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么做,不过是看不惯而已。”
凤余暇真被他老娘这副淡定鄙夷不屑的清高状给跪了。
是,你一个看不惯,把几十年的规矩都打破。
不仅如此,还直接武力把门给撞了。
果然,小曦这个侄女才是亲生的。
他不过捡来的孩子。
“母亲,”凤至瑞苦笑着,朝老夫人作揖,“那儿子没什么事了,就不打扰你了。”
“你既然来了,有件事,就跟你提一下。”凤老夫人想了想,不急不缓道:“府里的中馈,我准备交给你媳妇。”
“你回去告诉她,让她心里有个准备。”
这事,其实在上次隐晦暗示让凤余暇将来承爵护着凤明曦时,凤老夫人就已经做了决定。
凤余暇对此也是心知肚明。
这下,凤老夫人挑明了说,凤余暇除了苦笑应允外,什么都不能说。
“是,我知道了。母亲你放心吧。”
凤老夫人嫌弃地摆摆手,“既然没别的事,你回去吧。”
凤余暇抬头看了看她,张着嘴,脸上露出一言难尽的神色来。
拾步刚想转身,又忍不住偏过头,眯起眼睛幽怨地瞥了瞥淡定当隐形人的少女。
凤明曦似笑非笑地动了动眉梢,给他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继而又笑眯眯捧着茶盏优哉游哉喝她的茶了。
凤余暇:“……”
亲侄女什么的,果然女生外向。
连亲亲老娘也是如此靠不住,罢了罢了,他还是靠自己吧。
不管是凤老夫人还是凤明曦,祖孙二人谁也没将凤余暇那点摆在脸上的失落放在心上。
翌日清晨,用过早膳后,凤老夫人就拉着凤明曦准备往外走:“小曦,我们一会去大库房那边走走,看看战果如何。”
从昨天撞开库房的门到现在,时间加起来总共也没到一天。
就算文嬷嬷带去的人再能干,这么短的时间也整理不出什么来。
不过,凤明曦见她兴致勃勃的样子,什么拒绝的话也没说;遂乖巧应和:“好呀,我正想见识见识。”
祖孙二人慢悠悠走去大库房,在场负责整理的人,除了文嬷嬷外,还有五夫人张卿。
五夫人是个温柔而秀气的人,看着她温婉的笑容,就让人生出一种岁月静好的安宁感觉。
“老夫人,小曦。”她含笑朝二人打招呼,“大库房的东西整理了一部份,你们是打算进里面看看,还是?”
凤老夫人考虑一下,说道:“小曦,我们还是在外面先看一下册子登记的情况,如何?”
“好啊,我听祖母的。”
五夫人微微一笑,让人把册子拿过来,也不多话。
凤老夫人翻看一会,就赞赏地暗暗点头。
凤明曦也凑近看了看,随即有些诧异地眨了眨眼,称赞了五夫人一句:“五婶的速度很快嘛。”
短短不到一天功夫,就归整好三分一的东西了。
从这册子上面登记的情况来看,她母亲留下来的东西倒是找回了十之一二。
这效率,确实挺令人惊喜的。
五夫人谦虚道:“这是大家共同努力的成果,我一个人可不敢占全功。”
她笑容温婉,弯如月牙的眼睛看着人的时候又透出两分调皮,既不会让人感觉虚假,又不会反感。
凤明曦觉得她这位五婶是位十分会做人的知性女子。
难怪五叔会家庭和睦夫妻恩爱了。
面对这样一个既解风情,又不会让人感觉过分束缚的妻子,大概没有一个做丈夫的会不喜爱。
“祖母,我们还是过两天再来看吧,五婶效率高,我们也不能妨碍她。”
“你倒是心疼起你五婶来了。”凤老夫人笑骂,“反倒是我,枉作小人了。”
“没有的事。”少女挽着她,含笑撒娇,“祖母和五婶都是我家人,我都心疼。”
五夫人抿唇轻笑,促狭地看着凤明曦:“没想到我们的小曦是个嘴甜的贴心棉袄。”
凤老夫人也笑着打趣,“你说得对,这皮猴就这点讨人喜欢。”
凤明曦佯装羞恼:“哎呀,祖母你怎么能这样说我呢。”
“不行,我要回去了。”
她嗔笑着,却不忘稳稳扶住凤老夫人;祖孙二人朝五夫人挥挥手,又慢悠悠地相谐离去。
“祖母,五婶看起来是个能干的。”
回到芜清院,凤明曦才心有所感地叹了一句。
凤老夫人老怀安慰地瞥了瞥她,满意地微微一笑:“你就只看到她能干了?”
