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府的后院,李子卿背靠着湖景写着稿子,不时抬头看看有些阴云的天空,暗想着贼老天总算是下雨了。
雷霆之前的气压有些低,湖面挤满了出水透气的鲤鱼,各种颜色的鲤鱼犹如大潮一般在湖面扑腾着,李子卿却没有去看,而是一门心思扑在了稿子上,时不时端起茶杯喝上一口。
孔雀东南飞已经快写完了,李子卿不由感叹一声,总算是要从这种煎熬里解脱了,写不出来硬写真的是人间最悲催的事情。
感叹还没完,就看见伏芸匆匆赶来,身后还跟着个熟人,李子卿抬头一看,居然是好久没见的李大有李公公。
都是极相熟的人了,李子卿也没起身迎接,只是放下稿子:“这不是李公公吗,怎的出了宫?伏芸,给李公公端杯茶来。”
李大有抹了一把脑门上的汗,顾不得客套,也顾不得喝茶,顿足道:“明珠殿下,出大事了!太后娘娘召您进宫呢!眼下长安都乱套了!”
李子卿放下笔,有些诧异:“哦?坐下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李大有急匆匆的在亭子中坐下了,将整件事情来龙去脉说了一遍,李子卿神色倒是没变,静静的听完了。
这大事跟她半毛钱关系都没有,太后叫她进宫干嘛?
虽说跟科举扯上关系的案子确实是严重的很,比伤人放火,贪赃枉法都要严重的多...但跟她一个长公主有什么关系。
可眼见李大有急成这番模样,她也不好把这话说出口,只是问道:“太后祖母怎么说?”
李大有又抹了把汗:“太后娘娘也发了好一通火,听说把最爱的笔筒都给摔了!之后便遣老奴来请明珠殿下...哎哟喂,殿下,就别耽搁了,还请随老奴进宫吧!”
李子卿无奈叹息一声,只能让伏芸伺候着换了宫装,上了那辆已经坐熟了的马车,一路往宫里去了...
......
宣政殿里,太后坐在高处,除了卢何外的两位宰相,还有六部尚书,以及几位御史都站在下方,太后面前的御案上放着几份文章,正是今科进士包括状元胥元白在内的十位成绩最高的士子的答卷。
大殿上静悄悄的,衣袖摩擦声清晰可闻,没有人说话,偶尔间的眼神交汇也极为隐晦,所有人都在等着太后看完那几份文章。
好不容易等到太后看完,却没能等到预想的询问声,太后只是闭目养神,挥了挥手,岑遂便带着几个小太监将答卷逐一递到各位大臣手上,众人纷纷传阅,一时翻动纸张的声音在大殿中络绎不绝。
大殿内的气氛实在是堪称严肃,眼下已经快进夜了,白天那些事早就传遍了整个长安,众位官员多少都知道太后是因为什么把他们叫过来的,也知道为什么卢中书不在这里。
等到众人都看完试卷,束手以待,太后才开口道:“众位卿家对今科进士的文章,有何看法?”
随着太后开口,大殿内气氛总算是一松,众位官员窃窃私语一番,又互相谦让片刻,最后才推荐了温侍中率先评价。
温言又重新拿过状元胥元白的文章,客观的点评道:“太后,臣仔细看过了所有试卷,卢中书所点的状元,在下官看来,却有其过人之处,而其余考卷,也称得上是佳作,应无问题。”
太后不置可否,看向礼部尚书徐翰墨:“徐卿家怎么看?”
一向喜欢和稀泥的徐尚书看了眼太后的脸色,什么也没看出来,只能拱拱手:“臣与温侍中的观感相差不大。”
太后点了点头,看向了第三个人:“国子监丞窦卿家,你呢?”
窦成文毕恭毕敬的说道:“太后,臣也觉得,这些文章,确实可以称作佳作,不过...”
太后目光一凝:“不过什么?”
“不过,臣观其余答卷,尤其是益州萧平之文章,清真雅正,文斌生动,对仗工整,情感充沛。尤其是对于西北局势,其见解更是独树一帜,其眼光就算对比朝臣,也有过之而无不及,在臣看来,当点状元!”
窦成文的话语很直接,很浅显,太后的脸色沉了下来:“也就是说,卢卿家取士,确实有失公允?”
好歹是在长安当了这么多年官的人,窦成文哪敢赤膊上阵和卢中书打擂台?连忙道:“考官阅卷,各有喜恶,这喜恶不同,阅卷结果不同,也是正常的。”
太后哼了一声,看向了一直面无表情的宗明哲:“宗卿家呢?”
“臣不敢妄言,且随太后心意。”
这夹枪带棒的话直接把太后惹毛了,太后一拍桌子:“随哀家心意?你这是什么话?”
眼见太后发怒,宗明哲却是一点都不害怕,他像模像样的拱手行礼:“是臣表达不当,恕臣还有一问,若是卢中书取士确实不公,太后打算怎么处置呢?”
太后的眼神更冷了:“宗卿家什么意思?”
宗明哲一副混不吝的架势:“臣观这十余答卷,状元却是无论如何也落不到这胥元白头上的,卢中书徇私舞弊或是流言,但根据个人喜好取士,一定确有其事!”
不等太后再说话,宗明哲就继续开口:“太后请看,这是臣今日放榜后统计的--今科只取明经进士,是陛下之前的意思,但明经只取二十二人,进士取五十人,如此偏颇,成何体统?众所周知,卢中书当年乃是进士及第,这不是根据个人喜好取士吗?”
“再者,进士取士五十人,竟有四十五人是剑南道、淮南道、江南道等南方人士,北方人士只有区区五人,卢中书祖籍扬州,扬州士子中第的居然有足足十二人,这等行径,还不是取士不公?”
众官员看着早就准备好了的宗尚书令,一时都说不出话来,感情您还是有备而来。
连国子监丞都不由得在心里赞叹,这才是好队友啊,有理有据,让人信服。
随后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太后:现在证据都摆在您面前了,您怎么选?
太后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