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年关,京都的天气愈发多变,夜半时分竟下起了大雪。
靳起猛然从睡梦中清醒。
是清醒,不是惊醒。
只是一下子就醒了,而且脑子里很清明,哪怕是一秒钟的混沌都没有出现。
房间里很静,静的,他听不到一丁点儿的气息,哪怕枕边人的呼吸声。
他转头,借着窗外的皎洁,他深邃的眸光定格在了身旁那张素净的小脸上。
他屏息凝神,却依旧没有捕捉到她的呼吸声。
几乎是下意识的,他伸手探在了她鼻息间。
良久,他揪着的心慢慢放了下来。
还好。
她在。
他想亲吻她光洁的额,告诉她,她很棒,却只是满足的看着她素净的小脸不敢上前,他怕惊扰了她的好眠。
靳起的视线缓缓移到了窗外,深邃幽冷的眸看着簌簌而下的雪。
家里的窗帘自那日起就再也没有拉上过。
那日午后,他参加了个饭局,饭局就在她公司附近的一家私人性质的会所里,散局后,他直接去了她的公司,他很少来这里,秘书说她在开会,他就在她办公室等她下班,她的办公室如同她这个人,干净,利落。
出现在办公室里的每一样东西都是必须品,没有一样东西是十天,不,七天之内不被动用过的。
他细细观察过她这个人,不买用不上的东西,哪怕是她再喜欢,也绝不会让这些东西浪费她的时间,亦或者说是生命,她绝对把断舍离做到了极致。
之前不解,后来她一次次病危,他才知道,她的生命多珍贵。
秘书进来送水。
他曾简单了解过这个秘书,是跟沈呈呈一起奋斗的女孩,从一开始的两个人的店面一点点做到现在的成就,她一直在她身边。
这种端茶送水的活,助理来做就可以,显然,她来是有话说。
她说了很多,关于沈呈呈的过去。
他却只记住了一句话,她每天最期待是睁眼就能看到天亮。
他知道,她怕见自己一觉不醒。
她闹钟定了一个又一个,却怕打扰他休息,这些闹钟就从没响过。
她过得让他心疼。
也是自那日起,他们卧室的帘子再没拉上过。
也是自那日起,他每天早上准时叫她起床。
也是自那日起,他也怕她一觉不醒。
靳起小心翼翼的起床,鞋子没穿就去了书房。
沈呈呈在他走后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醒了,在他颤抖着手试探她鼻息时,她就醒了。
心一阵阵的疼。
看着他孤单的背影,她眼角的泪抑制不住的滑了下来。
窗外,雪依旧簌簌的下。
房间里的温度适宜,莫名的,她想起了姚小幺。
不是现在的姚小幺,不是以前的姚小幺,是多年前在凉州医院陪着她的姚小幺,她第一眼见到的姚小幺。
第一眼,她就喜欢上了那个性格爽朗的女孩。
她躺在病床上听她扯山南海北的怪事儿,忽然,陪护床上躺着的姚小幺一脸坏笑的问她,你说,回京都我生扑了楚桀怎么样。
后来,她果然生扑了楚桀。
不计得失。
人生短短的数十年,有几人能这样肆意?
她深吸了口气,慢慢从床上坐了起来,穿上床边整齐摆放着的鞋子。
书房里。
靳起立在窗前抽烟。
听到身后脚步声,他下意识的转头,见她起来,他赶忙要熄灭手里的烟。
沈呈呈阻止了他。
她上前,双手手环住他的腰投进他温热的怀里,头靠在他颈侧,静静的看着窗外的雪,鼻息处是他身上散发着的烟草味儿,隐约能听到他心脏砰砰的跳动。
“谢谢你!”她喃喃。
“嗯?”靳起微低头,眸光柔和的看着怀里的女人,她从来没有过这样。
沈呈呈摇头。
谢谢他,谢谢他心里有她,给了她缺失的温暖,让她短暂的生命里有了爱的人。
爱情不是每个人都能有,他的出现是上天的眷顾。
她每天都过着未来最期望的日子,心里有梦想,身边有他,天明有阳光,真好!
临县。
张耀光就站在瑞慈医院对过的没星级的青年宾馆的客房里。
这里自然是看不到实验楼的情况。
两天前他就到了临县,临县具体的情况也他知道了。
他真没想到这些人的动作会这么快,快的让他有些窒息。
桌上的手机响了,他没接。
约莫两分钟,房门咔哒一声响了,有人进来,他没转身,显然知道进来的人是谁。
“耀哥,电话,找你!”身后男人把手机递了过来。
只一眼,他就知道是谁。
曹强。
他看了眼氤氲逼仄的天没去接男人递过来的电话。
“他说,你不接,他现在就来临县!”男人一字不落的转达。
张耀光眉头蹙了起来,终究接过了手机。
曹强的话很简单,没质问他为什么不接自己的电话,让他不要管临县的事情,现在,立刻就走,他已经让人准备好了车船,出了临县,直接坐船离开。
“大哥……”他仰头看着天,眼睛里有水雾升起。
从跟了曹强,他一直以曹总二字称呼他,对他毕恭毕敬,绝不会有一分的逾矩,他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吐出,眸底的水雾被驱散,声音依旧有些低沉,“不用了,处理好这边的事情我想歇歇了!”
他话音一落,身后立着的男人怔楞了一下。
“你他妈给我放屁,张耀光,你他妈命都是我给的,老子让你去哪儿你就滚去哪儿,我他妈只说一遍,你现在就走,立刻马上给我滚出临县!”隔着千山万水,张耀光看不见曹强眸底的猩红却也能想象得到。
他轻笑,“大哥,对不住了!”