“不,”凤明曦轻声道:“我还看到她性格极好,与五叔极合得来。”
所以,那对夫妇成亲数年还如此恩爱。
琴瑟和鸣,没有什么通房小妾之类乱七八糟的存在。
凤老夫人略微傲然地扬了扬眉,声音却轻如羽毛:“当年,我非常用心,才挑选到如此合心意的儿媳。”
凤明曦欢乐地搂着她哈哈一笑:“这么说来,还是祖母慧眼识英才。”
“五叔好福气。”
想了想,歪着头,闭上眼睛,亲昵地倚在她肩膀,轻声呢喃:“嗯,我也好福气。”
凤老夫人眼眶忽地一热,泪水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
这孩子,哪里好福气了。
分明是福薄,才会自幼失怙,还流落在外吃尽苦头……。
翌日,凤明曦还打算继续到大库房那边溜一圈的。
谁料一大早,就有人欢喜来报:“老夫人,楚国公府的南宫老夫人偕同南宫将军前来拜访。”
凤明曦也在屋里,瞧见下人喜上眉梢的样子,还觉奇怪。
凤老夫人沉吟了一下,忽地看了她一眼,才道:“快迎他们进来。”
下人领命而去。
“小曦,今日无事,你不如带上护卫出府玩玩?”
凤明曦愣了一下,当下大奇:“祖母,我没计划今天出府啊?”
文嬷嬷已含笑过来半哄半拖的将她带起身:“大小姐不是一直嫌在府里关着闷得慌,难得今日天气晴好,大小姐不如出去逛逛吧。”
凤明曦:“……”
这哪里是怕她在府里闷。
分明是特意将她支出府去。
她暗中琢磨了一下,不就是楚国公府来人嘛,她避着不见就是了;有什么特别到,非让她避到府外去不可?
不过,看见自己祖母迫切期望她听话的样子,凤明曦只好从善如流应声:“祖母,那我出府逛街去了。”
“你记得按时吃午饭。”又扭头看着文嬷嬷,“文嬷嬷,你看着点祖母,千万不能让她贪嘴,吃太多甜食。”
“大小姐放心,奴婢一定看牢老夫人。”
“你这丫头,自己出去快活还要管着我。”凤老夫人故作不悦地板起脸,“快去快去,别在这碍我的眼。”
少女笑嘻嘻挥挥手:“拜托文嬷嬷了。”
忠烈侯府所处之地并不偏僻,凤明曦想了想,没有像往常一样坐马车出去,而是带着红兰悠悠然地走路。
因是临时出府,凤明曦漫无目的,便带着红兰慢悠悠往热闹的地方走去。
“姑娘,天色早得很,不如我们去天水街那边走一走?”
“天水街?”凤明曦闪了闪神。
随后含着似是而非的笑意瞥她一眼:“你是想念忠叔,还是想念绿蔓了?”
