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儿半勾着身子,慢慢走到祁云身边,一只手轻巧的把对方拎起来,随即像拿捏物什般直接将祁云拖下了软垫。
祁云的怀中抽搐不堪,仿佛是那个小生命在呼唤着他,好像伸出手来抓住他的心肝脾肺肾,诉说着还不舍得离开的意愿。
他眼前逐渐模糊起来,身体时而飘渺,根本没有剩余的气力反抗宁儿的扯拽。
宁儿向后方车帘处走动,直接随意的抬手一松,把祁云像扔废物一般丢了下去。
“砰——!!”
她随即淡然的立在马车尾处,仍旧毫无动容的拍了拍身上灰尘,看着夜色深深无言。
不过贱命一条罢了。
————————————
祁云突然只觉到一阵悬空风扫,而后全身一轻,猛的一下重重坠空落地。
“……”
疼痛从四面八方接踵而来,钻心蚀骨。看来不只是这个孩子,连他……也要受命运安排,不该存在于这世……
他费力的伸出手来,除了捂住腹部,甚至想不到任何方法。绝望如野草般疯长,瞬间蔓延至全身。
“……皇兄,如果你觉得难过,就吃桂花糕吧,兴许会让你开心一些……”
耳边突然传来稚嫩的呼喊声,眼前渐渐浮现出儿时祁录的模样。
祁云最后努力抬眼,看了看周遭深夜漫漫。随即两眼无力一闭,而思绪就此斩断,彻彻底底的昏了过去。
“——终于找到你了。”
附近的高墙上默然显出一个修长的人影,融于月下夜,目光如华缓缓落在地上似乎已无声息的物什。
————————————
锦国将军府里的夜暗暗无声,如同浸了墨似的,浑然不觉天光。
“……”
卫长临在榻上辗转反侧,心中不知为何,往常本应是平平,而此刻竟奇怪的乱如一团,根本无法令他安稳入睡。
“祁云……”
卫长临从榻上坐起身来,揉了揉紧促的眉头,轻启薄唇便自然的吐露了那两字。
祁云离开的这两日里……他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只奈何身在辰国,不得不尽忠于此。
不知此时,祁云是否已经平安到了锦国皇宫?余下的一切都还好吗?
“砰——!!!”
慌张的仆人猛然从门外闯进,跪下身来连忙颤着声道:“老爷!不好了!老爷!夫人……夫人她出事了!您快去看看吧!”
卫长临抬起头来,眼皮直跳,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怎么了?”
“……夫人……夫人她……小的不知如何解释,老爷……老爷您一去便知……”
卫长临无奈起身穿衣,朝剑架上看了一眼,犹豫半刻,还是拿起了那一柄刻着祁云名字的长剑。
一出阁门,越过花园流光水池,再走至月门便到了孟氏所住的依香阁。
卫长临推门而入,阁内远没有他所想的括噪,也没有孟娇莲矫揉造作的身影,反倒是一片祥和宁静,灯光淡暖。
“……”
猛然感到身后有脚步悄然而至,卫长临直接转身挥袖提剑,丝毫不留情的架在来人的脖颈上。
“你又想搞什么把戏!?”
只见刀光凛然,贴肤冰冷。孟娇莲露出害怕错愕的神情,竟有些楚楚可怜,两眼含光试探性的望着卫长临。
“将军……你可知为何妾身……执意要将军来阁中?甚至不惜撒谎……”孟娇莲仿佛不怕死一般,朝着卫长临缓然迈开了一步。
“……与我何干!?我劝你不要痴心妄想!无论何时,你在我眼中,不过徒有其名罢了。”
卫长临语气寒如凛冬,见孟娇莲此举心中一惊,连忙将手中剑收了几寸,避免伤害到对方。
他只想着,若是因此招惹了丞相不快,给他在朝廷中使上什么绊子,那岂非得不偿失?
孟娇莲闻言红了眼,泪水从眼眶中瞬落。
“将军可还记得……多年前,不甚坠入皇宫水池的那个小姑娘吗?”
卫长临皱了皱眉,记忆中似乎有这样一个残影,他把那人救起来了,但是已想不起当时那人的面容了。他那时也不过十五六岁,也是头一次随着明华兄进皇宫赴宴。
“所以……那时落水的人是你?而你如今……却选择了对我恩将仇报?”
“将军何出此言?恩也有,恨也有。将军对妾身的恩是那时的救命之恩,但也因此缘起,妾身对将军的恨是如今不能独占之恨。妾身心中只把将军当作独一无二的夫君,所以妾身从来不唤你老爷。将军深爱着祁公子,而妾身深爱着将军你,仅此而已……”
“这便是你多次陷害他的理由!?孟娇莲!我警告你,别得寸进尺!若不是丞相在后帮你撑腰,你以为你算什么!?”
孟娇莲抬眼一副苦相,本是花容月貌此刻楚楚令人怜。看着卫长临猛然震怒威严的模样,她颤抖着手拂向自己暂无起伏的腹部,顺而曲下双膝跪地不起。
“这个孩子,是将军的骨肉,与将军血脉相连。将军从未问过妾身此事,妾身也当做只是将军不知。可是……若是此子将来……”
“住口!这个孩子……这个孩子只归将军府所有,与你无关。往后我也不会让他……认你做亲母。”
卫长临还是于心不忍,将剑收了回去。恐怕他还是做不到去……伤害一个无辜之人的性命。无论如何,说到底那也是他卫长临的骨肉。
“将军……妾身无罪……妾身什么都没做,何罪之有?妾身此次只求将军……能见一见妾身……妾身……不过是思君心切……将军……”
阁中不知何时飘来一股异香,熏得卫长临一阵头晕目眩,他不得已向后退去几步。
“孟娇莲!你对我……做了什么!?”
缓缓逼近的孟娇莲在卫长临眼中,面容竟逐渐模糊起来,仿佛正慢慢变成祁云的模样。
“将军……你可否好好看看我?我是你的夫人……明媒正娶的夫人啊……”
卫长临努力甩了甩头,迫使自己尽快清醒一点。但目之所及,尽是祁云的眉眼与身形。
“……是祁云?不……不是……是孟氏……”
“长临……”
孟娇莲苦笑了一声,只有此时顶替着“祁云”的面具,她才能如此唤她的夫君。
“祁云……”
卫长临闭上眼再一抬,眼中已失去了应有的精光,反倒混沌的如同乱墨。瞬间难以自制的伸出手来,将对面的“祁云”拥入猛地怀中。
——————————————
街巷里某一处长灯未灭,昏黄暧昧不已,似是酿了多年的老酒。
“祁公子,许久不见,我好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