遣散周围的人后,程青澜背对着刃影:“你想说什么?说吧。”
刃影说话向来不会拐弯抹角,看着程青澜道:“二小姐是不是以为上次我来刺杀你,是王爷安排的?”
程青澜冷笑道:“难道不是吗?若不是得他的命令,你敢来杀我?”
“不管二小姐信与不信,那一次确实是我自作主张。”
程青澜猛地转过身,有些不耐烦地看着他:“怎么?王爷是找到我有什么新的利用点了,所以想让你来说和?”
在程青澜的印象中,这是她第一次听到刃影叹气:“当初二小姐的出现打乱了我们许多计划,原本王爷对你应当是假意温柔,但当我发现他每当提及你便会露出发自真心的笑,为了护你周全几次打乱了我们原定计划的时候,我认为二小姐成了东郡的阻碍。所以山上搜救那一次,我有意拖慢了搜救进度,没想到二小姐还是被程涟涟和顾流卿救了下来,所以我自作主张策划了刺杀你一事,便是想着若是将你杀死了,便绝了王爷的念头,若是杀不死也会让你们互生嫌隙,事实证明我确实成功了。”
程青澜偏着头疑惑地问:“你不过是他的侍从,按照他的命令行事,怎会有这么多心思?”
刃影垂眸看着面前奔流的江陵河水静默了许久,久到程青澜以为他并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时,却听她说:“上次王爷说过,毒蘑的许多人都是被陷害的忠臣家属。”
“你也是?”
“我家世代武将出生,立下过汗马功劳,当年我爷爷原是一心拥戴老王爷的,但老王爷想拥护如今的陛下继位,我爷爷便也想忠心辅佐。但皇上却信不过他,加上我家手握兵权,于是便给他安了个拥兵自重,意图勾结外敌的罪名,将我家满门抄斩。”
“什么!”程青澜惊道:“怎么凭空捏造这么大的罪名。”
刃影冷笑:“皇帝想让你死,证据不过是走个过场,审查的人是拿着必须抄家的命令来纠察,还没查清我家数十口人便被杀干净了。我被爷爷藏在井里躲过一劫,逃出来后便遵从他的遗言投奔了老王爷。我不是一个有大义的人,但王爷如今身负的责任不仅仅是天下苍生之事,更是为我家满门被斩的复仇之事,所以当我认为你的出现成为了我们成事的阻碍,我便自作主张决定刺杀你。”
他尽量平静简短地说出了这段血淋淋的往事,却让程青澜的后背发凉。
“既然如此,你现在为什么愿意告诉我?”
“我与王爷自幼一起长大,知他明明是有少年心性的人,但却迫于肩上的责任演了半辈子的戏。让人觉得他荒淫无度,挂着一张假脸让人不知他心中所想,只要大业能成,没有人关心他自己心里想做什么,包括王后,也包括我。只有面对你的时候,他的笑容是真的,难受也是真的。我原本担心你知道了东郡的秘密会误我们大事,但如今半年过去了你果然只字未曾往外提及,我才开始反思或许是我小看了你,你也是真心为王爷好的。若是你能不阻他大事,他身旁有个知心人未尝不是好事。”
“哼。”程青澜只觉得心里想笑又悲凉。
“所以,你现在觉得王爷需要一个疏导他的红颜知己,便不怕屈尊降贵地来找我,那来日你若是发现我对外透露了一个字,是不是也会毫不犹豫地杀了我?”
刃影似乎真的认真地想了想这个问题,最后只说:“我不喜欢去谈如果。”
程青澜觉得可笑,她苦笑着摇摇头:“刃影,你终归是没你们王爷了解我,但我在有方面却和你一样。”
刃影疑惑地看着她,在他的认知中,自己冷漠、疏离,与眼前这位活泼朋友又多还会做生意的女子根本不是一类人。
“我和你一样,心里没什么大义,我是一个利己的人。我很怕给自己惹麻烦,若是一开始便知道你们有这么大的计划,我根本不会招惹你家王爷,更何况你如今再如何为他辩驳,他骗我是真,利用我是真,这一点永远无法改变。”
“可你明明还喜欢他不是吗?”
“是,可那又怎样呢?”
程青澜转过身,江陵河在脚下,抬头便是已经昏沉的天空,远处还有隐约的山峦。
“他是高高在上的孤鹰,我是水里鱼群中的一条小鱼。孤鹰就该是孤独的,或许它有时候会羡慕鱼有族群的陪伴,鱼也会向往跃出水面翱翔天际,但无论如何,孤鹰和鱼都成不了伴侣。”
刃影低头想了许久,终是什么话也没说。
得知当日并非靳云止安排他来刺杀自己,程青澜觉得心里的一个结被打开了,只是更大的结或许永远也解不开。
她转身朝身后的马车走去,但只走了几步,她却突然回过身:“魏王如今和太子形同水火,这里面有你们王爷的功劳么?”
刃影转过身时,又变成了那波澜不惊的冷漠模样:“姑娘既然已不想再管,又何必再问呢?”
他说这话,程青澜却已经知道了答案,她苦笑点点头:“请转告他,让他保重。不,还是别转告他了,你事事多操心些吧。”
刃影听罢此言,抱拳又对她做了个揖,程青澜这次转回了头,便再也没看他一眼。
——
“你去哪了?”靳云止正整理着资料,问话时看也没看刃影一眼。
刃影看着自己的主子此事披散着头发,嘴唇周围布满着青渣,以往未防不时需要施展美男计,他从来都是极其注意自己的容貌的,但这半年他不仅精瘦了许多,也开始不修边幅起来,好像从来没再把使美男计当成策略之一。
“消息已经送给魏王了,明日他便会上书申请受理涿州雪灾一事。”
“嗯。”靳云止似乎并未注意到他没有回答自己刚才的问题。
“涿州向来是太子的管辖地界,我们告诉魏王这是个争得恩宠的机会,他若上书请求治理涿州,太子必定反对。”
“但魏王与太子斗了这半年,皇上对太子已经疏离,爷怎么知道皇上一定会把这事再交给太子呢?”
靳云止冷笑道:“再疏离,涿州也是太子管辖的地界,他若是将此事交给魏王,便是告诉所有人太子已经失宠,届时朝堂必将失控。”
“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太子如今也感知到皇上对他态度有变,近半年手里都没经手过什么有油水的事。赈灾的事交给他,他必定要从中捞上一笔,只要他敢动赈灾银,那便继续按我们的计划行事。”
“是。”
待刃影走后,靳云止看着手中的朱雀令低声道:“青澜,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麻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