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余暇:“……”
他有权利说不吗?
他这都要被逼上梁山了,好吧!
凤余暇无奈又幽怨地瞥了眼满脸无辜的俏美少女,按下心中悲愤,以壮士断腕般的决绝神情看着凤老夫人:“母亲,你都说了;小曦是我亲侄女,我不护着她谁护着。”
“有你这话就好,”罗氏脸上终于雨过天晴,重新露出笑容,“那我就放心了。”
哎,老娘,你这放心是不是太早了?
你就不怕你儿子压力山大,万一顶不住护不住她?
凤老夫人仿若没看到自己儿子幽怨悲愤的神情,兀自淡淡道:“在说正事之前,有个事得你先办妥。”
凤余暇心里咯噔一声,面上仍旧笑着:“母亲,你说?”
“小曦已经与楚国公定下婚事,这你知道的。”凤老夫人瞥了眼一脸无所谓的姑娘,暗下摇摇头,加快了语速说道:“她的嫁妆这就得着手赶紧操办起来。”
“还记得你大婚那会,我特地送了一件礼物给你媳妇吧?”
凤明曦闻言,笑眯眯地看了眼自己小叔;目光又悠悠流转到祖母身上。
心里恍然一叹:原来之前她提到她娘亲嫁妆的事,祖母是因为这个才会觉得尴尬。
嗯,拿了儿媳妇的陪嫁之物送给另一个儿媳妇,这事说起来确实有那么一点不好意思。
不过,她娘亲都过世那么多年,祖母这么做也情有可原。
倘若她不回来,她娘亲留下那些财物,还不是由得这府里的人支配。
凤余暇眯了眯眼,接着脸色微微生变,很显然也想起是怎么回事了。
“母亲,回头我就把那株石榴树送过来。”
顿了顿,他看着凤明曦,眼里透着几分羞赧与歉然,“小曦,对不起。这事其实都是我这个做叔叔的做得不好……。”
“祖母,五叔,”凤明曦轻声打断他,又看了看罗氏;才将目光转到凤余暇身上,“一株石榴树而已,难得五叔和五婶喜欢;五叔你就留着吧,就当是我这个侄女补送给你们当初大婚的贺礼。”
凤老夫人目露迟疑,心里对她这般识大体却觉得十分妥帖受用。
“小曦,那株石榴树可不仅仅是寓意好;它可是一株用紫水晶缀着珍珠再裹上金子的石榴树。”
凤老夫人轻轻一叹:“价值连城那。”
凤余暇已经羞愧得坐立不安了。无论如何,他也没脸贪失怙侄女的东西。
“小曦,那株石榴树我万万不能留。”他站起来,十分严肃道:“倘若那东西留在我手里,来日你清点大嫂所留的嫁妆,定会给你惹麻烦。”
凤老夫人也知此例不可开,凤余暇作为亲叔叔,更应起好带头作用。
遂赞同地点了点头:“是我当初考虑不周。余暇,你回头跟媳妇说清楚,再把石榴树送回来。”
凤明曦思虑片刻,却道:“祖母,五叔;你们听我说,我觉得那株石榴树,就让它继续留在五叔手里好了。”
“大家都知道五叔与我父亲是嫡亲兄弟,既然我父亲故去多时;祖母作为生母,自然有权作主把我父母留下的东西送给任何人。”
“就算我如今回来,也改变不了五叔是我嫡亲叔叔的事实。我亲近五叔一些,那不是人之常情嘛。”
“祖母,你刚才不是说还有正事要与五叔商量吗?”凤明曦眨了眨眼,十分自然将话题岔开:“祖母,你就赶紧说吧;我正想听听,学一学呢。”
凤老夫人冷硬端庄严厉大半辈子,何曾享受过儿孙这般亲近。
更何况,还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亲昵撒娇。
她肃着的脸立时笑成一团灿烂的花,眯起的眼睛像弯弯月牙一样,落在少女身上的目光尽是柔软慈和。
“行,你想听就听听吧。”罗氏除了在心底疼爱她怜惜她之外,还乐意这般纵着她,说到底也是怕自己日后西去;担心凤明曦自己不懂内宅那些弯弯绕绕,怕凤明曦吃亏。
纵然有人护着,倘若凤明曦自己立不起来,也难防种种暗箭与算计。
“余暇,”罗氏转过脸面对儿子,立即就跟换了个人似的,严厉得不像亲娘,“忠烈侯府的爵位,到如今,只怕你不想要也得要了。”
没有爵位,日后自己逍遥不成问题。
可若想护着失怙的侄女,却万万做不到。
尽管凤余暇心里隐约有预感,可真听闻她这般明白说出来,仍难免吃了一惊:“母亲,这事——只怕父亲不会同意。”
倒没推托不肯接手这爵位。
也就是义无反顾担下日后照应凤明曦这个侄女的责任了。
凤明曦心里感动,望着眼前神情严肃的母子俩,心里仿佛有暖流缓缓淌过。
“他不同意?”凤老夫人眯了眯眼,冷厉芒动自眼底一闪而过,“这个你不用担心,我自有办法令他同意。”
当年,她不也一样不同意让那个庶子凤至瑞承爵?
