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这时节秋高气爽,出来散散心真是太对了。”
“你看,这地方空气清新,环境也好;看着就是个让人心旷神怡的好地方。”
严氏偷偷摸摸混进紫竹林,正准备悄悄接近南宫老夫人时,却发现南宫老夫人身边有位年轻美妇亦步亦趋伴在一旁。
听她说话的语气,对南宫老夫人温柔又亲昵,可见两人关系亲近得很。
严氏不由蹙着眉头,一时犯难地站在原地。
南宫老夫人的女儿,当然早就出嫁了。而且按年纪来论,也没有一个是眼前这美妇这般年轻的。
严氏想了好一会,才不太确定地想到一个人。
对方刚才称南宫老夫人为母亲,也就是说——对方不是女儿,而是儿媳了?
严氏恍然记起楚国公府内,还住着一位大将军。
而那位大将军正是南宫老夫人的长子,只不过,那位大将军的原配夫人早在十多年前就已经去世。
想到这里,她眼睛不由一亮:“莫非眼前这美妇是那位大将军的继室?”
“也就是楚国公的继母了?”
按辈份来说,倘若凤明曦真嫁进楚国公府,应该得称眼前这年轻美妇为婆婆呢。
既然如此,她今天要说的事,也不用避着这美妇。
婚姻大事,少不了父母之命!
就算是继母,在辈份上也是楚国公的长辈。
当然也管得了楚国公的婚事。
严氏拿定主意,也就不再犹豫。她握了握拳头,瞅着下人分神的空隙,忽地现身大步朝南宫老夫人走过去。
“老夫人,我是忠烈侯府的人,是你的亲家。”为免还未走到南宫老夫人跟前就被下人擅自拦住,严氏这会已经顾不上那么多,直接老远就嚷开,“有紧要事情跟你商量。”
她毫无形象地疾步前冲,又无所顾忌地放开嗓子大喊;动静闹得这般大,南宫老夫人纵使耳背眼蒙都看到听到了。
楚国公府远远跟在后面的下人突然遭遇这一出,还懵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待他们勃然变色斥责严氏时,严氏已经成功引起了南宫老夫人的注意。
“什么人?”
“老夫人,我是忠烈侯府的人,你的亲家。”严氏一时没法越过下人阻拦的防线,只好在原地蹦着跳着朝南宫老夫人喊话:“我冒昧前来拜访,确实有要事相商。”
南宫老夫人在过去也见过严氏好几次,虽然那是在严氏还是候夫人的时候。
虽然严氏眼下再不复以前候夫人的光鲜亮丽;不过那张脸就算苍老些憔悴些,基本面貌仍没有多大变化。
南宫老夫人瞧着她上窜下跳晃了好几下,终于把她认出来了。
“哦,原来是——”南宫老夫人顿了顿,她原本想说是忠烈侯夫人来着,可忽然记起,这严氏早已不是侯夫人,也就停了一霎,转了口风,“既然是熟人,那就让她过来吧。”
后半句话俨然是吩咐楚国公府的下人。
她府中下人闻言,惊诧地打量严氏一眼;继而默默地将道路让了出来。
严氏终于得以顺利地,迅速地走到南宫老夫人跟前。
“许久未见,南宫老夫人还是这般精神爽利,我却落魄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就算站在老夫人面前,老夫人也未必能认出我来。”严氏来到跟前,面对雍容华贵的老妇人,心里那股不甘与妒忌突然就像潮水般涌了上来。
她虽然给微微低头,给南宫老夫人行着晚辈礼;可眼角眉梢,以及她的语气;怎么都掩饰不住心里那股酸味。
南宫老夫人果然皱了皱眉,对于严氏这一房的事,她就算再两耳不闻窗外事;多多少少也同样听到过风声的。
若不是凤至瑞自己罪行累累,别人就算对他深怀恶意,想要整倒他;那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说到底,严氏一房落得眼前的结局,不过是苍蝇不盯无缝的蛋而已。
怨责不得谁,更加怪不到她楚国公府头上。
念头转到这,南宫老夫人心头便淡了。
不过,面上她对待严氏的态度倒看不出多大差别:“凤二夫人刚才说有要事跟我相商?”
