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家,七八十平的房子,八九个人一进就显得满满当当。
何一欢把姚小幺请到了自己的房间,来的三个男人由何一欢的父亲陪着说话,房间的门开着,外面的嘈杂声自然飘了进来。
何母见到来人又是一番哭诉,或许能体会彼此的痛苦,杨玉兰和另一个叫孔慧芳的母亲三两句话就说到了何母的心底,说的何母连连点头。
“我什么都不求,哪怕是缺胳膊少腿,只要我儿子回来,我什么都愿意!”杨玉兰的眼泪瞬间就下来了,她倒不是中年得子,约莫三十五六岁的样子,穿着也比较讲究,儿子丢的时候,她女儿刚满月。
见姚小幺盯着杨玉兰看,何一欢低声道,“杨阿姨的儿是在孩子『奶』『奶』家丢的,老太太丢了孙子受打击厉害,出门找孙子的路上出了车祸,人是救过来了,伤了脑神经,人整天不清不楚的!”
姚小幺点头,“那位孔女士呢?”
“孔阿姨的儿子跟我弟弟是一前一后丢的,叫郑恒硕,小名大硕,是跟着孔阿姨的老公在市场玩的时候丢的!”何一欢指了一下坐在何父对面头发花白了的男人,他就是郑恒硕的父亲,男人从进门就没怎么说话,人也不如另外两个男士精神,时不时的看向同样不怎么言语的妻子,“孔叔在市场上搞批发生意,闲时跟朋友打牌,孩子平时就在店里店外的跑,因为都是邻居,又都认得郑恒硕,再加上,这孩子也不会跑太远,就比较放心,谁也没想到那天孩子就丢了,锦城市的西市场很大,来来往往的人,天南海北的都有,发现孩子不见就报案了,他们家派出所里有熟人,当时就安排人手组织找了,监控上隐约能看到孩子是被一个穿着藏蓝『色』外衣的老太太给抱到三轮车上拉走的!”
姚小幺的目光从郑恒硕父亲的身上移到孔慧芳的身上,听到何一欢的母亲说何一忱进家时的样子,她眼泪夺眶而出。
“听孔阿姨说,那个老太太她之前见!”
“见过?”姚小幺眯了眯眼眸。
“孔阿姨这样说的,说是就在市场上,但警察调查了市场上其他的商户,都说没注意到这样一个人的存在,所以……”
所以,负责案件的警察同志就把孔慧芳的话当成了精神异常的一个表现。
这种情况不是没有出现过。
她们这边说话,何母带着人朝姚小幺这边走来。
“小欢说,要不是他们局里的同事在哪儿办案,我儿子还不定能不能回来,多亏了他们这群警察!”何母的热情姚小幺有些受不住。
她目光落在孔慧芳身上,直奔主题,“孔女士,我听何老师说,你之前是见过带走郑恒硕的那个老太太?”
这让孔慧芳有些意外,怔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木木的点头又摇头。
“我,他,他们说我是太想孩子了,看错了!”
说到孩子二字,她刚刚见缓的情绪微微又起波澜,声音哽咽,看错了说的是那么的让人心酸心疼。
“这位是?”郑恒硕的父亲不知何时站在了妻子的身边,其他人也跟了过来。
“你们好,我是京都市西城分局的警察,我叫姚小幺,近期正在查一起儿童失踪案,就在前两天,我的同事荣警官去了你们锦城市一趟,了解了一下当时孩子走失的情况,但何老师说的这个情况,我并没有在资料上看到,能具体跟我说一下吗?”姚小幺从口袋里掏了支录音笔搁手里。
孔慧芳连连点头。
姚小幺开了录音笔,“你说吧!”
