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氏捏着被角的手抖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地点了点头:“是,当年我们将你带回去时,确实发现了几件可以证明你身份的物件。”
凤明曦不动声色地打量林氏一眼,发觉林氏的身子紧绷且僵硬。
这就让人很奇怪了,既然林氏说的是实话,她如此不自然的反应是为哪般?
她心里打了个突,但转念就将疑惑暂时压下。
现在主要是了解她身世真相,其他的姑且不宜节外生枝。
林氏又接着幽幽说道:“其中一件,就是你从小到大一直随身佩戴在脖子的玉饰。”
凤明曦将藏在衣领里的玉饰取了下来,一脸复杂地盯着掌心的玉貔貅。
“娘,你说的是这个东西吗?”
记得去年她被押进刑部大牢一日游里,宁景宸曾告诉她,这东西叫玉貔貅。
至于来历……?
凤明曦凝神想了想,这东西什么来历来着?是她亲生父母所赠?
不,应该不是。
记得在大牢里,宁景宸一眼就瞧出这东西的珍贵,还一口道破它的造艺。
想到这里,凤明曦心里惊了惊:这小东西该不会是出自皇宫的宝物吧?
林氏仔细地看了看在她掌心散发着莹润光泽的玉饰,缓缓点了点头:“不错,这物件从我们把你抱回家时,就已经挂在你脖子上。”
凤明曦浑身僵了僵,忽然想起什么,她难掩急迫地问道:“娘,这东西看起来很值钱啊;我们家不是有一段时间非常困难吗?你为何不拿它卖了?”
林氏愣了愣,抿着嘴唇,默默地低下头。
沉吟许久,才低声道:“明曦,不管你相不相信,在我和你爹心里;你就是上天赐给我们的宝贝。”
“这东西虽然看起来价值不菲,可这东西也是你身上为数不多的,可能证明你身份的东西。”
“这东西留着,或许有一天,你还能认祖归宗。”
若是在困难时把它卖了,也许她永远都没有机会证明她的身份,认回她的亲人。
林氏低低地叹了口气:“困难不过一时而已,总会过去的。”
此时此刻,凤明曦的心情真是复杂到无以复加。
有震憾、感动、感激,还有阵阵让她欢喜的暖流。
这一刻,她想:她的养父母对她确实疼爱入骨。
为了替她留着那一线希望,宁愿受穷受苦受累,也没有想过打碎她的希望。
林氏看见她发愣,反而微微笑了笑,无意识地伸出手,轻柔地替她挽起垂落胸前一缕秀发,又轻声道:“哦,对了,除了这个玉饰,还有两件东西。”
“我这就拿出来给你。”
说罢,林氏起身打开左侧的木柜,从里面暗格取出一个小巧的盒子。
“东西都在里面,你打开看看吧。”
盒子递到眼前,凤明曦反而有些不知所措的模样,并没有伸手去接盒子。
这大概就是“近乡情怯”的心理吧。
林氏怜爱地看她一眼,摸摸她秀发,将盒子强行塞到她手里:“打开吧。”
少女眨了眨眼,在她鼓励的目光下,缓缓伸出僵硬的指头——将盒子打开。
里面放着两件物品。
东西都不大,最大的也不过三指大小而已。
其中一样,是熔了铁水铸造的青铜令牌。
大概因为年岁久远,这枚青铜令牌的表面已经起了一层幽光闪烁的铜绿。
凤明曦拿帕子擦了擦,才认真打量起这枚青铜令牌来。
令牌的正面,边缘刻着祥云纹,中间则篆刻着忠烈侯三字。
令牌的反面,刻着一个隽永清奇的名字:凤璋。
凤明曦心头震了震,握着这枚青铜令牌,心里忽然涌上奇异的情绪。
似乎在这小小令牌里蕴藏着某种力量一样,她轻轻握在手里,那股神秘的力量就安静地如暖和的春风一样将她浑身包裹起来。
只一瞬,那力量就悄无声息悉数灌入凤明曦身体,让她心头有种说不出的舒适通泰。
她微微眯起眸子,长睫很好地遮掩着眼底闪烁的奇异光芒。
凤璋。