态度看不出冷淡,但多余客套话却一句也没有,一开口就直奔主题。
毕竟事涉隐秘,而且事关重大。
严氏嘴唇动了动,但想到此事牵涉甚广;又下意识往四周张望一番。
南宫老夫人见状,心头微微一沉;接着不动声色朝亲信嬷嬷递了个眼色。
她身边的嬷嬷随即轻轻走开去,招手叫来几个下人;接着又低声吩咐几句。
一会功夫,就见楚国公府的下人四散开来。
这情景,明显是远远守着各个方向的路口,不让人靠近南宫老夫人这边。
既然严氏的态度不对,南宫老夫人为了谨慎起见,只能先礼后兵,让人先严守路口再说。
“行了,有什么事你就说吧。”
严氏目光闪了一下,她当然没有任何为凤明曦保守秘密的意思。
只不过这事牵涉到楚国公府,她来这里见南宫老夫人,是为了打击凤明曦;可不是为了得罪楚国公府。
“事关重大,请老夫人莫怪我失礼。”严氏朝南宫老夫人走近两步,又目光闪烁地往旁边的年轻美妇瞄了瞄。
南宫老夫人对此视而不见,只淡淡道:“好说。”
至于严氏刚才目光询问是不是要将旁边那位年轻美妇也支走?
南宫老夫人这态度就已经是回答。
严氏垂着眼睑,掩住眼底闪烁的目光。见南宫老夫人并不避讳那位年轻美妇,暗想她刚才猜测应该没错,这位应该是楚国公的继母。
“说起来,那件事应该说直接跟我府上……咳,”说到一半,严氏才想起自己一房早被踢出侯府单独另立门户;她皱了皱眉,脸色有些沉,声音也有些冷下来,“是跟忠烈侯府的大小姐凤明曦密切相关。”
南宫老夫人沉沉睨她一眼,不咸不淡应一句:“既然跟你家侄女密切相关,你怎么不直接跟她商量?”
反到她面前乱嚼什么舌根。
而且看严氏这模样,明显是有备而来。只怕苦等多时,只为截住她说凤大小姐的是非了吧。
严氏眼皮跳了一下,她面皮再厚,也被南宫老夫人的直白说得一阵尴尬。
不过,这尴尬跟其他比起来——比如仇恨比如银子;那就全都不值一提。
严氏一叹:“我这不是想着往日老夫人你待我不薄,终究不忍心眼睁睁看着老夫人吃这哑巴亏么。”
竟然牵扯到凤明曦,又论到吃亏上面;她这番话还真勾起南宫老夫人两分好奇心来。
她微微缓了神色,唇边冷冽的弧度软化些许;这变化细微,但给人的感觉却极为同。
严氏就几乎立刻察觉出她态度温和了不少。
眼珠在睫毛遮掩下飞快乱转,不过心里还是拿不定主意。
在默默算计着,既然南宫老夫人如此在意,证明她今天来这趟——确实大有可为。
可惜,忙着算计的严氏忘了,南宫老夫人再如何;那也是上了年纪的人,在人事见识上,光论年纪就比她远了一不止一筹。
至于身份背景教养眼界等等,那就更是甩严氏好几条街了。
南宫老夫人默了一瞬,却等不到严氏开口;刚刚释放出来的温和与善意,便在抬眸瞬间,又收了回去:“凤二夫人有话便说吧。”
严氏愣了一下,不明白她怎么这般反复无常。
可这会,严氏是不敢再犹豫拖延下去了。
“老夫人,不知你对忠烈侯府的大小姐凤明曦可曾深入了解?”
南宫老夫人淡淡瞥她一眼,垂下眼眸,轻轻摇头;特意强调:“凤二夫人,有话请直说。”
别在这绕弯子,绕个没完没了。
严氏讪讪地动了动嘴唇。
轻笑一声,似乎放开了:“那请老夫人恕罪,我就直说了?”
南宫老夫人不冷不热点了点头。
“是这样,我前几天得到一个意外消息;说是你的未来孙媳凤明曦,她在揭阳县生活那会,其实曾暗中诞下一子。”
南宫老夫人心中大震,霍然抬头,目光如刀射向严氏:“你说什么?”