磨了好几年,最终,是她让步让他得逞,依了他准凤至瑞承爵。
如今,她要将本属于她儿子的爵位拿回来;她自有让他说不出反对意见的办法。
凤余暇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说心里话,这忠烈侯府的爵位,他实在不太想要啊。
外人看着表面风光,他却清楚得很,那根本就是个烫手山芋。
如今,还要为这爵位闹得父母失和……唉,头痛!
拿眼角睨向对面笑意盈然的少女,却见她悠然品着茗,一副事不关己的悠闲状。
凤余暇心里悻悻,也不知该怎么表达自己内心的愤闷才好。
“母亲,关于爵位的事;你先与父亲好好商量着吧,倘若他不同意,你也别硬来。”凤余暇小心翼翼陪着笑,劝解罗氏,“总之,你们别为这事伤了和气。”
凤老夫人似笑非笑地斜睨他一眼,含着些许讥嘲反问:“怎么,你怕了,想反悔?”
凤余暇:“……”
他是想反悔,可他不是怕。
他是不想为了一个爵位,闹得家宅不宁,更不希望父母失和。
可再想反悔,也不能在侄女面前承认这话啊。
他前脚刚应下,后脚就反悔,不是惹人笑话。
“母亲,我这不是希望事情能和平美满解决嘛。”
罗氏不置可否地哼了哼,不接这话,自顾说道:“楚国公府那边已经透露了消息,十天后就会上门下聘。”
“这也就是说,留给我们为小曦准备嫁妆的时间并不多。甚至可以说是紧迫得很。”
“想要在如此仓促的时间内给小曦准备好嫁妆,起码得有个顺利的前提做保证。”
凤余暇听了这几句话,一时还未品出什么来。
他一头雾水状,凤明曦却面露沉思之色,似乎已经猜到接下来罗氏会做什么。
“小曦如今是回来了,”罗氏有些无奈地瞅了眼一脸懵懂状的儿子,摇摇头,又道:“可她的名字还没写进族谱。”
凤余暇眼里仍旧透着茫然,“母亲的意思是,挑日子开宗祠,重新把小曦的名字写进族谱?”
可这事跟备嫁妆有什么直接关系吗?
凤明曦眸光闪了闪,若有所思地望着茶盏里的袅袅清汤,唇角微微翘了起来。
看来祖母和她想到一块去了。
想将她二叔从爵位上撸下来,第一步,首先得先把严氏给办了。
而办严氏的第一步,看来就要从开宗祠开始了。
罗氏瞪他一眼,不满地挥了挥手,开始赶人:“你不是说还没吃饭吗?赶紧回你院子用膳。”
这个儿子什么都好,心大洒脱不争不抢,自得其乐;可就是把他养得心太大了,如今一些琐碎事情上,他反而看不通透。
罗氏嘴里嫌弃着,心里始终还是疼着他的。
儿子不懂内宅里面的门道不要紧,孙女不懂也不要紧;横竖她这副老骨头还能动弹,大不了她多撑几年,总能护着他们成长起来。
虽说遭老娘嫌弃,凤余暇仍笑眯眯站在原地:“母亲,那我真回去了?儿子这肚子是真的饿了。”
说着,忽然鼻子一动,似是嗅到空气中某种食物的甜美香气。
顿时眼睛一亮,“母亲,你这里还有没有吃的?要不,我就留在这吃得了?”
