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香殿在太极宫的最右边,绕过大明宫,又走上了快半个时辰,一行人才到了沉香殿门口。
已经有宫女和内侍收到命令将整个沉香殿洒扫干净,但扑面而来的那股子冷清衰败气息还是掩盖不下去。
大殿的门都有些褪色了,几道立柱上还挂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挂上去的残缺装饰。
空气里残留着灰尘被水洒扫之后的不适感,熏香怎么也镇不下去一些奇怪的味道。
李大有悄悄看了一眼李子卿,然而李子卿脸上并没有出现什么怒意。
他集合了正在大殿里的宫女内侍,又向李子卿行了一礼:“明珠殿下,这些就是内府局送来的宫女内侍了,以后就由他们来照顾殿下的起居。”
跟着的几辆马车缓缓停下,内侍们纷纷开始将马车上的东西搬进殿内。
多半是和亲时朝廷带过去的嫁妆,金银没剩多少,都被李子卿赏给了那批禁军,倒是丝绸杂物颇多,眼下也正好派上用场。
李子卿朝着殿内走去,眼神示意了一下伏芸,又朝李公公说道:“下去吧。”
李公公解散了宫女内侍,行礼后便想告辞,袖子却被伏芸拉住了。
他有些纳闷,一个宫女也敢冒犯自己?哪怕是公主身边的亲近宫女,怎的敢对自己一个三品太监不敬?
然而伏芸却没有什么其他动作,只是将一个红包放进了李公公的袖子:“殿下之前便说了,回宫便要讨个彩头,今日又是李公公迎接的殿下,这是殿下的一点心意,还请公公笑纳。”
只能说伏芸以前那性子这段时间真是改了不少,李子卿教的这番话说的极为流利真切。
李公公这下子就更纳闷了:自己一个在内侍省没什么地位的宦官,明珠殿下居然这么礼遇?
袖子里的手悄悄摸了摸红包,还挺薄,说明不是什么碎银子,居然还是银票!
他有些犹豫,但细细想过之后,苍老的脸上褶子还是舒展开来:“那咱家就不客气了,殿下的好意,做下人的怎么能推辞呢?还请替咱家向殿下道谢。”
伏芸微笑着送别了李公公,追上了在往大殿里走的李子卿。
“送出去了?”
伏芸微微点头:“李公公收下了,还让奴婢向殿下道谢。”
她有些疑惑:“不过殿下为何要对一个宦官这么客气?”
李子卿负着手没回头,好奇的打量着这座叫沉香的大殿:“宫里的事情,很难说清楚的,不要看不起任何人。”
她抬起手抚摸了下刚挂上去的白色帷幔:“本宫以前的情况你也知道,在宫里能说上话的人不多,从今天开始,多一个送过礼的,起码要比多一个结仇的好。”
“你说,要是李公公听说本宫在城外收拾了个和他品秩相当的宦官,又像变了个人一样给他塞了红包,他心里会不会有些感激呢?”
“这种人留着,将来总是有用的。”
......
御书房,面对着好像永远批不完的折子,太后有些疲惫的揉了揉眉心。
身后的一位宫女很有眼力见的上前给太后揉起肩膀,太后发出一声类似赞许的鼻音。
她看向跪过无数人的那个位置:“明珠真是这么说的?”
脸上有些青肿,掉了颗牙的陈公公磕头如捣蒜:“老奴绝不敢编排公主殿下,实在是公主殿下亲口所言!”
他双手撑地抬起头:“老奴说了,太后的旨意是让公主殿下从侧门入城,不经朱雀大道入宫,但公主殿下说小人假传太后旨意,又冒犯天家,将小人与礼部汪御史一同绑了起来挂在车后一路进城,此事绝无半点虚假!”
太后拈起一粒葡萄,但片刻之后还是又放下了:“明珠可不是这样的性子,前些年有个宫女欺负她,她都没有告状,还是...陛下某天不经意撞见,才治了那宫女的罪。”
她看向陈公公:“现在你说,明珠不仅不听哀家的旨意,还敢对哀家派去的人动手,让哀家如何相信?”
额头已经红了一片的陈公公咬了咬牙,又说了一番话:“老奴实无半点虚言,而且...而且禁军只听公主殿下命令,根本不在乎朝廷颜面,直接持械冲击了城门!”
太后这次没有再继续问陈公公,而是看向另一边回报的宫女:“明珠入宫了?”
宫女弯腰回禀:“明珠殿下已经到了沉香殿,内务府回报已经拨了用度。”
“路上可有什么波折?”
“未有。”
太后又拿起了朱笔,这次是对陈公公说的:“下去吧,管好嘴,知会汪俊雄,让礼部再递个折子上来。”
有心想要看太后雷霆震怒的陈公公有些失望,但还是恭敬俯身:“是,老奴这就去礼部,折子该议何事?”
太后批折子的手顿了一顿,但最终还是画了个大气的勾:“把这次和亲的事结个尾,然后再附上一件事,让百官讨论。”
她的目光有些失焦,不知是在看折子还是在想什么:
“不割地,只和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