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虽然十分不舍自己好不容易失而复得的孙女出嫁;但是,既然答应了与楚国公府的婚事,她就不会再希望这婚事再生任何波折。
她的孙女,自幼历经磨难;好不容易才盼到今天;她只希望,她的小曦将来都能顺遂平安,喜乐无忧过一生。
如果今天的婚礼不能顺利……。
凤老夫人急忙止住这不妙的念头。
不,一定会顺顺利利的。
止住胡思乱想容易,可因不明事态,却难免止不住心底暗暗焦急。
凤老夫人之前根本没想过,自己还会急着睁着南宫无殇那小子赶紧到来,顺顺利利从她这里把新娘子接走。
与前面的喧嚣热闹相比,后院的闺房里,就显得格外紧张安静。
绿蔓从窗户望了望天色,含笑将凤冠拿到手上:“小姐,时辰快到了。赶紧把凤冠戴上。”
至于其他送嫁的人员,因与凤明曦不熟悉,一个个说过吉利话之后,就安静躲一边去了。
凤明曦挺了挺腰杆,低声呢喃:“快到了吗?”
她下意识往门口望了望,神情也隐约透着淡淡紧张欢喜与忐忑。
当然,各种交杂的情绪里,自也少不了期待。
今天之后,她就要开始新的生活了。
以新的身份,在新的地方,开启新的生活。
好在,在陌生的府邸,陌生的人里;有一个他。
“来了来了,”掩饰不住满面喜色笑着嚷嚷起来的人,是刚刚悄悄跑出去的红兰,“小姐,公子到大门外了。”
凤明曦无意识地按了按胸口:“到了吗?”
她眉梢轻扬,眸光如一只只欢快起舞的蝴蝶,翩然往门口斜飞疾掠,又倏然回望。
目光一放一收里,她感觉自己胸口怦怦地跳得更快了。
“来了来了。”欢喜明快的声音,仍旧属于个性活泼的红兰。
绿蔓嗔她一眼,走上前来,扶起凤明曦:“小姐,我们出去吧。”
按照规矩,吉时既到,新娘自出闺房拜别亲人;然后由兄弟一直背出大门送上花轿;迎亲队伍接到新娘,然后才会欢欢喜喜回去。
现在,凤明曦就要前往厅堂与祖父母及养母林氏拜别。
少女凤冠霞帔加身,越发衬得她明艳耀目,令人不敢直视。
“小姐,小心脚下。”绿蔓小心翼翼扶着她,一边细心提醒,以免逶逦曳的裙摆将她绊到。
端坐于正厅的,都是凤明曦的亲人。
只不过,无论是林氏还是其他人,都没有见过凤明曦盛妆打扮的样子。
那一抹红艳若霞的窈窕身影刚行至门口,大家便觉艳光逼人,眼前骤然大亮。
凤老夫人看着她含笑缓缓行近,恍然里似乎看到了当年柳湘的模样。
当年,凤璋为了弥补遗憾,回到京城之后;又为柳湘举办了一场隆重盛大的婚礼。
昨日情景仿佛还历历在目,如今一晃眼,她的孙女都要出嫁了。
情绪起伏里,凤老夫人眼睛微微湿润了起来。
没料到在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刻意压抑的惊呼。
接着,便见一抹同样喜气洋洋的大红身影快步朝正厅走来。
凤老夫人眼睛微微眯起,她当然也看见外面忽然多出来的人了。
那人,身形伟岸,面容俊俏无匹;还身穿大红喜服。
三两步之间,就走到了凤明曦身旁,还抢过绿蔓的活计,直接扶着新娘子凤明曦往正厅这边走来。
“这……”凤老夫人猛地绷直了腰杆,扭头瞥了瞥旁边的老侯爷,眼底疑窦上涌,瞬间转浓。
南宫无殇作为新郎官,按规矩,他现在不是应该守在大门外等着吗?
一会,自有人将新娘子背出大门送上花轿。
他急吼吼的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凤明曦也在同样愕然间,已被南宫无殇把手扣在了他温暖的大掌里。
“你怎么跑这来了?”他不该在花轿旁等着么?