她在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这应该就是她亲生父亲了。
将令牌放回盒子里,她又拿出了另外一件东西。
那是一块田黄玉所雕刻的玉佩。
确切来说,是以鎏金工艺镶边的玉佩。
玉佩正面,刻着爱女二字。反面是用别具一格的梅花篆来雕刻的,镶嵌在梅花的字,应该是她的小名。
凤明曦认真地看了看,辨认了好一会,仍旧看不出其中刻的是什么字。
梅花篆什么的,太难为她这个“古代”文盲了。
不过不管上面刻的小字是什么,总之有一点勿庸置疑,那就是这枚鎏金玉佩是证实她身份的铁证无疑。
这般想着,凤明曦再次怀疑起自己随身佩戴的玉饰,究竟是什么来历与作用了。
“娘,谢谢你。”将玉佩重新放进盒子,凤明曦心头一块大石也落了下去。
有了这些东西,就能直接证实她的身份了。
林氏看出她镇定面孔下的动容,眸光微微闪了闪,飞快压下心头那抹复杂思绪;温和地笑道:“傻孩子,跟娘说什么谢谢。”
“明曦,这盒子你自己收着吧。”
“娘只有一句话:不管你想做什么,记得一定要先保护好自己。”
“娘好不容易才把你养大,你可不能让娘再失去一个女儿。”
“墨墨和晓晓也不能没有姐姐。”
“娘,我答应你,我一定会好好的。”少女眼眶微红,张开双臂抱住林氏,在她略显僵硬的臂弯里软声撒娇。
凤明曦拿到证物,嘱托百里瞳一番,就独自坐马车前往京城。
再次踏进京城这繁华地,她感慨一声,让车夫把马车驶往天水街。
“凤姑娘?”绿蔓从外面归来,意外看见凤明曦自附近的马车下来,霎时惊喜得笑容满面,疾步迎上去,“奴婢还以为看错了。”
凤明曦朝她扬了扬手里拎的盒子,“特意给你带了我亲手做的酱菜。”
“凤姑娘你真是太客气了。”绿蔓连忙将她迎进屋里。
凤明曦在门口停了一瞬,才若无其事走进去。
上次她来这里,还是从大牢出来;记得那次,她是悄悄不辞而别的。
那一次她心里想着,一别之后大概再也不会也他们有所联系了。
想不到眼下,她自己又主动找上门来。
“红兰和忠叔还好吧?”凤明曦轻咳一声,掩饰内心尴尬。笑着与她闲话,眼睛却不动声色往里面张望。
“他们挺好的。”绿蔓知道她在张望,也知道她想看到谁。不过,她看破不说破,仍旧笑盈盈道,“不过红兰那馋猫可馋姑娘的手艺了。”
“好你个绿蔓,竟然偷偷在凤姑娘面前告状抹黑我,你实在太坏了。”
脆生生的笑骂声后,一道火红的身影明快地迎了出来,“凤姑娘,她太坏了;我们一会做好吃的,没她的份。”
“看到时她馋不馋。”
凤明曦笑眯眯附和:“好啊,一会我们去厨房做好吃的,馋着绿蔓。”
绿蔓与红兰惊喜地对视一眼;这么说,凤姑娘打算今晚在这儿留宿?
红兰立刻喜滋滋地上前,代替绿蔓把东西提进厨房。
绿蔓则退了下去,转身交代一声,匆匆给南宫无殇发去消息。
晚饭后不久,凤明曦就回房歇下了。
至于这宅子的主人什么时候才会出现?
关于这事,凤明曦心里一点也不着急。
红兰与绿蔓打眼色时,她不过装作没看到而已。
既然他的人已经通知他,她在这里等着就是。
凤明曦躺在柔软舒适的床褥里,十分心安理得地闭上眼睛。
谁知,在她睡得迷迷糊糊半梦半醒之际,虚掩的窗户外,忽然传来一丝响动。
响动绝对极为轻微,不过,却逃不过精神力强大的凤明曦。
迷糊的意识顷刻褪却,她脑子完全清醒过来,人却懒懒的,仍旧闭着眼睛没有动弹。
轻微的响动过后,接着,便有熟悉的气息随微风掠来。
“鬼鬼祟祟夜闯姑娘闺房,这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少女双眸闭合,红唇微启,带着少许不满含糊地咕哝一句,“还是阁下已经养成这种骇人听闻的癖好?”