一般情况下她很少使用录音设备,但这种人多嘈杂的环境,姚小幺不喜欢用,也还是拿了出来。
“我,我……”孔慧芳的情绪有些激动,嘴张了好几下只说了两个‘我’,就抽泣了起来,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郑恒硕的父亲揽着妻子的肩头,眼泪也控制不住的涌了出来,微侧了身子,试图躲开众人的视线。
孔慧芳个头不高,158公分的身高,孩子出事儿前,她将近一百五十斤,现在也就八十多斤。
妻子是怎样瘦下去的,没有人比老郑更清楚。
孔慧芳平复了十来分钟才稳住了情绪,“平时,我跟老郑都忙着生意,孩子就让他自己跑着玩儿!”她微微抽泣了一下,擦了擦眼角涌出的泪,“那阵子结婚的多,店里生意就更忙,孩子丢的头天上午,我带着去打了预防针,那大夫说要多喝水,注意观察着点孩子的状况,我就上了点儿心,时不时的就给喂点儿水,孩子就在街区里玩,我送水的时候,就见老太太在街区大门胡同里坐着,面前还摆了个摊儿,都是些旧样式红盖头,塑料梳子,我还特意看了眼,因为我家就是做结婚用品买卖的,当时就留心了一下,姚警官,我说的都是真的,她们都不信我,老郑也不信……”孔慧芳情绪有些激动,“姚警官,我不是臆想的,我想想,我想想我还落掉了什么重要的,老郑,你也说话啊,你跟姚警官说说……”
“慧芳,别激动,慧芳……”杨玉兰和何母赶忙上前劝,这些年,他们就是这样彼此安慰着过来的。
“我当时还觉得老太太可怜,谁,谁能想到……老天爷啊,我可怜人家,谁可怜我啊……”
孔慧芳明显气息上不来了,嘴唇微微抖着,一口气卡在了嗓子眼,脸『色』微微泛白,靠着丈夫的身子虚软无力,老郑赶忙抱住她,“慧芳,慧芳,你别吓我,慧芳……”
众人连忙就要上前帮忙,姚小幺开口制止。
“何老师,你让大家都出去,孔女士没事儿!”房间原本就小,人又多,空气流通本身就不好,孔慧芳情绪又过于激动,一时就有些上不来劲儿。
大约休息了半小时,孔慧芳缓过了劲儿,靠坐在何一欢的床上,目光转向一旁立着的姚小幺,“姚,姚警官对不起,我,我……”
“没事儿!”姚小幺打断她。
坐在床边的老郑擦了擦眼泪,赶忙别开了视线,一个老实木讷的男人,粗糙的手紧握着妻子的。
“老郑,我胸口有点儿憋,想喝点可乐顶顶气儿,来的时候,我见楼下超市有卖的,你给我买一瓶去!”孔慧芳对丈夫说道。
“孔阿姨,我去买,让叔叔……”刚端水进来的何一欢一听孔慧芳想喝可乐,赶忙放下水就要出去。
“一欢,让你郑叔去,老郑,你去,别麻烦孩子!我包里有钱,别忘了拿钱!”她碰了碰丈夫,声音有些急切。
何一欢刚要说不麻烦一下就明白了孔慧芳的意图。
老郑略有些迟疑,显然有些担心妻子。
孔慧芳低声说了句我没事儿,老郑才起身,拿了妻子的包出了门。
看着丈夫的背影,孔慧芳刚抑制住的泪水再次涌了出来,深吸了一口气,用手里一直握着的卫生纸团擦了擦眼泪。
何一欢快速抽了几张纸巾递给了孔慧芳。
孔慧芳对着何一欢扯了扯嘴角,轻声道了谢,然后目光缓缓转到了姚小幺身上。
“老郑这些年比我苦,硕硕走丢的那天,我在店里忙,他跟隔壁邻居店里打牌,这些年,他一直把孩子的走丢都怪他自己身上。
孩子刚丢的那两年,我也怪他,总说如果当时他不打牌好好看着孩子,孩子能丢吗?”孔慧芳苦笑。
如果,如果,这恐怕是世界上最苦的果子了。
“六年了,从孩子丢了,老郑一次都没笑过,一次都没有,不敢,不敢笑,怕对不起孩子!”话说到这里,孔慧芳的泪瞬间跟断了线的珠子一样的往下落。
她赶忙用手里的纸巾擦掉。
“姚警官!”她微微坐直身子,手背上绷起的青筋泄『露』了她紧张的情绪。
姚小幺静静地看着她,不催不问。
孔慧芳深深吸了口气,慢慢呼出,反复如此,吸气,呼气,青筋暴起的手在……抖,眼底有些酸涩,她竭力控制着潜伏在眼底的泪。
何一欢屏息站在一侧静静的看着她,看着她压抑再压抑,似乎要说出的话有千斤重,承载着她的命。
“姚警官!”她再次开口。
姚小幺挑眉。
“你说我们家硕硕……还,活着吗?”
