边服侍,是做皇后的眼线吧?因而淡笑,“辛苦嬷嬷了。”
厉嬷嬷见她没有一惊一乍,也没有刨根究底,显见得是一个聪明的,是一个值得服侍的主子。因而少了几分轻视,多了几分郑重,“容奴婢提前喊一声四郡王妃。还请四郡王妃放心,奴婢在宫中呆了几十年,往后跟了您,自然会竭尽所能用心服侍。”
仙蕙明白对方的意思。
厉嬷嬷虽然是吴皇后所派的人,但是跟在自己身边,只要事情不和吴皇后一党有冲突,肯定是全心全意为自己着想。自己身边并没有称心如意的下人,厉嬷嬷又精明有手腕,见多识广,是后宅里头不可多得的人才。
虽是别人眼线,但物尽其用也是不错的。
要知道,自己若是嫁给陆涧不用勾心斗角,可现在要嫁给高宸,----庆王府本身就够乱的。更不用说,还有前世今生的宿敌邵彤云,心怀鬼胎的大郡王妃,身边没有帮衬的人可是不行。
因此温温柔柔的一笑,“说起来,我和嬷嬷是有缘分的,不然怎会早早结识?可见有些事事上天注定,我正瞌睡,皇后娘娘就送来了嬷嬷这个枕头。”
厉嬷嬷见她是一个聪明通透的,又懂事,眼里多了几分满意,说了几句贴心话,然后起身道:“四郡王妃眼下受了伤需要静养,往后说话的时间多得是,先歇着,奴婢晚点再进来探望。”
仙蕙也不跟她客气,的确头晕,又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厉嬷嬷出去了,在吴皇后跟前单独说话。
“如何?”吴皇后的脸上,没有了那种在外面的和蔼笑容,而是颇为凝重,“那个邵仙蕙,除了一张漂亮的脸蛋儿,可还长了脑子?”
厉嬷嬷笑道:“比姜婕妤还要伶俐几分,更兼貌美,是一个难得的好主子。”
吴皇后脸上就露出满意的神色,“那就好。”姜婕妤是自己一手扶植起来的,聪明伶俐、心思通透,听厉嬷嬷的口气,那邵仙蕙还更胜一筹。拨着茶,轻轻笑道:“本宫可不想折腾出这么大的动静,扶了一个蠢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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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天下,京城的一所阔朗宽大宅院里。
这是第一代庆王没有就藩的时候,留下来的祖产。因为本朝每隔几年,就有藩王们赴京觐见的传统,所以京城的庆王府一直有人照看。此次高宸进京之前,早就让人打了招呼,王府内外,都打扫得干干净净的。
此时此刻,他正坐在屋里独自静坐出神。
----事情真是太荒唐了。
原本都已经想好应对的法子,偏偏皇后插了一脚,而且插得高明,最后圣旨一下就变成了这样,想改都没办法改。他心思不悦,除了皇后临时添乱意外,还有那个女人也够冒傻气的,居然把她脑袋往博山炉上磕,----想着那一脑袋血窟窿的样子,就忍不住想骂她,“在你眼里,我就那么蠢?会蠢到任人宰割坐以待毙?!”