她旁边的年轻美妇骤然听闻这样的秘闻,却仅是羽睫轻轻颤了颤,面容依旧温柔含笑;似乎比南宫老夫人这样历经世事沧桑的,更能稳得住。
那模样看着,完全就是喜怒不形于色。
严氏窥不出那美妇的反应,还意外地多看了她一眼。
不过,也只是多看了一眼,就稳住心神;准备专心回应南宫老夫人。
“老夫人,我说的都是真的。”在南宫老夫人凌厉骇人的目光与气势下,严氏心里也不禁缩了一下,但开弓没有回头箭;不管畏惧于对方的气势也罢,还是别的什么情绪也好,她这会也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说。
“这可不仅仅是什么传闻,我更加不敢拿这种事造谣。”
逼于压力,严氏连忙撇清自己的关系,而是坚定拿证据说事。
“这事,我有人证;还有相关的物证;证明我说的都是真事。”
“不管怎么样,我也没胆子造她的谣。”她低着头,不敢直面南宫老夫人洞透的目光,“更加没胆子到你面前造谣。”
南宫老夫人心中那一刹震惊过后,很快就稳了下来。
她直直盯着严氏,沉声道:“这么说,人证物证你都带来感业寺了?”
“你特意跑到这里跟我说这事,有什么需求?”
损人不利己的事,不是没有人会做。
但是,南宫老夫人目光老辣,自然看得穿严氏是有所求而来。
严氏还自作聪明想谦虚遮掩一下:“我没什么特别需求,就是想起老夫人待人厚道;昔日一向待我不薄;我实在没法冷眼旁观,眼睁睁看着老夫人受骗。”
说到这里,她略略顿了顿,接着便改了话音:“不过,老夫人你也不用担心我会到处乱说。”
“我这人没什么长处,可说到守口如瓶,还是做得到的。”
这话已经够明显了。
就是赤果果向南宫老夫人明示要封口费。
南宫老夫人听完,倒没有丝毫动怒的意思。
既然拿到秘闻来告密;自然是有所求,才是正常人该有的反应。
而依严氏目前的窘境,趁机要胁讨要一笔封口费,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正因有严氏这句话,南宫老夫人原本半信半疑的态度,立时就有了改变。
严氏敢明目张胆向她讨要封口费,可见刚才那件事可信度极高。
因为这种事就算是秘闻,也同样经不起查。
既然严氏能查得出来,别人出出力气加把劲,也一样能够查出究竟。
那么问题来了,既然严氏没有说谎;那么撒谎的人就是凤明曦了。
更有甚者,是忠烈侯府也有别的知情者,当初为了让凤明曦顺利嫁进楚国公府;而选择隐瞒真相。
愤怒与震惊当头,南宫老夫人一时都记不起,当初是她的孙子南宫无殇使了偷梁换柱的计策,逼迫他们急急忙忙主动去忠烈侯府提的亲!
不过,南宫老夫人到底是见过世面,经历过无数大风大浪的人。
就算这会她心里已经怒不可遏,面上也没有表露出来。
只是目光更冷沉了些,嘴角下垂的纹理显得更冷峻明厉了些而已。
她意味不明地睨了眼严氏,不轻不重道:“但愿凤二夫人能够说到做到才好。”
这是应了给她一笔封口费的意思了。
当然,南宫老夫人话语中也带了明显警告之意。
这笔封口费她会给,前提是严氏守信;还得先保证事情是真实的。
严氏先是一喜,回过神后,又是一惊。
不过,能得南宫老夫人这句话;她今天来感业寺,也算成功了一半。
想了想,她忙不迭保证:“请老夫人放心,我虽然不是什么君子,但自问也知道一诺千金是何意。”
“倘若老夫人信不过,让我当场发誓也是可以的。”
南宫老夫人只淡淡掠过去,“发誓就不必了。”
“你说的证人呢?眼下在何处?可方便让他出来跟我详细说说——”
顿了顿,南宫老夫人才黑着脸将话说完整:“那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说凤明曦曾在揭阳县生过孩子,至少得让她先见见这人证是怎么回事再说吧。
总不能,仅凭严氏三言两语,空口无凭就拿这事定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