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的事,哀家可以不管,但这次不一样,闹得太大了,你必须给哀家一个解释。”
后花园里,太后深深的看了李子卿一眼:“你到底想做什么?”
摊牌之后,和太后相处明显自然很多的李子卿摘下朵花把玩着:“祖母,明珠可是费心费力的在替您办事呢...这次当然也是为了之前说好的计划。”
宫女内侍们已经走远了,太后和李子卿身边只有一个岑公公,听到李子卿敢这么和太后说话,岑遂也不由得敬佩的看了李子卿一眼。
明珠殿下胆子可真大啊...提剑砍了三朝帝师不说,现在当着太后的面都没了敬畏。
太后头上的珠冠晃动了一下:“哀家看不出来这次的事和之前你说的那些有什么联系。”
将花扔到地上,李子卿补上了一脚,自己果然是做不来那些赏花自怜的举动:“有联系,请问祖母,阻挠祖母登基的最大力量是什么?”
太后没有说话,她没有开口训斥李子卿和自己打哑谜就已经算是很大的容忍了。
眼见太后不识趣,李子卿也没了心思:“阻挠祖母登基的,是那朝中百官,是那自古以来无形之中的...祖制和规矩。”
太后的手悄悄握紧了些,李子卿仿佛没看到一般自顾自说着:“女子不能参政,女子不得为帝,祖母现在虽然已经掌了大权,但一旦称帝,就会有数不清的官员跳出来反对。”
“祖母之前是打算打一批拉一批吧?就想卢中书和宗尚书令一眼,拉拢一个,打压一个,达到一种平衡。”
太后还是没有说话,显然是默认了。
只是她看着侃侃而谈的李子卿,眼神有些奇异。
这真的是自己以前那个有些痴傻的孙女?谈及宰相,跟谈及普通人没什么两样,是谁给了她勇气?
李子卿继续说道:“但是祖母想岔了,现在的这种平衡是虚假的,一旦祖母称帝,那些本来对祖母毕恭毕敬的官员们一定会和祖母走到对立面,包括现在的卢中书...祖母,你觉得卢中书真的有可能会冒着以后在史书上被丑化的风险站在您的身边吗?信不信到时候第一个倒向大哥和二哥的就是他?”
“所以祖母需要握住一些力量,这些力量不能被以往的祖制和规矩干扰,必须对祖母完全...效忠。”
李子卿伸出手,洁白修长的手指缓缓握拢,好像握住了全世界:“那就是大唐的女子,只有她们,才会无条件的支持祖母。”
自古以来,从三皇五帝到眼前的大唐,女子都是弱势群体,尤其是儒家昌盛之后,女子们更是受到妇德的约束,男子可以做官,女子只能带孩子,男子可以自己决定婚姻大事,可有些女子连自由都没有。
这是千百年来的传统,也是韩大儒那批人认为的世间常态。
不同于后世生产力急速发展下衍生出来的男女平等观念,在这个时代,女子就是不如男子,女子就是要低上一头,就是要在家相夫教子,而且最可怕的是,这是连女子都默认的事情。
俗话说有压迫就有反抗,可现在的女子,拿什么反抗?整个社会都压在她们头上,所有男子都在告诉她们,这个世界就该这样。
可如果...是现在大唐身份最为尊贵的长公主殿下和太后娘娘站出来为她们发声呢?若是本身就该为天下女子做表率的皇室成员告诉她们这些事不对的呢?
太后的眼睛渐渐明亮起来,她懂了李子卿的意思。
一旁的岑公公腰弯的更低了,简直不敢去看李子卿一眼。
长公主殿下...居然算的这么远?眼光居然这般毒辣?今日朝堂上的失态,全部是...装出来的?
把整个大唐中枢玩弄于鼓掌之中,把戏演给了全天下看?
岑公公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
沉默许久,太后开口了:“她们会站到哀家身边吗?”
“会的,”李子卿很是笃定,“一切旧的规矩和礼法都应该被打破,女子也应该在这个社会拥有话语权,若是祖母您成为她们的指路明灯,她们除了效忠您...还能效忠谁呢?”
“没有人会在拥有自由后选择回到以前的日子,也许会有些女子觉得以前不错,但大部分...一定会选择把身上的枷锁扔掉。”
御花园的风很是怡人,九月的天气,有这么阵凉风吹过可是难得的享受,可岑公公只感觉有些煎熬,他的大红蟒服都被汗水浸湿了些。
自己真的该听到这些东西吗?该听到...太后和长公主殿下商量着怎么让太后登基的事情?
对于男女的讨论,他可以不在意,反正自己已经不男不女了,可太后让他听见这些谈话内容的意思也很明显了:要是这消息传出去,你岑遂就是第一个倒霉的。
除了两个当事人,就他一个外人,太后为什么要他听这些?
岑遂突然想到了什么,提着的心一下子松了些,没错,东厂!太后一定是要自己做什么事情,才会把自己留下来,可太后到底要自己...做什么呢?
“还不够,”太后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哪怕你闹了一通,也还不够,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长安乃至大唐女子的心没那么好收,只是对付一个韩温茂还不够。”
言下之意算是认同了李子卿的说法,李子卿松了口气,想着好歹是过关了,她说出了后续的想法:“女子意识要想觉醒,光凭这个肯定是不够的,但除了这个,明珠还准备了一些东西,祖母放心,让这件事情...再发酵一下就行了。”
“到什么程度?”
李子卿从石凳上站起,看向宫墙外的天空:“要到整个长安男子和女子...矛盾再无法调和的时候,祖母您才能站出来。”
她回过头:“到时候,天下女子的心,都是太后您的了。”
太后没有因为这番话有什么表情波动,这么些年,她早就做到了喜怒不形于色。
但内心究竟有没有因为李子卿画的大饼有所雀跃,谁又能知道呢?
她也站了起身,看向岑遂:“东厂开始监察百官和长安,哀家要知道每一个官员,每一个百姓对这件事的反应!”
天空飘过了一朵云投下些阴影,李子卿的嘴角微翘,但终究没有回头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