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忠烈侯府的热闹喜庆同样的,当然就是楚国公府了。
一身大红喜袍的新郎南宫无殇骑着油光水滑的高大骏马,走在迎亲队伍前面,浩浩荡荡往忠烈侯府而去。
胯下的骏马似乎充分感受到主人内心的喜悦,一路精神抖擞神勇无匹的样子;比平日更昂扬风骚几分。
南宫无殇高踞马背之上自是笑容满面,一脸的春风得意。
他人长得华艳清雅,风流无双;平日也是一副噙着浅笑十分平易近人的模样;如果说平时是挂着浅笑用以伪装;今日的笑容,那当然是发自内心喜悦的。
在那张艳若桃李的俊脸上,他的笑容灿烂魅惑富有感染力;路人见了,不是惊呆怀疑谪仙下凡;就是看直了眼,脚步飘飘忘记正常走路。
锣鼓喧天、鞭炮齐鸣;随着迎亲队伍过处,沿途的百姓一个个似乎比南宫无殇这个新郎官还要激动。
“瞧瞧,这迎亲的小伙多精神。”
“哎哟,一个个俊俏得跟新郎官有得一拼。”
“有谁知道,这是谁家娶新妇?”
“哎,新郎官是不敢想了;不过迎亲的小伙看着那么精神,应该还有未成亲的吧?我家闺女今年的年岁刚好……。”
南宫无殇:“……”
看热闹就看热闹,当着他的面就想打他迎亲队伍的主意,这真的好吗?
百姓图的就是看个热闹,当然,这份喜庆热闹里;怎么能少得了对长相清艳新郎官的想像与指点呢?
百姓兴致勃勃讨论着新郎官如何如何好看,又欢天喜地猜测着新娘子是如何有福气等等。
南宫无殇听力好,周围百姓嘈杂的议论声,只要他乐意听;也能一字不漏听进耳里。
当然,陌生的面孔简单的欢喜,分享着他成亲的喜悦;他还是相当高兴的。
能够得到大家祝福的婚事,当然是人生最值得高兴的喜事。
况且,今天是他盼望已久的大日子;他表面看似平常,可内心的激动紧张喜悦,却完全不似表面看起来那般。
听着百姓单纯欢喜的祝贺声,看着百姓张张纯粹的笑脸,南宫无殇由衷觉得欢喜。
这份浓浓的欢喜自心底蔓延至眉梢,让他整个人看起来越发显得容光焕发光彩夺目。
这喜悦的心情与喧天热闹,无形中冲淡了他心里自昨晚起,就忐忑紧张不已的感觉。
小曦,今天起,她就是他名正言顺的妻!
眼看忠烈侯府越来越近,他唇角翘起的弧度也越来越大。
当然,遥望那令他充满欢喜的方向;他原本已经平静不少的心情,此刻又忽然怦怦地激动地跳了起来。
谁也没料到,就在这时,竟然有一匹快骑自长长的迎亲队伍后面追了上来。
当然,那快骑追上队伍之后,就再也没法直接冲到前面。
大概那人实在有十分火急的事,竟然原地停留犹豫片刻,想了个办法跑进巷子;然后,从巷子另一头跑出去,斜插进迎亲队伍,终于奔到了新郎官南宫无殇附近。
“大公子?大公子?”
“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南宫无殇脸上笑容一下凝住,混帐东西,会不会说话?
今天是他人生中期待已久的大日子;怎么就不好了?
他偏过头,微凝的眉眼透着几缕冷厉的光射向来人。
那个人——是他父亲南宫霁身边的人。
眸光微微闪了闪,南宫无殇慢下速度,但没有停下来等他靠近。
“大公子,”那个在冬天还急出一头汗的长随终于艰难地挤了过来,“三公子突然发病,大将军请你赶紧回去。”
南宫无殇心里沉了沉,对于弟弟的情况虽已有些着急惊慌担忧;但面上却不动声色,反而眉头一挑,狐疑地问道:“三公子发病?大将军这时候叫我回去?”
“府里的大夫怎么说?”
南宫无殇不可能不担心弟弟南宫绎的病情,只因他十分清楚,倘若南宫绎真“到期”发病,除了他之外;就算有大夫在旁也不顶用。
因为南宫绎的情况,只有他能救!
