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明曦，你站住。”她脚步一顿，冲那窈窕背影当即大吼。
前面的蓝衣少女扭过头来，诧异地望向状若疯妇的堂妹；眉毛一挑，似笑非笑地斜睨过去，不冷不热问：“有事？”
“凤明曦，你别装了。你怎么装，也改变不了在泥土堆里打滚的乡野气息。”
“一个上不了台面的村姑而已，真以为披层羽毛上身就能变凤凰？”
“你别做白日梦了。”
凤明曦茫然又疑惑重重地盯着她开开合合不停的小嘴。
这姑娘今天吃了熊心豹子胆啦？
竟然有勇气跑到这里拦着她开骂？
凤明曦忍不住扭头望了望西边，今天太阳没跑错方向呀！
凤映容见她站在原地不作声任由责骂，也不知是心火太盛，还是感觉太过憋屈；越骂越上瘾，还当凤明曦怕了她。
“你连世家大族的规矩教养礼仪都不知道，你凭什么嫁进楚国公府？凭什么做好国公夫人？”
“我要是你，就老老实实找个泥腿子，以后安生过日子。”
“痴心妄想嫁去楚国公府，也不知你怎么盅惑了人家；居然真让他们给你提亲，祖父他们也不想想你是怎么长大的，竟然也不怕丢脸就答应了。”
“凤明曦，你要真还记得是忠烈侯府嫡出大小姐的身份，就赶紧拒了这婚事，免得丢了我们忠烈侯府的名声。”
“等等，你刚才说什么？”凤明曦原本不耐烦应付她，打算随便听听就走的；谁料会突然从她嘴里听到如此劲爆的消息。
一时都惊讶得瞪直了眼，连声音都无意识拔高不少。
“谁给谁提亲？谁又答应了谁的婚事？”
她刚才一定是幻听了吧？
要不然，就是她这个堂妹脑子有毛病，逮着她就在这胡说八道。
“你……你还在这装什么蒜？少得了便宜还卖乖。”凤映容瞧见她茫然无辜状，又气愤又难堪，责骂的声音更尖锐，言辞也更难听了。
“这么激动？”凤明曦若有所思地转着眼睛，看来这事十有八九是真的了。
当下也懒得与她纠缠，转身，抬腿就往芜清院去。
她不过离开这府邸两日而已，眨眼间就给她来场天翻地覆吗？
她得赶紧回去问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至于那个还在后面追着她身影或鄙视或叫嚣或气跳脚的堂妹，凤明曦直接无视掉了。
那姑娘，可以说得上是与她无甚关系的一个熟悉的陌生人而已。
只要凤映容不主动来招惹她，她压根懒得理睬这种仿佛自觉天生高人一等的所谓千金。
“大小姐回来了？”才到芜清院外面的小径，凤明曦就碰上文嬷嬷。
“文嬷嬷好。”少女微微一笑，速度不减地往里走，“祖母她在里面吧？”
文嬷嬷未作答，里面已传出凤老夫人欣喜的声音：“是小曦回来了？”
凤明曦朝文嬷嬷笑了笑，先一步踏上台阶，几下就进了屋，“我想祖母，就早点回来呗。”
凤明曦将带回来的小坛罐交给下人，“先把这东西拿去小厨房。”
又对罗氏道：“这里面装着今早现做的水豆腐和豆浆。稍后我去厨房做给祖母尝尝。”
“你这孩子，”罗氏嗔她一眼，心疼道，“我还缺一口吃的？要你巴巴的大老远小心翼翼带回来。”
“祖母自然不缺一口吃的。”凤明曦挨着她坐在榻上，浅笑着撒娇，“可这是孙女一番心意。”
“这可不是什么东西都能代替的。”
“就你会说话。”罗氏高兴地取笑她一句，扭头对文嬷嬷说道，“你听听，哪有人这样夸自己的，也不知道脸红。”
“我说的是大实话，害羞什么。”少女振振有词为自己辩解，惹得罗氏与文嬷嬷皆欢喜大笑不已。
凤明曦心中一动，佯装不经意问起：“对了，祖母，刚才我回府时听了件喜事。”
凤老夫人与文嬷嬷主仆俩的笑声戛然而止，两人对视一眼；凤老夫人给文嬷嬷使了记眼色，然后敛了笑，才慢慢道：“确实有件大喜事。”
