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氏浑身一震,慢慢转过身,眯起眼睛打量对方。
半晌,她不太确定地问道:“你是——刘丽刘嬷嬷?”
“夫人,是奴婢啊。”穿得光鲜亮丽的刘嬷嬷,不动声色打量着眼前暮气沉沉的妇人,眼里闪烁着比对方更不确定的神色,“夫人,奴婢从历州回来了。”
“正准备回侯府向你禀报事情。”
她看着严氏愁苦苍老又憔悴的脸,迟疑道:“夫人,你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模样?
就跟个劳苦了一辈子逃难到京城的难民似的。
哪里还有半分昔日候夫人的影子。
“此事说来话长。”严氏叹了口气,目光在她身上乌溜溜地转了一圈,忽问道:“你说你刚从历州回来?”
刘嬷嬷点头。
严氏又问:“那我让你去查那个贱人的底细,你可查出什么来了?”
这个刘嬷嬷在凤明曦回府之初,就被严氏派了出去。
这一去,就是几个月。历州与京城相隔遥遥千里,她又才刚刚回到京城,是以忠烈侯府发生的一切事情,她皆尚未得知。
听闻严氏在大街就问,刘嬷嬷还愣了一下;随即警觉地往四周张望一番,才压着声音道:“夫人,奴婢确实查出一件事。”
说罢,她压抑不住心头的得意与兴奋,眼角已经流露出来:“不过,此事事关重大。我们要在这里说吗?”
“还是回府里,再容奴婢向你详细禀报?”
严氏如何看不到她眉眼流露的困惑。
但这会她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听到查到凤明曦的把柄,几乎迫不及待就道:“你先跟我简单说说,到底查到了什么事?”
刘嬷嬷凑近她身边,在她耳畔悄悄地飞快说了几句话。
严氏被这消息震惊得骇然瞪目后退:“你说的是真的?”
刘嬷嬷重重点头:“这种事,奴婢可不敢撒谎。”
“为了稳妥起见,奴婢连证人证物都一起带回京中了。”
严氏立即急切追问:“是吗?那你把人安排在哪?”
刘嬷嬷却道:“夫人,我们还是先回去再说吧。总之奴婢把人安顿在稳妥的地方,绝对不会有人发现。”
严氏目光闪了闪,也不知想到什么,遂点头应下:“也好,那你随我来。”
刘嬷嬷没料到,她把自己带离侯府,而去了一个简陋得没法形容的破院子……。
凤明曦在芜清院待着,除了种种花养养草,就是往厨房跑。
她不习惯让自己闲下来,怕闲着闲着,骨头都闲得发霉。
至于筹备婚嫁之事,凤老夫人又不让她插手。
她只能自己给自己找点事做。
“小姐,”凤明曦正在院里修剪月季时,红兰忽然疾步走过来,还一脸贼兮兮的样子,“我刚才在外面看见了非常有趣的一幕。”
凤明曦对她口中的八挂兴趣不大,不过还是配合地停下动作,好奇问道:“什么有趣的事情?”
红兰也不卖关子,“咱们府的大少爷终于憋不住,出门放风去了。”
“只可惜,才刚出府门就被人叫住;这不,转眼被坏了兴致,又躲了回来。”
凤明曦好笑地看着她:“让我猜猜,他出府后,肯定是遇上二房那边的人了,对吧?”
红兰有些吃惊地眨着眼睛:“小姐你怎么知道?”
凤明曦抿唇轻笑。
这事有什么难猜的。能让凤可期脸色难看,还情愿躲回府里憋着也不出去的;除了遇上二房那边的人,简直不作他想。
想也知道,这风头火势的,凤可期一定不希望与二房那边扯上什么瓜葛。
偏偏,在他唯恐避之不及时,二房那边迫不及待攀上来了。
他可不只能黑着脸继续回府憋着了。
这事,凤明曦压根不放在心上,听过也就算了。
却说严氏将刘嬷嬷带回去之后,又详细询问了她在历州的种种见闻。
尤其着重留意凤明曦成长的环境,有关揭阳县扶广镇种种风土人情的细节,全部了然于胸才罢休。
从刘嬷嬷嘴里得到一个惊天秘密消息后,严氏就琢磨着怎么用那个消息换取最大的利益。
可思来想去,觉得她首先要做的第一重要事,就是将凤明曦这个大小姐拉下神坛。
先毁掉凤明曦的将来。
而这事,又取决于凤明曦与楚国公府的婚事。
严氏倒是想直接去楚国公府找作主的人揭露凤明曦的真面目。
只可惜,以她现在的身份,她压根连楚国公府的门都摸不到边。
想进府拜访谁?
