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姑娘还真是什么话都敢说啊!
她这么一问,让二老爷凤至瑞怎么答怎么想?
说凤映容不是他嫡亲女儿?
那不是间接承认他夫人严氏给他戴了绿帽子!
不是亲生女儿凤映容的问题,那就是他自己本身的问题了。
他凤至瑞自己本身有问题,那根源可就要落在他亲娘身上了。
他亲娘虽然是个老姨娘,可给他亲爹老侯爷戴绿帽子这事,谁敢承认?
他凤至瑞敢吗?
当然不敢。
众人反应过来凤明曦刚才那一手,是给二老爷;哦不,应该是说给二房挖了个大坑。
瞧瞧二房在场这几人的脸色,严氏脸白了又青,青了又变成死沉死沉的灰。
凤映容,则完全吓得面白如纸,再不会变成其他颜色了。
她站出来质疑老夫人不公,指责老夫人偏袒凤明曦时;哪里能料想到事情会发展到现在这个难以收拾的地步。
至于二老爷凤至瑞,目前忠烈侯府的侯爷,则满脸肌肉抽搐,又不得不死命地绷着
他脸色冷沉冷沉的,眼神更是骇得吓人。
至于老侯爷,他的脸色也同样黑得难看。
临到老了,被一个小辈,还是一个刚刚找回来的孙女,一个女娃子当着阖府的面;疑惑地表示,他头顶可能早就绿油油一片。
他没有当场气出毛病来,已经算不错了。
说实话,他这反应,可以说是极度克制的结果了。
唯一觉得解气还隐约有些忍俊不禁的,当属老夫人罗氏。
哼,滴血认亲?
好哇,这血验得好。这结果,更验得美妙。
在她的长子凤璋出事后,二房这个庶子凤至瑞就凭着精明与几分才干;在众兄弟当中露了头角。
当年她死活不同意让这个庶子承爵,可老侯爷坚持,只有这个庶子承爵;将来才能支撑起忠烈侯府的门庭,因而不顾她强烈反对,终于促成了这事。
凤至瑞承爵后,表面上对她这个嫡母还是毕恭毕敬;可实际上,她与这个庶子暗地里早就势同水火。
那老姨娘更是因为凤至瑞承爵,也敢跳出来屡次挑衅她。
可以说,自从长子凤璋去了之后,二房对她连基本流于表面的尊重都做不到。
追根究底,一切的根源还不是她的丈夫当初固执的决定造成的?
老夫人想到这些往事,当真对眼前这一幕觉得无比解气。
她在这之前甚至没敢想过,她还有如此吐气扬眉的一天。
能有今日之果,全赖她的好孙女凤明曦。
念头转过,老夫人落在凤明曦脸上的目光更加慈祥更加充满疼爱与怜惜了。
这孩子,不愧是凤璋与柳湘的骨肉。
既机灵又调皮,聪明且能干。
真是她的好孙女。
今日这一场滴血认亲,真是让她憋屈了十几年的仇怨都报了。
若非顾忌着满屋小辈,老夫人大概已经忍不住痛快笑出声来。
不过即使她隐忍没笑出声,落在凤明曦身上那慈爱的眼神里,已经明显流露出满满笑意了。
老侯爷掠见老妻那一副解恨大快人心的模样,老脸又黑了一层。
屋内静了许久,老侯爷当然不会出声打破沉寂。
他被儿子连累,脸丢了就丢了,却绝不站出来替他们善后。
这出闹剧是二房一手一脚弄出来的,到底要如何收场,自然也得让二房来做。
凤至瑞脸色阴沉得可怕,他恨不得一巴掌将搞事的凤明曦拍成渣渣。
但是,这个念头如今只能想想而已。
这难堪的困局仍在,他得尽快想出办法破了这局;至于落在老侯爷心里的坏印象,只能日后再找机会修补回来了。
凤至瑞不停地转着脑子,但是,他几乎把脑袋都想破,也没有想出任何一个能称之为好办法的东西来。
他烦躁暴戾地狠狠盯了眼严氏,严氏被他那残酷的一眼盯得浑身发抖;却也不敢有什么不满。反而低垂脑袋,极力想将自己缩小到地缝去。
老半天过去,凤至瑞也想不出办法。
他闭了闭眼睛,想着干脆来个不破不立好了。
心思一定,他立即睁眼,对着那盆滴了血的水把手一挥;直接将整盆水都打翻:“胡闹,这水肯定有问题。”
“我看这法子并不稳妥,还是别再乱试了。”
到了这地步,凤至瑞就算心里恨着凤明曦,也不敢再对她的身份提出任何异议。
再多提一句,这可怕的丫头只怕就会用更多的手段令他们二房出丑。
经过滴血认亲这事,凤至瑞至少已经明白一件事;那就是凤明曦这个侄女完全不像表面这样看来简单无害。
相反,她心思缜密,手段毒辣。
在没有弄清她底细前,他决定不会再轻举妄动。
不仅他不会再轻举妄动;稍后也要约束二房,勒令不许二房所有人轻举妄动。
免得一不小心,就着了这个丫头的道。
今天这跟头栽得狠,不过是吃亏在他对她完全没有了解而已。
一句胡闹,就算揭过刚才谁给谁戴绿帽子的事。
凤明曦玩味地笑笑,随即乖巧地退回到老夫人身边。
老侯爷黑着脸,冷冷地扫了二房三人一眼。随后冷哼一声,“不知所谓!”