“我等不及想见你——我的新娘。”低醇醉人的嗓音轻轻响在耳畔,他凝望她的眼眸,仿佛载有万千星光。
凤明曦瞬间失声,迷失在这噙着吟吟浅笑的惑人容颜里。
以至他们是怎么走进正厅的,她都完全不知道。
“小曦,回魂啦。”跨过门槛,南宫无殇瞟了眼神游太虚的新婚妻子,好笑地掐了掐她掌心。
少女眨了眨眼,入目便见林氏颇有些坐立不安的样子;她心头一紧,终于完全恢复到她即将出嫁的事实里。
“娘,多谢你将我抚养长大;从今往后,我不能再承欢你膝下,你一定要多多保重……。”
凤明曦在林氏跟前跪下去,真心实意地给她叩了三个响头。
南宫无殇也跟着她一同下跪叩头。
待凤明曦说完,他才郑重道:“谢谢娘养育出小曦这样优秀的姑娘。谢谢你把她嫁给我。请娘放心,往后余生,我都会护着她。她是你一直呵护的宝贝,也是我宠爱一生的掌心宝。”
凤老夫人那边本想提醒他不合规矩来着,可此情此景,她心里溢满的是不舍与心疼;还有莫名的心酸与安慰,泪水抑制不住地在她眼底打转,她如何还能说出别的话来。
南宫无殇破例进入正厅,与凤明曦一同给他们下跪叩头,那是他的诚意。
是他表示他珍重她孙女的心意。
除了感动,她更多的是为自己孙女感到欣慰与欢喜。
南宫无殇能不拘规矩给他们下跪叩头行礼,不就是因为爱重凤明曦,心甘情愿跟凤明曦一样,敬重凤明曦的家人;才会放下身份,诚心诚意以待嘛。
“好、好、好;你们都是好孩子。”凤老夫人眼含泪花,欣慰地看着这一双壁人。
凤明曦与他们作了告别,接着,便要离家坐花轿了。
按规矩,这时该凤可期背她出大门。
南宫无殇却抢先一步,在凤明曦跟前半蹲下来:“小曦,我背你上花轿。”
“今天出了家门,以后就由我护着你了。”
凤可期:“……”
虽然他不见得多么乐意送凤明曦上花轿,可南宫无殇用得着连这差事也来抢他的吗?
他略含委屈地看向老侯爷:“祖父?”
“祖父,规矩是人定的。”所以,有人打破也很正常。
不待老侯爷发声,南宫无殇又道:“吉时到了。”
所有人:“……”
凤明曦望了望半蹲在自己面前,维持姿势半天不动的家伙,心里浅浅淡淡的紧张;这会似化成了甜甜的蜜。
她伸出双手,趴到他背上。
绿蔓见状,立刻上前替她盖上红盖头。
“娘,祖父,祖母,我去了。”
被忽略的小叔凤余暇,不甘心地追了一句:“侄女啊,记得这里永远是你的家。”
这话,既是当众表达了以后他会做凤明曦坚强的后盾;也是间接控诉一下南宫无殇这个侄女婿。
怎么能忽略他这个小叔呢?
难道因为他年龄相仿,这个侄女婿就要跟他侄女串通一气故意无视他?
太伤人自尊了吧!
怎么说,他都是凤明曦的亲小叔啊。
跟其他几位叔叔完全不一样的,好吧。
“五叔,谢谢你。”凤明曦出到门口,才扭过头,朝凤余暇轻轻道谢。
接着,南宫无殇便将他喜媚娇人的新娘子,直接背到大门外,马不停蹄地送进花轿。
到贺的宾客目睹这一幕,一个个都不敢相信自己眼睛,不停地揉了又揉。
好半晌,人群里有人哄笑一声:“楚国公这是多心急把新娘子娶回家啊。”
鼓乐声声,鞭炮齐鸣。
“吉时到,起轿!”
南宫无殇重新骑上马,继续走在迎亲队伍前面。从他春风得意的脸庞上,完全看不出一丝担忧焦急的痕迹。
但坐在花轿里的凤明曦,却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
而且,刚才在府中拜别亲人时,她没有看见百里瞳。
想了想,她朝在花轿外头伴行的婢女轻声问:“红兰,你有看见百里瞳吗?”
百里瞳是她的义兄,作为她的娘家人;明明应该在忠烈侯府给她送嫁的。
怎么会在如此重要的时刻,不见人影?