那就更加是自然连想也不用想了。
没法进入楚国公府内拜访,她又想起之前用过的笨法子——守株待兔。
严氏耐着性子守了几天后,终于让她等到机会,得楚国公府的南宫老夫人不日将会前往感业寺烧香。
十五这一日,严氏一大早就往感业寺出发了。
她以前是候夫人,出入都是马车。现在败落下来,抄家罚没,将二房所有产业财物都抄完了。
她自然没有坐马车的条件,连雇马车,她也雇不起。
为了尽快赶到感业寺,她只能早早的,待城门一开就出发;用双腿走到感业寺。
至于南宫老夫人,自然是在万事准备妥当后,才坐着马车从从容容出发前往感业寺。
为了照顾南宫老夫人,赶车的速度自然不快,主要是舒适为宜。
南宫老夫人去到感业寺,便到按照预先安排好的禅房小憩片刻,缓缓神。
严氏打听到他们一行到来,立即就心急地想要跑到南宫老夫人休息的禅房拜访。
只不过,南宫老夫人上了年纪,素来喜欢清静。
她一路奔波来到寺中,还准备小憩一会;她的禅房四周,除了早安排有人守着之外;往外再扩个一两重殿宇,都已经提前清过场。
没有香客能够乱闯到附近,就算偶尔有人走到附近,也被楚国公府的人先一步悄然劝走了。
严氏好不容易打听到南宫老夫人小憩之所,但才靠近走廊,就被楚国公府的下人给拦住了。
“我是——”她踮着脚尖往走廊深处望了望,有句话在舌尖打个转,她又紧急改口,“忠烈侯府的人。是她的亲家;我冒昧前来拜访,确实是有要事呀。”
“我可以在这等着,你们不如进去跟老夫人禀报一声?”
为了达成目的,严氏十分识趣地放低了姿态。
事实上,就她目前这副寒酸破烂打扮,就算她想抬高姿态,别人也不会把她当回事。
当然,她识趣放低了姿态;楚国公府的下人仍旧狐疑地打量着她,压根不相信她是忠烈侯府的人。
“我们老夫人要休息,且有吩咐,期间不得打扰;她喜静,不会在休息之际见任何人。”
“你请回吧。”
严氏还想继续试一试:“我跟别人怎么能一样呢?”
“我是忠烈侯府的人,和楚国公府可是亲家。”
她讪笑着,仍旧不时拿眼角往走廊深处打探。
那副模样,看起来就像不怀好意。
楚国公府的下人警惕地盯紧她,语气决绝得毫无商量的余地:“不管你是何人,我都不能放你进去。”
“我得到的命令,就是在这守好守牢,不让任何不轨之徒靠近那头半步。”
“你还是走吧。就算你真有事情要求见我们老夫人,那也等她休息好了再说。”
严氏见她毫无通融之意,眉头皱了皱,到底记得这是佛门之地,并不敢大声喧哗。
她不甘心地往走廊深处望了望,见那头毫无动静;最终只得悻悻拂袖而去。
南宫老夫人小憩了半个时辰就醒来。
她对禅房外发生的事一无所觉,而在外面值守的下人也没有跟她禀报严氏前来求见一事。
在下人看来,严氏连自己姓名都不敢留下,明显是想着着忠烈侯府的名义,混进去欺骗老夫人做点什么。
这种人这种事,就别拿出来坏老夫人的心情了。
休息过后,南宫老夫人精神好了许多,然后就移步大殿开始烧香拜佛。
严氏没能在南宫老夫人休息的禅房见到人,当然不死心的继续盯着。
这会得知南宫老夫人进入大殿,她立即也跟了过去。
只不过,再次不出任何意外的,她还未靠近大殿,才到大殿前面的广场处;连石阶的边都还未挨着,就已经有僧人双掌合什过来请她离开了。
像楚国公府这样的顶级门第,为南宫老夫人一人清场,这实在是稀松平常的事。
倘若严氏仍是以前的侯夫人,僧人或许还会通融一二,让她进去拜会南宫老夫人。
但是现在,她只是一介平民百姓,在僧人面前——她倒有与众生平等的权利。