话毕,拂袖,负手离去。
老夫人微微扬着头,缓缓扫视全场,朗声问:“现在,还有人怀疑小曦不是凤璋的亲生骨肉吗?”
不待众人反应,她似是刚刚想起什么一样,又道:“哦,对了;老侯爷刚才跟大家说漏了一件事。”
“小曦除了长得像她娘之外;她身上还带着她爹专用的青铜令牌,当然了,她娘亲手给她雕刻的鎏金玉佩,我们也看过了。”
这就是明着告诉严氏,凤明曦这个孙女是如假包换货真价实的。
比真金子还真的童叟无欺的嫡亲孙女。
“现在没什么事了,大家都散了吧。”
众人刚暗松口气,老夫人又忽然补充道:“对了,映容你没有忘记要搬院子的事吧?”
“秀芳斋,当仁不让该是小曦才住得起的院子。”
她淡淡说完这话,完全不在意是不是又狠狠掴了二房几巴掌;挽着凤明曦的手,优雅又从容地出了大厅,径直往她的院子芜清院而去。
回到芜清院,再无外人,老夫人也无须再端着长辈的仪态。
拉着凤明曦的手,一齐坐在榻上,眉开眼笑地看着这个惹人疼爱的姑娘;无比痛快地笑了起来。
“小曦,今天是我这十几年以来,最痛快的日子。”
“快告诉祖母,你想要什么赏赐?只要祖母有的,一准给你。”
“嗯,就算我这儿没有的,你能说出来,我也想办法帮你达成。”
凤明曦对着高兴得令屋子都洋溢愉快气息的老太太,心悄悄地疼了疼。
她现在有多解气,就证明她以前过得有多憋屈。
这是她嫡亲祖母啊。
是真心实意疼着她爱着她,一心对她好的老人家。
想到这,凤明曦心头就柔软了几分。
她自然而然地往老夫人怀里靠了靠,撒娇般扯了扯老夫人袖子,脆声道:“能逗祖母一乐,也算我这个做孙女的多少尽了孝心。”
“对祖母尽孝,那是应份的。”
怎么能提要什么赏赐不赏赐?
老夫人愣了一下,继而激动地搂着她娇娇软软的身子,颤声问:“小曦,你刚才叫我什么?”
少女自她怀里拱出脑袋,笑眯眯道:“你就是我祖母呀。”
“好孩子,好孩子……。”老夫人眼眶一热,搂着这善解人意的姑娘,欣慰地含泪而笑。
心情平复之后,老夫人心疼她之余,又不免为她担心起来。
“小曦,刚才你是怎么想到用映容的血代替你的血的?”