凤明曦心头一紧，虽然刚才听闻凤映容发疯似地责骂她时，就知道事情不会有假。
可当事情临到头上，她还是下意识想要逃避挣扎一下。
凤老夫人见她似乎僵住，心里也涌上百般复杂滋味来。
“小曦，这是府里的大喜事；更是你的大喜事。”凤老夫人拉着她的手，轻轻拍了拍，“楚国公是个有心的，昨天，他祖母与父亲一同亲自前来府里提的亲。”
凤老夫人温和地拉着她双手，极认真仔细地观察着她：“祖母本来想留你在身边多陪伴些日子。”
“可这门亲事，却是极好的亲事。”
“听无殇那孩子说，他早就向你养母提过亲；事先还经过你同意，后来你养母才点的头。”
凤明曦：“……”
难怪南宫无殇那家伙那么积极鼓动她回桃源村，原来是打着“造成既定事实”的主意。
让她不得不接受“木已成舟”的结果！
这一刻，凤明曦心里对南宫无殇恨得牙痒痒。
若当下那家伙就在眼前，她肯定要拖那黑心肝的家伙来暴揍一顿的。
凤老夫人见她神色变幻，却默不吭声，只作她不好意思。
凤老夫人拉着她双手，又絮絮叨叨将南宫无殇那番劝说分析一条条转给她听。
凤明曦：“……”
她早就领教过那家伙的腹黑无耻。
却未曾预想过，南宫无殇会深入做到这地步。
为了早日将她套牢，什么有理没理的问题；都被他掰扯出无数歪理来。
偏偏她祖母还被他那套歪理哄得服服帖帖，果然点头应下婚事，还连庚贴都交换了。
凤明曦十分怀疑，如果她再迟两天回来，那家伙是不是连着下聘与婚期都直接定下了。
凤老夫人似乎看穿她心里所想，又温和道：“明天，楚国公府就会前来商量择吉日下聘一事。”
凤明曦：“……”
她还能反对吗？
她能告诉祖母，她其实十分；哦不，是万分不想现在就出嫁吗？
“小曦，依着我们两家商量的意见；若是今年有好日子，今年就把你们的婚事给办了。”
“好在楚国公府离我们府不远，即使你成了亲；日后想回府也容易。”
“唯一让我着急的是，婚事办得太急，你的嫁妆可怎么办。”凤老夫人想到这事，真真实实愁到心里。
这才一眨眼，怎么她就要出嫁了？
凤明曦觉得她不能再听之任之了。
“祖母，”她清了清喉咙，软声道：“我觉得成婚这事不用着急。”
“今年不行，那就明年；明年不行，后年其实也可以。”
凤老夫人眼睛亮了亮，琢磨着倘若真有年余时间做缓冲，虽说准备嫁妆还是仓促了点；但好歹比用这短短大数月来准备要好多了。
然而一想到凤明曦的年纪，再思及南宫无殇那番劝说的话；她脸上喜色又淡了。
不管是南宫无殇还是凤明曦，这两个孩子年纪都不小了。
能早点成婚还是早点吧。
了却这一桩心事，她还能早日抱上孙子。
至于嫁妆……嗯，大不了她现在就开始发动几个帮手一齐准备起来。
“小曦，这事，我说了可不算；得让人看过今年有没有好日子再说。”
凤明曦泄气了，合着她刚才的提议是白说的。
祖母现在满脑子就是想着早点把她嫁出去，完全听不进其他。
“祖母，我先去厨房看看。”
算了，不听不想，暂时当个鸵鸟逃避一下吧。
凤老夫人没看出她情绪不对劲，只当她脸皮薄，不好意思在这当面听着讨论婚事。
遂十分宽和地摆摆手：“去吧。不过你刚回来，可千万别累着自己。”
孙女有孝心，厨艺又好；凤老夫人心里自是十分受用。但是，她也不是娇气的祖母，非要累到孙女才算数。
凤明曦再也坐不住，立即起身就走。
“你看看这孩子，”凤老夫人见她急惊风一样转出去，对着文嬷嬷无奈地摇摇头，“你给我出出主意，她的嫁妆该怎么准备；我估计，这婚事啊很快就得操办起来。”
……
凤明曦听闻身后还隐隐传来嫁妆之事，恨不得脚下生风。
若非眼看天色已近傍晚，她这会在府里就已经待不住。