但在南宫老夫人面前,那就是连提鞋也不配。
自然,严氏最终也没能顺利进入大殿借着烧香拜拂的机会,跟南宫老夫人谈一谈所谓的秘密。
不过,严氏自觉手里握着的秘密非比寻常。
那个秘密一旦透露出来,一定能起到绝妙的效果。
虽然忙碌辛苦半日仍旧进展不顺利,严氏依然没有气馁。
“为了将凤明曦那个贱人拉下来,我且忍耐这一天半天又何妨。”
今日难得窥到机会,没达到目的之前,绝不能轻易放弃。
更不能白白浪费她好不容易才等到的机会。
要知道,以她如今的身份,想要正式踏进楚国公府拜访南宫老夫人;那简直难如登天。
也唯有趁着南宫老夫人来佛寺烧香之际,她才有机会靠近。
好在,南宫老夫人年纪大了,就算虔诚地烧香拜佛,在大殿也待不了多长时间。
严氏算准这点,倒能将心中急躁按捺下来,而在大殿附近找了个隐秘之处默默地呆着;只等一会南宫老夫人出来,她再悄悄尾随。
一旦有机会露面,她就能第一时间立刻把那个贱人的秘密捅到楚国公府面前。
严氏打定主意,就不急不躁地呆在暗处。
唯有一双眼睛,闪烁着格外明亮的光芒,正一瞬不瞬地紧紧盯着大殿门口。
不过,这样精神高度集中的盯梢,除了感觉时间分外漫长难熬之外,就是整个人都感觉特别容易疲劳。
期间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严氏除了感觉口干舌躁之外;更难受的就是腹饥难耐。
她除了早上赶早出城前喝了碗稀粥之外,直到现在,水都没喝上一口;更别说什么馒头米饭了。
至于这感业寺的素斋,她现在的境况自然也是吃不起的。
想到吃的,严氏觉得自己更饿了。
而眼神也在瞬间暗沉无光。
她的好儿子在侯府内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她这个亲娘却在外面累死累活,连餐饱饭都吃不上。
上次要来那二十两银子,没过两天她就用完了。
再去侯府那边堵人,一晃过去六七天,愣是没再看见凤可期的影子。
再这样下去,他们一家子只能靠吃西北风填肚子了。
她忽地转念一想,倘若今天她真能成功把凤明曦那个贱人的秘密捅到楚国公府面前,想必南宫老夫人为了让她安份,一定会拿笔银子给她做封口费的。
“嗯,我得好好想想,该拿多少银子才合适。”
事关楚国公府,又是将来的国公夫人,这秘密应该能卖个大价钱吧?
严氏想到这事,连饥饿都暂时忘了。
大概过了小半个时辰,才隐约可见大殿那头有人影走动。
严氏精神一振,连忙定睛细看,就望见一个通身华贵的老妇人,在众人簇拥下缓缓走了出来。
离开大殿,南宫老夫人没有再回禅房,也没有急着回京。
难得出来一趟,兼之天色尚早,她听闻这感业寺后院有片茂盛的紫竹林,便打算去行行走走,当是散心。
“看方向,他们是往后院的紫竹林去。”严氏盯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喃喃自语着,心里已然飞快计较起来。
“看样子,她是去那边散步赏景。”
“我的机会来了。”严氏暗暗给自己打气,“就是现在。”
后院那片紫竹林绝对是个适合告密的好地方。
而且,就算楚国公府权势再大,估计也不会在这时候还要独占一片竹林,不让别人进去。
严氏觉得,只要她能顺利混进去,瞅准机会接近南宫老夫人并不是难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