曹强再欲说话,电话已被掐断,再打过去,就已关机。
他砰得砸了手里的电话。
那响声刺耳,卧室里的苏合猛地颤了一下他,她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就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的。
房间隔音效果很好,曹强却没有关严卧室的门,客厅的声音就这么没辙没掩的顺进了她的耳朵。
张耀光在临县。
她垂眸。
伴随着砰得一声关门声,她知道曹强走了。
瑞慈医院。
“姚警官,您手机响了!”立在姚小幺身旁临时被她委以重任的小警员一低头就看到自己手里的手机屏幕亮了亮。
姚小幺垂眸看了眼来电显示,“免提!”
小警员赶忙照做。
只是,声音一传来这瞬间就尴尬了!
甘蕾蕾抽动了下嘴角,目光盯在若无其事的姚小幺身上,她绝!
能把楚桀手机顺出来,你说她得多能啊?
这是把他们这些人摸的门儿清啊。
能改变姚小幺主意的人,楚桀行不行也得看姚警官的心情,她愿意,楚先生就是万能的,她不乐意,万能也没用。
“我想知道你怎么能从楚哥眼皮底下出来,还能顺出他的手机!”一进实验楼,甘蕾蕾就忍不住问了心里的疑问。
姚小幺笑了笑,视线如扫描仪似的扫过整条长廊。
有时候,事儿就是这么的捉弄人。
她确实睡得很沉,按说没个十个八个小时的难醒,再加上楚先生临睡前还把她和他的手机都调了静音,就更增加了她醒来的难度。
可造化弄人啊,楚先生竟然十年九不遇的发烧了,跟个火炉似的抱着她。
她怀孕后就莫名的怕热,哪怕是冬天,哪怕临县这么干冷的天,她也比别人穿的少,盖的少,看着她穿的衣服,甘蕾蕾这几天常挂在嘴边的话就是你冷不冷,再穿件衣服吧,给你披个外套吧?
她不冷,真不冷。
睡得正舒服就被这火炉给热醒了。
再傻也知道楚先生发烧了,她喊楚桀,楚先生烧的有些迷糊,听到她的动静,嗯嗯应了两声,揽了揽被她折腾到一边的枕头拍了两下,估计是把枕头当成了她,隐约她还能听到他说,乖,睡觉!
她打电话给客房部,结果被告知没有退烧药,也不知道是真没有还是酒店不愿意担责任,这情况她有些整不了,想着要么拖着人去医院,要么她去附近看看有没有京都那种24小时服务的药店,行动前,她给陈仓打了电话,原本是想问问陈仓,楚桀这种情况得吃什么样的退烧药,结陈仓来了句他就在临县,随行的人里还有禾禾。
如果姚小幺晚打两个小时,他们就离开临县了。
半个多月前,他在外地还没学习结束,就被周除一个电话叫去了泾阳,给一个对陈仓来说不亲不疏的女人手术。
这女人甘蕾蕾不陌生,之前在兰城遇到周静。
据陈仓说,这女人遇到了些不光明的对手,他到的时候心脏跳停第15次,ecmo上机后,跳停攻势一波接一波,心脏收缩能力越来越弱,心脏彻底罢工,完依靠ecmo支持维持生命体征,要不是这些高精尖的仪器吊着命,他到了也无能无力,因为她自身生命体征逐渐消失,脑电波也检测不到了,理论上被当地医生宣布了死亡,见到他出现,周除猩红着眼,就差拿刀子逼着他去跟阎王抢人了,医学上就有这种奇迹出现,整整折腾了十三个小时,心电图终于有了波动,手术是结束了,但他哪敢离开,她状况极不好,随时有驾鹤西游的意图,他得守着啊,没出他所料,术后一周里她因各种原因被被阎王招去了三次,直到一周前才算过了险关。
哪怕过了险关,周除不发话他也不敢离开,他从来没见过周除为了哪个女人这般……
三天前,周静发话了,他才敢带着人离开,原准备坐飞机离开,结果,临近年关,机票紧张,他只得改坐高铁。
谁知道回京都最近的车票也得是三天后,也就是今天早上六点多的,而且还得从临县上车,他们就昨晚到了临县。
原本,周静是要让私人机送的,他没同意,他打小是从苦日子里来的,出行的时候,基本节俭,没有什么大事儿或必须火速赶回去的事儿,他基本倡导绿色出行。
这一手做饭的好手艺也是因为节俭而历练的,在外面吃饭,不健康不说,关键是花费高,没必要为了一张嘴浪费这么多能源。
你看,节俭还是有好处的,要不然怎么能顺道解了他哥的燃眉之急!
他入住的酒店就是姚小幺楚桀他们俩住的这家,就在他们楼下。
几乎是挂了电话人就上来了。
挂断电话的时候,她自然看到了手机里苏殁使劲浑身解数也撤不回的那条微信。
有专业人士在,她用处也不大,直接扯了个理由就出来了。
甘蕾蕾听到这九曲十八弯的巧合,嘴唇扯了扯,不过心下也松了松,有陈仓在,还好!
陈仓自然不会离开的。
她之所以把手机顺来,着实是怕楚桀炮轰她,掩耳盗铃说的其实就是她。
早晚这顿都挨不过去的。
按着进来前的部署,先控制了这层的医护人员,又由苏戍带了几个小警员穿着白大褂以医护人员的身份叫醒了沉睡中的人,防止的是骚乱,这大半夜的折腾不可避免的还是有人闻到了危险的气息,连连问着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是不是地震了。
地震真没有。
可爆炸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