可算着日子,无论如何,南宫绎也不会在这时候突然发病。
只要不是那种情况发生,就不是非他不可。
更何况,府里随时都有大夫候着;还有,王阿八也在府里。
是以,他漫不经心问着话,眼底却聚拢了两分凌厉。
倘若这个下人敢撒谎欺骗他,回头他一定会给这个人十分好看。
“大夫……?啊,大将军说大夫对三公子的情况束手无策啊!”下人愣了愣,低下头,毕恭毕敬回答,只是低垂的眼底里,目光无意识地闪了一下又一下。
南宫无殇眸光变得深幽难辩。
就如他此际的心情一样。
于情,他心里万分牵挂弟弟南宫绎;假如真出现那种只有他能救的极端情况,他只能抛下一切,飞奔回去救人。
于理,今天是他成亲的大喜日子。
如果他回去救人,自然不可能再分身前往忠烈侯府迎亲。
若他不能亲自去,只能临时让人代替他;如此,就不得不委屈凤明曦。
倘若他回头再亲自去迎亲,那就意味着肯定会错过吉时;结果,同样是委屈凤明曦。
无论哪一种选择,最终都是让凤明曦受委屈。
他之前一再努力做到尽善尽美,就是希望不留遗憾;更加不希望对他放在心尖上的人儿,造成一点点委屈与不完美。
如今,这委屈却是他亲自加在她身上吗?
可一边是弟弟,如果病情失控;那就是等着他回去救命的。
即使那个人不是他亲弟弟,性命交加的危急关头;他也不能做到熟视无睹无动于衷。
更何况,那还是他呵护长大的亲弟弟。
他答应过母亲,要好好保护南宫绎的。
但是,另一头,却是他期盼已久的新娘;他期待能给她不留任何遗憾,给她最美好回忆的婚礼……。
短短瞬间,南宫无殇心里念头已然百转千回。
这两难的困局,让他陷在原地,几乎踌躇到寸步难行。
他知道,如果凤明曦就在面前;她一定会义无反顾赞成他折回头先救人。
毕竟,人命大过天。
人若没了,就什么也没了。
婚礼不完美,日后还有机会补救。
可南宫无殇心里,却觉得深深对不起凤明曦。
“大将军说?”南宫无殇心里左右为难,声音不自觉沉了沉,“王阿八怎么说?”
下人目光闪了一下,如实道:“小人没有见到王大夫。”
南宫无殇若有所思地盯着他,漫声问:“他是在给三公子看诊?还是没出现在三公子的院子?”
下人犹豫了一会,似要琢磨明白他问这话的用意。只不过在他灼灼如电的目光下,根本没容下人想明白,就不得不认真答:“听大将军说,王大夫也在三公子房内。”
听了这话,南宫无殇瞬间有了判断,并做出决定。
“周拾。”
隐在迎亲队伍里,像影子一样跟随着南宫无殇的抱剑少年立刻闻声而动。
像一抹轻烟一样掠到南宫无殇神骏昂扬的大马旁边,“公子?”
“你马上去忠烈侯府,把百里瞳带回楚国公府,让他给三公子看病。”
王阿八医术是不错。
但是,有他祖母与父亲在,王阿八顾忌太多了。
百里瞳则不一样,百里瞳考虑问题,更多的是站在凤明曦的立场;并且会尽可能做出对凤明曦有利的判断。
而且,论疑难杂症方面的研究,百里瞳也许比王阿八更深入理擅长。
南宫无殇想清楚了,他前往忠烈侯府迎亲,需要的时间并不长。
与其另外再找人替代他,一则误了吉时不说;二来也给他和小曦的婚礼留下无法弥补的遗憾。
抱剑少年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过他的职责并不是追根究底;主子让他去做什么,他只需要按命令行事就行。
至于如何让百里瞳答应跟他前往楚国公府?
