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时候你会对一个人刮目相看?
就好比现在程青澜眼里的黄彦勋。
她原本以为黄彦勋只是一个何不食肉糜,一时兴趣来了才想当师爷的官家子弟,但此时面对堆积如山、恶臭冲天的腐败蔬果,却只有他好似完全看不到周围的景象,一个人埋头将尸体拖到了旁边的空地上,双眉间皱出了深深的川字痕。
程青澜三人捂着鼻子走过去,但近距离看到尸体的第一眼,她便忍不住转身跑到一边,扶着树干呕吐起来。
尸体已经开始腐烂,有些地方露出了白骨,还未腐烂完的部分覆满了尸斑,白色的蛆虫在她的躯干上肆意漫游。
程涟涟取下一支簪子,拧开簪头从里面取出一支银针刺进了尸体,拔出来时,针头果然变黑了。
“是中毒死的。”
她话音刚落,正在尸体衣服上翻找的黄彦勋从女尸的侧袋中摸出了一张泛黄的纸。
“这是什么?”程青澜用手绢蒙住口鼻走到黄彦勋身后,看他将纸页展开,里面竟是给官府的诉状,底部递状子的落款名为“梅安”。
黄彦勋:“梅安就是曹克的妻子。”
程涟涟:“居然就这么光明正大地把人丢在腐果堆里,也太大胆了。”
顾流卿靠着旁边的树干道:“这里怎么会有一个腐果堆?周围居然还没乞丐!”
黄彦勋接到:“京城中的官胄之家每天都会采买大量的水果蔬菜,但是这个季节蔬果不易保存,所以每天都会有专人在各府收腐败的果蔬一齐倾倒在此处。那些人,自己不吃的东西宁愿烂了也不愿意给穷人吃,所以特地找了如此偏僻的地方,每十日会有专人推着秸秆来此处,铺上秸秆,浇上热油一齐焚烧。我也是一次偶然的机会才发现了这个地方。”
程青澜打了个响指道:“每十日来烧一次,所以梅安的尸体必定是十日内被丢到这里的!”
“没错。”黄彦勋嘴里答着,眸子里的光骤然聚焦在梅安的手上。
他将白布覆在手中,轻缓地抬起她的手,聚精会神地盯着尸体的指甲。
“你在看什么?”
黄彦勋不答,只从自己的工具箱里也拿出一支细针,挑进了梅安的指甲里。
他的模样认真而精细,程青澜被他的神情感染,靠近时动作也像树懒般缓慢。
她看到黄彦勋从梅安的指甲里挑出一些肉色的东西,小声问:“这是什么?”
“应该是肉。”
“肉?”
黄彦勋点点头,托着梅安的手给程青澜和程涟涟解释:“你们看,她的两只手除了大拇指,每个指甲里都有一些黏腻的东西,像是肉。如果我猜得不错,她应该是被人从背后捂住了口鼻,挣扎时抓伤了对方的手背。”
程涟涟想了想,便似乎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但程青澜却满腹疑惑:“为什么是从后面捂住口鼻,又为什么是抓伤了手背?”
她随着黄彦勋站起身,他对她道:“如果我是凶手,此时要抓住你了,你想逃脱会怎么样?”
程青澜想了想道:“推开你转身就跑?”
“你推我一下。”
程青澜不明就理,但还是作势推了他一下。
“停。”
她的手停在黄彦勋胸口,只见黄彦勋指着她的手道:“看到了吗?如果是直面凶手,你的目的是要将对方推远,手指是不会抓到什么东西的。现在……”
黄彦勋正作势要站到程青澜身后捂住她的口鼻,程涟涟脸色大变,程青澜也意识到此举不妥——即便她是现代人不像古人迂腐,但黄彦勋在背后捂着她口鼻说起来还是太过暧昧,况且现在她也是有对象的人了!
但黄彦勋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他的手正缓过程青澜耳边,一股力量却突然从背后将他一拉,与此同时口鼻被快速捂住!
他没有任何防备,一口气没喘上来,且双方力量太过悬殊,黄彦勋挣扎之时便伸手去掰对方捂在自己脸上的手掌,而对方还是不放时,他便下意识地用手指甲去抓他的手背!
指甲刚靠近手背的一瞬间,后背突然被释了力。黄彦勋跌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面色通红地看着罪魁祸首,大骂道:“你这泼皮!”
顾流卿拍着手掌看着程青澜道:“明白了吧?”
程青澜点头笑道:“明白了,生动形象。”
程涟涟暗暗舒了口气,与顾流卿对视时,他嘴角带着斜笑,下巴一抬等不及地邀功。
程涟涟藏住嘴角的笑容,不动声色地将程青澜拉到自己身边。
虽然找到了梅安的尸体,但尸体上除了那张状书证明她去找过官府帮她找丈夫,十香粉的味道证明她曾被人下毒,指甲里的东西证明她被人从身后袭击并挣扎过以外,再没有别的线索了。
“我还有一个问题。”程青澜道。
“既然对方已经在她的食物里放了十香粉,那等她吃了便行,且她确实吃了,怎么还会从背后去袭击她呢?”
顾流卿看着程涟涟问:“吃了十香粉会让人立时毙命么?”
程涟涟摇摇头:“说不上立时毙命,但按她吃的剂量,从发作到死亡也超不过一刻钟。”
黄彦勋紧蹙着眉接到:“一刻钟都等不了,为什么非要亲自出来杀她呢……”
太阳已经西斜,黄彦勋说现在已经牵涉人命,需要安排仵作来验尸,四人将梅安的尸体安置在一个妥当之处便结伴下山了。
程青澜挽着程涟涟的手走在前面,小声说:“这时代真不好。”
“怎么突然这么说?”
“梅安指甲里的那些人体组织,如果在我那个年代是可以帮助找到凶手的重要证据。通过科学检验后匹配全国人口数据库,很容易找到这些肌肉组织所属的人是谁。现在这个线索居然只能让我们留意手背上有伤口的人,这不是很扯吗?”
“你们那个时代科技竟已发达至此?仅通过一些皮肉便可匹配到具体的人?”程涟涟惊叹道。
“是啊,可惜怕是再也回不去了,哎。”
“我看你也不想回去吧。”
“嗯?怎么这么说?”
“现在让你回去,你舍得东郡王吗?”
程青澜闻言,赶紧捂住了程涟涟的嘴,怯怯地看了身后二人一眼,将她拉着又往前跑了几步低声道:“你怎么知道的?”
“从王府回来整日都春光满面的,想不知道都难。”
程青澜想了想,笑道:“你知道也无所谓,我就是喜欢他。”
“你不是说他很复杂吗?”
程青澜低着头长长叹了一声:“在这种时代,他这样的身份,想单纯的活着也是一种奢侈吧。”
程涟涟斜眼看着她:“看来你是知道了一些故事。”
见程青澜不答,她兴趣俨然地接道:“你我在异世相逢结成姐妹,我原也不想去说教你什么。只得跟你说一句,这个时代的人都不简单,特别是皇室。你从太平盛世来,心里总是缺少一些计较,但无论你想活得平静如水还是波澜壮阔,我都劝你千万别把自己当做某人的救世主,再把自己搭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