听闻他这个侄女手艺不错,芜清院上下尝过她煮的东西,无一不对她的手艺赞不绝口。
“我这儿可没有什么好吃的。”凤老夫人哪里看不出他打什么主意,心想刚才小曦在十里香可是冒着生命危险才给她买回的点心;她自己都舍不得吃呢,这小子就更别想打她的主意。
凤老夫人笑骂一句,没好气地继续赶人:“去去,快回你院子去,你媳妇这会应该还在等着你用膳呢。”
凤余暇望了望天,大概想起什么,倏地惊了惊,连忙急急道:“哎呀,母亲提醒得是,那儿子先回去了。”
凤明曦望着他可以说得上是落荒而逃的身影,忍俊不禁笑出声来。
也就是看到这样鲜活的小叔,才让她感觉在忠烈侯府这样富贵门庭里,不至于死气沉沉毫无意思。
还有,她忘不了刚才凤余暇决然应下日后照应她时的神情。
认真、严肃、虔诚!
说一不二!
表面越是洒脱玩世不恭的人,一旦承诺某件事,反而比许多平时看着老实的人更可靠可信。
还有她祖母,短短数日相处,她基本受到全方位无微不至的照顾与爱护。
这是她的亲人。
除了桃源村外,在忠烈侯府,也有两个对她真心以待的亲人。
“小曦,你别想那么多了;万事有祖母在呢。”罗氏慈爱地看着她,亲昵地摸了摸她秀发,“天色不早了,回去歇着吧。”
凤明曦甜甜一笑,乖巧应是。
两天后,凤氏一族应凤老夫人罗氏要求,开宗祠告祖宗,重新把凤明曦的名字写进族谱。
开宗祠是大事,大清早,老侯爷与凤老夫人带着府里一大家子就出发前往宗祠。
待他们一行人到达时,族长与几位族老已经到了宗祠门前。
“老侯爷,老夫人。”族长见了人,就带着几位族老先迎上去寒暄。
老侯爷点点头,客气道:“有劳族长和诸位族老走一趟。”
族长拱了拱手,又打量一眼天色,便宣布:“吉时已到,开门吧。”
凤明曦俏立人群当中,静静地打量着前面的建筑。
红漆木门,飞檐青瓦,凤氏一族的宗祠看起来与别家的宗祠也没什么两样。
区别大概只在于,外头所挂牌匾上面写的姓氏。
“吱呀”的开门声传来,中断了凤明曦的好奇与神游。
族长是凤氏一族的族长,忠烈侯府当家的却是现任侯爷二老爷凤至瑞。
打开宗祠大门后,接下来是忠烈侯府众人,在凤至瑞带领下祷告天地与先祖。
再由现任族长将凤明曦的名字写进族谱。
接下来,凤至瑞夫妇入内进香,奉族谱祭告先人。
最后,是凤明曦对先祖跪拜叩首,才算完成仪式。
开大门,祷告天地与先祖,将凤明曦的名字写进族谱;这一项接一项,皆无比顺利地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全场肃穆安静,让人不由自主从心底生出一种庄重的仪式感。
族长大笔一挥,将凤明曦名字最后一笔收尾。
然后合上族谱,郑重其事交到凤至瑞手上:“侯爷请。”
凤至瑞从头到尾都表现得像个合格的长者与一家之主,这会双手接过族谱,就与早已静立一旁的夫人严氏一同踏步进入祠堂之内。
一会,待他们把族谱放在香案上,供于祖宗牌位前,上过清香,再行三跪九叩大礼后;这事,基本就算完成了。
仪式十分庄重,气氛相当安静严肃。
但这活,却是件无比轻松容易完成的活。
凤至瑞脸上端着严肃沉凝的表情,脚步却是轻松的。
至于严氏,却恰恰与他相反。
心情沉重且带着浓浓抗拒,脸上神情冷硬木然,身子紧绷,脚步也生硬般拖沓着前行。
为了凤明曦,她还得三跪九叩行大礼;想到这里,严氏心里更是一百个不情愿。
凤至瑞看出她故意磨蹭,进入祠堂后,忍不住瞪了她一眼,压着声音低厉警告:“你配合点,利索点;可别在这时候闹出什么不妥,让人看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