“小曦,你太没良心了吧。”男子在床前站定,隔着薄薄轻纱帐低声抱怨,“我一接到消息,就赶过来看你。这辛辛苦苦的,没落一声好,反招你埋怨。”
“我真是太不容易了。”
少女缓缓睁开双眸,眼波如幻,神情娇媚慵懒;她拥着被褥只露出脑袋,竟不愿起来,隔着纱帐就这样与他说话。
“是,国公大人日理万机,真是好辛苦呢。”少女娇声软语附和,只不过这笑声听起来实在刺耳得很。
谁让她压根不掩饰话里话外轻嘲意味。
南宫无殇:“……”
原本只想隔着纱帐看看她便心满意足。
即使带着一层雾里看花的朦胧,那也是别样美感与体验。
谁知她竟敢讥笑他,还是该死的带着刚醒睡的慵懒与娇媚。
他唇角一勾,手掌朝着纱帐轻轻一挥。
拥在被褥里只露出可爱脑袋的人儿,便立刻清晰映入眼帘。
“凤小曦,你故意惹我的,可别怪我!”
灼热的目光往少女娇媚明艳的小脸一凝,他再无顾忌地掠了过去。
俯身,低头。
手臂往她后脑一圈一扣,接着,在少女呆滞的目光里,狠狠印上她娇软的红唇……。
许久许久之后,少女率先耐受不住将男子推开身边。
又撇过头,咬着唇,压抑地喘着气。
过了好一会,才气恼地转过脸来,嗔恼地瞪他一眼:“离我远点。”
色狼!
南宫无殇看见她脸颊殷红如晕染着醉人的胭脂,刚刚勉强压制的热浪似乎又迫不及待向他打来。
“咳,我——不是有意的。”他连忙转过身,不敢再直面令他失控的姑娘,更不敢让她发觉自己现在浑身紧绷得难受。
至于她眼眸氤氲动人波光下的无声控诉,他就更不敢直视了。
就这样,彼此尴尬地静默了好一会,室内流转的暧昧气氛才淡了些。
少女恶狠狠地瞪着他背影,气恼地想:不是有意?
这混蛋什么意思?
那就是有心的了!
南宫无殇怕自己会把控不住,特意离她远一些,手一挥,又将纱帐放下来。
这才悄悄松了口气。
“小曦,你突然来京城,是不是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
不敢靠近,怕会失控;却又舍不得离她太远,以免错过她香甜的气息。
他懒懒勾着唇,上扬的眉梢流荡着春风得意的欢喜。
他压了压嗓音,含了笑,低低问:“还是,你想我了?”
所以忍不住亲自来京见他?
想他?
想得美!
她那么忙,哪来的空闲时间用来想他。
凤明曦心里嗔恼未消,抿着唇轻哼一声。
眼眸转了转,意识到现在时辰已晚,这才飞快道:“我来京城自然是有要事。”
南宫无殇失望地凝视她片刻,虽然隔着纱帐,可凤明曦仍旧感觉到他的目光有多用力。
凤明曦不是没看出他眼中失望,可她脸皮薄得很,哄人的甜言蜜语可没法在眼下这情况随口而出。
“对了,你弟弟南宫绎现在怎么样了?他的病,好些没有?”
这姑娘,好歹知道关心他家人。
南宫无殇眼睛亮了亮,心里欢喜了一下下;转瞬又吃味地淡了笑意。
“小曦,这么久没见我,你就不问问我过得好不好?”
凤明曦:“……”
好气又好笑地看着这个俊美清贵的家伙。
撇了撇嘴,笑嗔一句:“就在我面前,你好不好,难道我还不清楚吗?”
还需要特意问过他才算关心他?
这是说,她其实一直默默注意他关心他了?
南宫无殇登时觉得心里像喝了蜜一样的甜,唇畔轻噙的笑纹都随即深了几分。
他两眼放光地凝着她,眼里柔情似水,眸光璀璨如同载了万千星火一样。
既明亮,又分外动人。
更动人的是,这独特明亮又柔情专注的目光,只为她燃点黑夜。
她一句话,他心情便激荡得不能自已。
许久,南宫无殇才稍微平静一些。这时,才想起此前岔开的正事:“小曦,你还没说来京有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