此事则不在周拾考虑范围之内。他只记着,到了忠烈侯府,见到百里瞳,将人带走就行。
“是,公子。”
轻淡一声应下,那单薄清瘦的少年就跟一缕轻烟一样,驻足凝目之间就在刹那消失于热热闹闹的迎亲队伍。
南宫无殇眯了眯眼眸,往他飞掠的地方凝了凝,又继续按照正常速度往忠烈侯府去。
那个飞马赶来的下人见他若无其事继续按原定路线去迎亲,一时都傻眼得呆住。
好半晌,才慌张追上去:“公子?你这……你不回府吗?那三公子怎么办?”
没将人带回去,他怎么回去回复命令啊?
“你回府告诉大将军,三公子不会有事的。”
明明他出发之前,南宫绎一切都还正常好好的;怎么会在突然之间就发病?
而且,这时间也未免太巧合了。
就卡在这半途之中。
似乎有谁存心让他为难一样。
一边是弟弟,一边是新娘;他怎么选,结果都难尽人意。
如果南宫绎突然发病有什么猫腻,那事态肯定没有非他赶回去救命不可,那般紧急。
如果没有什么猫腻,他就更难相信自己弟弟这突如其来的病了。
那飞奔而来的下人没料到他如此干脆决断,只沉吟片刻,就撇下病重的三公子不管;仍继续前往忠烈侯府迎亲。
他张了张嘴,仍想再说什么;可惜南宫无殇一记冷眼扫过去,让他心头一凛,一股寒气霎时自脚底直往上冒,当下就忘了自己刚才还想说什么来着。
忠烈侯府里,处处张灯结彩,喜气盈门高朋满座,热闹如炽。
林氏因为身体原因,没法在闺房里亲自给凤明曦梳妆;只能掐着时辰,换一身喜服,心情复杂地坐在厅堂,准备目送这个女儿出嫁。
至于百里瞳,此刻当然也作为女方的家人坐在厅堂里。
吉时未到,但凤老夫人与林氏他们,一个个笑容满面却又压抑不住心底的离愁别绪与不舍;坐在厅堂里,一时忍不住频频朝外张望;一会又忍不住悄悄往凤明曦所在的闺房翘首。
就在这时,周拾似一股凛冽的风一样,几乎无声无息地穿过重重檐柱,直入厅堂,到了百里瞳跟前。
“公子让你跟我走一趟,去楚国公府。”
周拾不爱说话,即使非要说话,那也绝对挑着最简短的来说。
百里瞳还在惊讶自己眼前突然冒出个俊少年,就觉身体一轻,已被周拾像拎小鸡一样把他拎了起来。
“你等等,”他连忙叫停,“我得跟他们说一声。”
突然把他拎出去,这不是要引起骚乱吗?
当然,百里瞳没有急着追问周拾原因,他能猜到,周拾既然是南宫无殇叫来这里;那一定是楚国公府发生了一些不太美好的事需要他出手。
“老夫人,伯母,我有急事先随他走一趟。”
周拾动作慢了慢,只让他说完这句,就拎着人如一缕轻烟一般极速地在人来人往的府邸消失。
凤老夫人目瞪口呆,林氏笑脸僵住。
别人没认出刚才那个单薄少年是何人,她却认出来了。
南宫无殇是今天的新郎官,他自己未至忠烈侯府,却突然派那个轻功最好的少年跑这来,直接把百里瞳带走;这实在很难让人猜测到什么好事。
但今天是她女儿的大喜日子,林氏实在不愿意去猜测什么。
只不过,周拾的出现,终究没有让林氏再恢复到之前全然欢喜又心酸不舍的状态。
而是在笑脸之下,掩饰着忧心忡忡。
偶尔间,她还会紧张地朝外面张望,那目光是掩饰不住的惶惶。
凤老夫人不动声色打量着她,也没有挑这时辰向她询问或者求证什么。
只要不是新郎这来不了,只要不是今天的婚礼出问题;其他的,对她来说都是小事。
过后待她空闲下来,再细问不迟。
不过,林氏忐忑的样子落在凤老夫人眼里,终究还是有些影响到她欢喜不舍的心情。
阖府上下,热闹依旧,喜庆仍在;甚至因为宾客陆续上门,外面的鞭炮声不绝于耳,而显得这诺大的府邸更加喧闹兴旺。
可凤老夫人的心情,反而随着时间一点一滴流逝,渐渐失了原本的沉静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