好不容易挨到翌日清晨，陪着凤老夫人用过早膳后，她立刻提出要出府逛一逛，见识一下京城的繁华。
凤老夫人一听这话，想起她从小流落在外，吃足了苦头才回到身边来；念头一起，当下就心疼得厉害。
自是忙不迭应了，又担心她不识路又怕她没有银子；当下叠声一连串吩咐让人准备去。
凤明曦其实是打算去天水街找南宫无殇兴师问罪的，出府逛街不过借口而已。
眼见她准备周全，又是叫人跟着，又是拿私房钱给她；弄到最后，凤明曦连半句拒绝推托的话都没法出口。
当然，出府后，凤明曦老老实实带着下人去逛了一会；又一气买买买。
再然后，才找个借口将下人支走，悄悄摸到天水街的宅子去。
至于楚国公府，凤明曦是绝对不会主动跑上门的。
就算在天水街的宅子找不到人，她宁愿留下口讯改日再见，也不会肯前往楚国公府寻人。
南宫无殇似乎料定凤明曦回到京城得悉消息，就会按捺不住找上门。
因此，十分乖觉地留在了天水街的宅子里，就等着她前来自投罗网……呃，应该说是主动等她来兴师问罪。
念头才转过，就见红兰带着他心上的姑娘，大步流星地杀进院子。
“小曦？”南宫无殇既惊又喜，十分主动殷勤地起身出去迎她，“这么快就回京城了？赶着时间处理桃源村的事，你一定累坏了吧。”
当然，除了神色缱绻眸光温柔两眼都熠熠发亮般似乎发着光外；他那张俊美绝伦的脸自是挂着大大的满载欢喜愉悦的笑容。
“这次，墨墨和晓晓那两个小鬼头没有缠着你？”
伸手不打笑脸人！
他是自知心虚，所以一见面就先笑成朵花一样，好让她骂不出口是吧？
那他也太小瞧她了。
这次的事，她很生气；不，是非常生气。
少女抿着唇，平平淡淡地斜他一眼。
就是这样的眼神，却自不怒而威的气势。
南宫无殇被她这一望，心下还真激灵灵颤了颤。
不过，事情做都做了；还是朝着他预想得到的结果方向发展，就算被她生气盯上几眼又如何？
只要能尽快娶到她，让他承受她的怒火，他也是甘之如饴的。
入到花厅，其余人见气氛不对；俱十分有眼色地悄悄退出去，将空间留给这一双俊俏男女。
“小曦。”没有外人在，南宫无殇自然再无顾忌；轻唤她一声不应，随即错开脚步往她身前凑去。
长臂一环一绕，便将绷着脸不吭声的姑娘圈进怀里。
他低头柔声哄她：“你别生气了。气坏了身子，我该心疼了。”
“不如这样，你要是真觉得气愤难消的话，你打我几拳。”
“我皮粗肉厚，经得起揍。”
说起揍人，凤明曦还真有那么一点意动的。
谁让这家伙如此无耻，费尽心思鼓动她支走她，就为了趁她不在京城的时候去她府里提亲！
但转念一想，想起她回桃源村前，南宫无殇曾与太子干了一场，还受过伤来着。
她心里那点蠢蠢欲动的情绪，几乎片刻就消失贻尽了。
总不能真揍了这家伙，她闷气没撒出多少；回头反倒为他忧心，复又心疼起他来。
可凤明曦也不想轻易原谅他，免得这家伙察觉她心思，日后把她吃得死死的。
想了想，她绷着身子低头不语。
俏脸是沉着的，脑袋是低着的。
换言之，就是人被他圈在怀里；她却无比淡定地将他忽视到底，完全将他当透明。
这冷暴力简直比她直接揍他一顿，还让他难受。
起码，揍他一顿，她出了心头那口闷气；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眼下这样闷着不吭声，这才是令南宫无殇心里最忐忑的。
“小曦，”思虑再三，他扳正她身子，低头抵着她额角；暗暗在心里斟酌一番，严肃问，“你如此抗拒我提亲这事，是不愿意与我成亲共偕白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