这孩子才刚回府,就彻底把二房得罪死,往后的日子只怕……。
可看着少女娇憨俏美的模样,老夫人心里便柔软成一团,觉得怎么疼爱她都不够。
罢了罢了,得罪便得罪罢;这府有她一日,她便能护着这孩子一日。
倘若她不在了——嗯,她不在了也没什么;日后,自也有能护得住这孩子的人在。
凤明曦心中一动,狡黠地转着眼睛,面上笑吟吟的,一副无辜纯真的样子,“滴血认亲这事不是她母亲提出来的嘛,我怕痛啊;我就想,得在大家面前证实这法子有没有效,我再放自己的血呀。”
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笑得越发开怀:“这事,你做得好。”
理直气壮说自己怕痛,这孩子——真是深得她心。因为怕痛,所以让别人先痛。
凤明曦这么说,不过是不想令她太过担心自己而已。
严氏都已经暗中差杀手去杀她了,一个对她能下死手的人,她还用得着对严氏手下留情?
还需要怕得罪严氏,将来日子会难过?
如果会,那个人肯定是严氏而绝不会是她。
“祖母,我、我能跟你提个小小要求吗?有件事一定得劳烦你老人家亲自去做,才行啊。”
老夫人看见她纠结又小心翼翼的模样,心提了提,又悄然放下了。
她对这孩子虽然不敢说十分了解,但这孩子秉性善良;即便有什么过份要求,也不会有违原则。
就是不知能令她这孙女如此纠结的究竟是什么事。
想到这,老夫人心里反倒有些好奇起来。
瞧这孩子眉毛都纠结成一团了,实在让人心生不忍,又觉十分有喜感。
当然,还有种隐隐的说不出来的满足与愉悦。
被一个小辈依赖与信任,这种情绪对于老夫人来说,是如此陌生与新奇。
“什么要求?你先说说看。”老夫人没有一口回绝,也没有立刻应承。
事情能不能做,她总得先知道是什么事,经过考虑掂量,确定能不能做才能答应这孩子。
毕竟,这孩子看着是个聪明不会轻易吃亏的。可难保,有些事情上,这孩子会心软。
她总得给这孩子把好关。
凤明曦垂下眼眸,有些纠结地对了对手指。不过她深知此事纠结无用,况且,拖着不说,还不如早说早解决。
主意拿定,她将脖子上的玉貔貅解下来:“祖母,我想劳烦你老人家亲自去一趟宫里,把这个东西还给皇后娘娘。”
老夫人眉心跳了跳,目光不动声色在她掌心搁着的玉貔貅打个转,又轻轻拂过她的脸:“这么着急?”
她脑里不期然闪过一道身影,该不会是南宫那小子哄骗这孩子什么东西吧?
凤明曦没料到这东西一拿出来,她家精明的老祖宗立刻就将此事猜到南宫无殇头上。
只是顺口声音软软道:“祖母,我昔年与太子定的婚约不是早就已经解除了;既然如此,这信物我再留着就不合适。”
“我如今既然恢复了忠烈侯府嫡出大小姐的身份,与那桩旧婚约有关的一切,就想着尽快做个了结。”
“毕竟,太子与左相府的小姐亦有婚约;万一传出点什么谣言,对谁都不好。”
留着这只玉貔貅不还?
一不小心引起误会怎么办?万一宁景宸误以为她对他“旧情”未了,她不是自找麻烦!
老夫人听了她的解释,想想确实是这个理,遂点头应允下来。
“行,你这点小要求祖母就答应了。”
凤明曦立刻发挥打蛇随棍上的精神,目光灼灼地盯着老夫人,又娇笑着鼓动她家老祖宗:“祖母,择日不如撞日;不如你今天就递牌子进宫求见皇后吧。”
今天递了牌子,皇后大概明天才会接见祖母;待明天事一毕,后天她就回桃源村去。
凤明曦心里小九九已经打好了,大事一定,她总得先回家看看去才行。
老夫人讶然地看着她:“今天?”
声调都不禁扬高了两分,“有必然如此着急吗?”
目光在她雪白如玉的脸上打个转,眼底多了两分探究与狐疑:“小曦,你告诉我,这只玉貔貅里头是不是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她怎么总觉得这孙女对这事热衷急切得过了头?
“没有,能有什么事呢。”凤明曦乖巧地笑着跟她打马虎眼,总不能告诉她,是南宫无殇那家伙死皮赖脸要求她,让她一定要最快速度完结这事吧。
“我就是不想再留下任何与太子婚约有关的东西。”说罢,她十分用力地眨了眨眼,以示坦诚与急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