跟她在侯府住这么些天,不止她闷坏了,大概连红兰也闷坏了。
“咳,”红兰一本正经地肃着脸,十分认真道:“他们嘛,我都想念。”
小妮子侧目看了看她,忽笑嘻嘻凑近来,压低声音道:“可姑娘你,不也想念某人嘛。”
这丫头,连她都敢打趣。
凤明曦哭笑不得,目光一转,却故意板起脸来唬她:“放肆,我的闲话你也敢说,我看你是不想——”
头上忽在这时响起十分奇妙的声音。
凤明曦心里一激灵,顾不上与红兰逗趣斗嘴。
一把抓住红兰,唰一下往前面冲了过去。
那电光火石的速度,简直连同样会武功的红兰惊得呆若木鸡。
她们闪离原地的一瞬,头顶忽有滚烫热汤倾盆而下。
大盆热汤洒落地面,竟还不停地冒起“哧哧”热气。
路边偶有几棵顽强小草被溅到,当即就被烫得蔫巴蔫巴失了生气。
这样子看着,着实挺吓人。
刚才,若非凤明曦反应得快,这会她们二人该被热汤淋了满头满脸,毁容都是轻的。
重的话,性命都会有危。
要知道,眼下天气火热,她们穿的衣裳又少又薄,真被滚烫的热汤淋到身上;烫伤的面积那还能小了去。
“姑娘,你没事吧?有没有被汤溅到?”红兰愣了一瞬,顾不得自己,连忙着急地绕着凤明曦上下左右打量观察。
“我没事。”凤明曦展开双臂抖了抖衣袖,还在她面前转了个圈,“你认真看看,我身上连一点汤汁都没溅到,能有什么事。”
“姑娘没被伤着就好。”红兰再三确认,才松了口气。
“姑娘,”虽然两人都没被烫伤,但红兰却不是个隐忍脾气,当下抬头,气愤地盯着上面,“我上去跟他们理论理论。”
凤明曦目光闪了一下,“热汤从天降,当然得讨个说法。”她也没有白白受了委屈,自己忍气吞声就算的嗜好。
红兰得到支持,立即一马当先往回走,盯了一眼酒楼的牌匾,直接把头一扬,箭步一跨,大步流星地冲进酒楼。
站在门口两手叉腰,气沉丹田,厉声大喝:“刚才是谁往楼下当街倒热汤?”
一脸懵逼的掌柜:“……”
一脸惶恐跌跌撞撞从二楼往下走的伙计:“……”
在她一声杀气凛凛的厉喝声中,脚下一个跄踉,连滚带爬骨碌碌地从楼梯滚了下来。
掌柜瞥见从二楼直接滚下来的伙计,激灵站起,随即一言难尽地憋着一口气转头望向气壮山河的女壮士——红兰!
“姑娘,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掌柜小心翼翼打量红兰一眼,又将视线转向一旁云淡风轻的少女。
这话虽是对红兰说的,可他的目光却是落在凤明曦身上。
很明显,从凤明曦的气质与穿着打扮来看,她才是做主的人。
“误会?”红兰冷嗤一声,素手高抬,直直朝着滚下楼梯哭丧着脸的伙计指去,“你看看他,不是做贼心虚,哪会这副模样!”
掌柜回头瞄了眼伙计,额头顿时汗滴滴。
“掌柜,”伙计哆嗦着边爬过去,边哭丧着脸说道:“小的,小的刚才在楼上一时失手;脚下打滑,打、打翻了一盆热汤。”
“汤水从窗口洒到街上。”
红兰斜睨着掌柜,冷笑:“听到了吧。”
掌柜作揖,陪笑:“姑娘,这——确实是我们不对,但这也确实只是一起意外事故。”
“好在两位姑娘没受伤,不然我们罪过就大了。”掌柜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侥幸的笑容来。
凤明曦挑眉,往二楼打量一下。目光一转,似笑非笑地落到掌柜脸上凝了凝,又轻轻掠过伙计。
“是不是意外,我们不妨上去一观。”
伙计低着头,谁也没留意他忐忑惶恐的神色下,目光闪了一闪。
掌柜狠狠地瞪了伙计一眼,对凤明曦陪着笑脸,迟疑了一下,谦卑道:“楼上食客众多,万一冲撞到姑娘,岂非不妙。”
凤明曦淡淡瞥过他堆满笑意的脸,意味深长道:“掌柜放心,倘若刚才的事真是意外,我们自然不会纠缠不放。”
当然,如果是人为,那就得好好说道说道了。
她淡声落下,已然示意红兰跟上,率先往二楼走去。
掌柜无奈,只能恼火地狠狠剜了眼闯祸的伙计,跟着一齐上了二楼。
凤明曦在楼梯口站定,不动声色观察着临窗那边的位置与食客。
伙计跟在掌柜身后,低声解释道:“那盆酸菜辣鱼汤是十二号桌尝鲜现点的,十二号桌附近花座那地上有油渍,我捧着口滚烫的大锅;一时没留意脚下,才会打滑失手将汤水泼洒出去。”
“掌柜,这真是的意外。”
他这几句话,与其说是对掌柜解释,还不如说是特意讲给凤明曦听的。
至于他强调的意外,别人信不信是一回事。
凤明曦盯着他指出那花座的位置,目光幽幽掠过地面不明显的油渍;没有作声,却勾着樱红唇瓣,露出淡淡的似嘲似讽的浅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