由于周拾现身带走百里瞳的时间太过短暂,又没有别人留意百里瞳的去向;因此,凤明曦这一问,连红兰也答不出个所以然来。
“奴婢没有看到他。”
意料中的答案,凤明曦说不上失望,但莫名觉得心头有些沉甸甸之感。
花轿要环京城主要大街走上一圈,这过程可不能说相当美妙。
尤其,还是在凤明曦有心事的前提下。
好在,她从缝隙里望见高踞马上那高大身影,见他从容镇定;见他自始至终都欢喜得意;她的心,才慢慢安定下来。
看样子,应该没什么事的,对吧。
其实,也多亏凤明曦只看到了南宫无殇的背影;倘若让她一直看着他正面,一定很快就会发觉他春风得意的笑容下,隐隐含着浮躁与焦灼。
没有人会比他更清楚南宫绎的身体情况了。
假如南宫绎发病真是来势汹汹……。
南宫无殇也是想到百里瞳,才勉强按捺住那股几欲破壳而出的心神不宁。
今天是他与小曦成婚的大喜日子,他理应十分高兴。
不对,他的确十分高兴。
一朝夙愿得偿,有什么能比这个更令人激动兴奋?
可他高兴是真高兴;担心,也是真担心。
花轿在大街绕行时,俊俏无匹的新郎官高踞马上,翘着唇角接受众人恭贺。
只不过,随着时间一点一滴流逝,他极力掩饰,还是流露出了心不在焉的状态。
凤明曦再次自花轿往外望时,视线同样落在他颀长的身影;不过,她心里莫名有些淡淡不安,总感觉他的身形有些不自然的僵硬与紧绷。
“太紧张了吗?”
不对啊,在忠烈侯府面对她娘与祖父母,他都没有紧张;现在,迎花轿绕大街而已;就算沿途看热闹的百姓再热情,也不可能会对他造成什么心理上的不适感。
那就是说,一定出了什么事。
而且,是她所不知道的事。
想到,她心头也骤然紧张起来。
出事的会是墨墨吗?
墨墨作为她与南宫无殇的亲生骨肉,自然不能同她一样坐花轿入府。
而是在稍早一些时候,让人先行送到了楚国公府。
如今瞧着南宫无殇那副异同寻常的模样,凤明曦不得不多想。
可惜,绿蔓与红兰两个一直陪在她身边;对外面的事也跟她一样,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清楚。
好在令凤明曦感觉漫长的游街时间,终于进入尾声。
她已经听到外面的人在欢声叫喊,说是快到楚国公府了。
一路胡思乱想,凤明曦原本没有时间体会新嫁娘的娇羞与紧张激动。
在听闻这叫喊声后,那些滞后的情绪似乎一下子就充斥了她整个人。
她轻轻咬着唇,呐呐低语:“快到了吗?”
从此以后,她就要嫁进另一座府邸,与外面那个人休戚与共,生活一生了吗?
念头掠过,她心里忽然就生出一股怯意。
正在这时,容不得她多思,花轿已经停了下来。
“请新郎官射箭,踢花轿。”
射箭,是代表给新娘下马威;从此入他南宫家门,表示事事顺从,由他当家作主呢。
虽说这只是新娘习俗,可想到这寓意,凤明曦心里还是隐隐有些不太舒服。
有人取来弓箭,南宫无殇哂然一笑,伸手将弓箭拔开。
“我娶的媳妇,疼她爱她都来不及;我可舍不得给她来什么下马威。”
他轻笑一声,掀开帘子,弯腰朝轿内披着红盖头的娇娇美娘伸出手:“万一吓跑了媳妇,我找谁要去。”
“对吧,小曦?”
前半句,他当众朗声而语;毫不掩饰他对凤明曦情深入骨。
后半句,自是压低语声,在她耳畔欢喜自得戏谑调侃。
红盖头下,凤明曦凝住他那一截精致如玉的腕骨;喜服艳红,衬得那一截肌骨更胜玉雪。
她眸光微微闪了闪,恍惚间,似乎记起了初次见面的情景。
那时候,她最先看到的,也是这家伙精致得不像话的一段腕骨。
只露浅浅一片雪玉般的腕骨,就得尽风流,更令人忍不住遐想联翩。
凤明曦忍不住想,这家伙莫非那时候就看出她是个颜控;所以才故意先露手再露脸来诱惑她?
令她心软,让她不太甘心地将食物让出去?
“娘子,跨火盆了。你可要跟紧为夫抓紧为夫的手啊。”看出她走神,南宫无殇也没说其他,只牵着她,缓缓踏上蜿蜒铺伸至大门的红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