高宸情绪起伏,眸光反而看起来没有平时那么冷了。
几天后,皇帝下旨遣返所有的进京秀女。
和前世不同的是,有个倒霉的曹娥做了浣衣局的宫奴,有个幸运儿邵仙蕙被镇国夫人认做义女,还被皇帝赐婚给了四郡王高宸。两个段子,偏巧又是串在一起的,比启元殿失火的事还要引人瞩目,众人私下议论纷纷。
高宸对此报以一声轻嘲。
吴家想捏着一个义女的身份,捏着未来的四郡王妃,进而捏着自己,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皇室宗亲不娶功勋权贵之女,只能娶平民女,也亏得他们绞尽脑汁,居然想了这么一个曲线救国的路子。
如此看来,庆王府是避不开过继皇储的风浪了。
“四郡王。”初七气喘吁吁跑了进来,“镇国公府把邵二小姐接到府上去了,说是请了太医在府上,专门伺候,让邵二小姐把伤养好了再走。因为怕你担心,所以特意让人过来知会一声儿。”
养伤?是想让她和吴家培养感情罢。
高宸心下清明有如镜台,----吴家布好了鱼饵,自己这条鱼也该乖乖上钩了。
他去了一趟镇国公府,先对镇国夫人行了晚辈礼,说得客气,“之前只听太医说她性命无碍,却未亲见,心里到底还是放心不下。”脸上有点局促为难,“不知国公夫人可否有空?陪我进去看一眼。”
镇国夫人怎么会没空?就怕他不来,见他来了,还主动提出要去看望义女,不免心下大喜,“你担心,也是人之常情,当然还是进去看看才得放心。”
领着人进去,丫头正在给仙蕙的额头换药。
她轻轻闭着眼睛,纤长浓密的睫毛落下一道青色弧线,像是睡了过去。
一张清丽绝伦的小脸素白如瓷,细腻光洁,可惜额头上却有好几处暗红伤疤,大大小小不已,看起来颇有几分吓人。
高宸的眉头微微皱起。
镇国夫人埋怨丫头真不会挑时候,偏偏赶在这会儿换药,赶忙笑道:“仙蕙年轻,伤势好得快,养一段时间伤就好了。”
高宸没有回答她,仍旧看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镇国夫人怕他嫌弃仙蕙容貌,又道:“我年轻的时候脸上也曾经受过伤,当时家里人吓得不得了,担心万一落了疤可怎么办?可十几岁那会儿的年纪,哪里会落疤?等好转了,一丝儿痕迹都没有的。”
高宸像是太过担心未婚妻,连别人说话都听不见,径直走了过去,朝着丫头的药碗伸手,“放下罢,我来给她换药。”
丫头怔住,转头去看自家主子。
镇国夫人当即喝斥,“叫你放下就放下。”
丫头赶忙把药碗递了过去。
高宸侧身背对这边,看不到表情,只看得到手上动作十分温柔,一点点挑起药膏给仙蕙涂抹。虽然姿势有点僵硬,但想来是不常做这种事的缘故,那份脉脉温情,从他的耐心里就可以感受的到了。
镇国夫人越看越是满意高兴,不仅没有喝斥他的举动,反而连丫头也撵了出去。
高宸心思复杂的抹着药,看着她那犹如蝉翼一样的漂亮睫毛,正在轻轻颤抖,眼皮底下的眼珠子,似乎也转了转。原本懒得理会,后来忽然心思一动,故意不悦道:“醒就醒了,为何还在继续装睡?”
仙蕙一脸尴尬睁开眼睛。
高宸训斥道:“博山炉是能往脑袋上招呼的东西吗?还下死劲儿。”语气严厉,可是话却透着亲近熟络,“就没见过你这么冒傻气的!”
仙蕙本来就怕他,现在听他劈头盖脸一顿骂,越发紧张得不行,“我、我……”声音都是抖的,“我当时一着急没想清楚,你别生气啊。”又是浑身别扭,“那个……,不用你来,还是让丫头来抹药吧。”
“闭嘴!你给我老实一点儿。”高宸声音不容置疑。
镇国夫人在旁边含笑打量着,瞧瞧……,小两口打情骂俏多亲热啊。
心下喜不自禁,看来皇后娘娘的这一步棋走对了。
高宸和邵仙蕙都是江都的人,又有一点转折亲,多半早就已经熟识,甚至郎有情、妾有意,所以高宸才会不避嫌的抱了她!往后只要捏着这个义女,就等于让高宸有了掣肘,将来皇后娘娘和吴家再努力周旋,成就那件大事,吴家可就要再出一位皇后了!
这种天大的喜事儿,搁在本朝,那可是破天荒的头一遭啊。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就回江都,夫妻双双把家还O(∩_∩)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