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桓话锋一变,继续说道:“朕知卿是忠于朕的。”
“是是!臣对陛下的忠心,日月可鉴!”
“但是,卿现在却卷入了边境走私的这大案中,若一旦三司会审,加上皇城司出案,有了确凿证据后,朕也无法保全卿,懂吗?”
张俊这下吓得额头开始冒冷汗了,他声音有些沙哑:“陛下……”
“你如实告诉朕,你到底有没有走私,你现在说出来,趁着证据还没有送到京师,朕替你想办法,保全你。”
“陛下,臣是冤枉的,臣绝不会做那种事!”
赵桓见诈不出张俊,他深吸了一口气,对外面喊道:“荆超,去,将赵密找来见朕。”
“是!”外面传来荆超的声音。
赵桓此话一出,张俊更是如遭重击一般定在原地。
接下来,君臣二人陷入死静中。
张俊额头上的冷汗都滴在地上了。
赵密难道是赵官家安插在自己身边的人?
张俊心思如电。
还好自己那些账目,都是交给自己的儿子张子盖去操办的。
即便赵密知道自己有走私,他没有任何证据,即便安排过他在边境做买卖,但那些买卖都是与境内商人做的。
一句话:我张俊没有走私过,我都是找边境商人买卖物什!
当今赵官家最重视取证。
这倒也是,想要查一个军区的副司令,不可能一个人一句话,就定罪。
如果真有这么简单,会出现大量冤案、错案,那些心怀鬼胎之人,必然会借机到处指责忠良。
“听说,赵密在边境三不管地带来回查阅过往商旅?”赵桓重新坐下来,端起茶杯慢慢喝起来,声音平静如水。
张俊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那是臣让他去严查走私,防止金人细作渗透,与走私无关!”
“朕知道与走私无关。”
不多时,赵密进来了,他说道:“臣参见陛下。”
“免礼。”
“谢陛下。”
张俊一颗心都提到嗓子眼处了。
“赵密,朕问你,宗翰是谁放走的?”
赵官家这么一问,张俊顿时整个人傻在那里了。
赵密没有自己走私的证据,但是他……
赵密说道:“回禀陛下,是张副总管放走的。”
“你……”张俊瞪大眼睛盯着赵密,盯着这个自己曾经的心腹。
“你怎么知道的?”赵桓又问道。
“臣全程都在张副总管旁边,放了宗翰,是张副总管亲口所说,而且他说放了宗翰,以后能扩大与金国的买卖。”
“陛下,他冤枉臣!”张俊绝望地大喊,“臣绝对没有与金国有任何金钱贸易。”
“朕知道你没有,但是宗翰是谁放走的?”
张俊面如死灰。
这下没办法再狡辩了。
“陛下饶命,看在臣为陛下出生入死的份上,饶了臣一命。”
“你何时为朕出生入死了?”
张俊一时语塞。
“赵密,你先下去。”
“臣告退。”
赵密出去了,赵桓握住剑的那只手的手背一根根青筋暴起。
“朕刚才就跟你说了,你那些证据扔到东京,会遭到口诛笔伐,你还在朕面前饶舌。”
张俊跪在那里,把额头贴在手背上,全身冷汗直冒。
“知不知道这是夷族的大罪!”
“陛下……”
“你的从子张子盖,今年二十四岁?”赵桓声音平静,但这平静之下杀意汹涌,“张子琦、张子厚、张子颜、张子正、张子仁,最小的才十三岁吧?”
“陛下饶了臣吧,饶了臣的家人,陛下让臣做什么都可以。”
张俊这个人贪是贪,但不代表他是一个冷血的人。
这个人在历史上与秦桧一起诬陷岳飞,跪在了岳王墓前。
但他格外喜欢他的儿子们。
赵桓放下茶杯,耷拉着眼皮,暼着张俊,淡淡问道:“朝中还有谁跟你一起做这些买卖?”
“没……没有了。”
“嗯?”
“还……还有。”
“谁?”
“此人并非官员,但身份却非同一般。”
“如何个非同一般?”
“何……何雍。”
“何雍?”赵桓愣了一下。
他其实在等汪博彦的名字,或者秦桧的名字。
却没想到等出了何雍。
何雍是谁?
何栗的儿子!
何栗是左相,平时很低调,经历了靖康初年郭京事件后,何栗在门下省盖印章,基本上不干涉任何政事。
这也是赵桓想要的。
大宋朝的宰相有两个,是为了相互掣肘,这种制度本身没问题。
但是在新政的特殊时期会降低效率,所以放何栗在左相的位置,实际上是当个摆设,顺便在盖章的时候,时不时汇报给他赵官家。
这既给赵鼎减轻了压力,也增加了赵桓对政事堂的控制。
是一种很稳定的平衡状态。
看来,这朝堂上下果然没几个干净的。
“朕再问你,王官人是谁?”
“王官人就是何雍,是他的化名,他经常从京师到赵州,他的父亲是当朝宰相,这一路上的官员,没人愿意跟他过不去,他也没有损害各地官员的利益,所以他们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件事是何栗在背后推动的?”
“这个臣并不知晓,但若是何相公不知情,恐怕不可能。”
“还有谁?”
“没……没有了。”
“真的没有了?”
“真的没有了!”
“你在边境赚了多少钱?”
“赚了……赚了五十万贯。”
“别逼朕抄你的家。”
“赚了五……五百万贯。”
饶是赵桓如此淡定,当听到这个数字后,依然心头一跳。
一支十万人的军队,如果按照靖康八年的军费来核算,一年的俸禄是240万贯,加上粮草开支120万贯,满打满算,360万贯。
也就是说,张俊一个人在边境赚的钱,可以养一支十万人的军队一年,且还多出140万贯。
若是算上军队别的开支,例如甲胄、兵器等等,全部用完。
那也能养这支军队一年了!
按照目前张叔夜根据多方预估的伤亡数字六万人来核算,抚恤金一共花费300万贯,这真的是绰绰有余了。
剩余的200万贯,投入河北三镇的建设中,暂且勉强够一年了吧?
别忘了,当初梅执礼核算陕西六路军费的时候,一年也就才600万贯。
赵桓沉默了好一会儿,说道:“要不这样,你交500万贯出来,朕不仅不杀你和你家人,还保你官职,继续做大宋的官员。”
张俊愣了一下,仿佛一个即将溺死之人抓到了救命稻草,他猛地抬起头看着面色和善的赵官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