何一欢眼泪一下涌了出来。
不是还能找回来吗,不是只要回来缺胳膊少腿的都没关系。
是还活着吗!
问出这话,孔慧芳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额微微有些『潮』湿。
姚小幺微垂了一下眸子,片刻,抬头,“抱歉,我不知道!”
房间里有些静。
何一欢微微皱眉,下意识的看了眼孔慧芳,此时的她,脸『色』煞白,一点血『色』全无。
这话,太凉!
会冰着人心。
“但,只要你们活着,才有机会看到他,这不难理解吧!”
良久。
床上的人才缓缓回神,点头,“是!”
知道她状况稍微缓和,何母跟杨玉兰一起进来,两人一人一句的安慰。
这中间,姚小幺手机响了两次,她抽空给楚先生回了电话,语气里听不出楚先生的情绪,挂了电话,她又问了杨玉兰孩子走失时候的情况。
说到这儿,杨玉兰强忍着的怒气终是没忍住,没管好不好看,也不管丈夫什么脸『色』,张嘴就是一通骂,骂的是孩子的『奶』『奶』,捎带的连刘先生也是一通骂。
当时孩子是跟着『奶』『奶』走丢的,丢了孩子之后,老太太一下子就吓傻了,警察问她孩子走失时的情况,穿的什么衣服,大约几点不见的,一概记不住了,一会儿说蓝『色』t恤,一会儿说红『色』t恤,再后来,想问也问不出来了。
跟何父聊天的男人里,除了老郑,杨玉兰的对象老刘,还有一个姓陈的先生。
陈先生的女儿在六年前的时候走失。
女儿四岁多的时候,他跟孩子的妈妈离了婚,一儿一女的他,在离婚的时候要了儿子,女儿就跟了孩子的妈妈。
觉得亏欠孩子,他一般两个星期接女儿回家见见爷爷『奶』『奶』,女儿走失的那天,他去前妻那边接孩子,两人因为妻子嫌两个孩子跟着爷爷『奶』『奶』学了些坏习惯争吵了起来。
两人本来就不对付,陈先生心疼自己的父母,父母惯着孩子,那也是心疼孩子,前妻这样不顾场合的说自己的父母,他怎么能忍得住,你一言我一语的,就吵起来了。
“你们也知道,夫妻两人吵架,一吵起来恨不得把八百年前的那些破事儿都扯出来,当时注意力就没在孩子身上,等想起来,孩子就没踪影了!”陈先生这些年也托人找过孩子,这不也是听说这边找到孩子了,想着,是不是能有些什么线索。
“孩子平时都跟着妈妈,那走失之前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有没有考虑……”
“姚警官是吧?我该考虑的都考虑了,当时的警察也问了,我就怀疑是孩子他妈现在的那个对象搞得鬼,你们最好从他身上下手!”陈先生有些小激动。
“你没跟锦城市的警察说吗?”
“说了,他们说查了,说可能『性』不大!可能『性』不大也是有可能不是吗?”
姚小幺点头,“好,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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