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明曦:“……”
以前就知道他耍起无赖来,脸皮简直比城墙还厚。
可她还是低估他了。
这家伙,显然深谙无赖之道。
她用力将他脑袋自她肩窝拨出去,“你已经抱了不止一会啦,还睡不睡?”
“不睡的话,那就起床好了。”
“睡,怎么能不睡。”南宫无殇一个翻身,又将她禁锢在自己怀抱分寸之间,“不过你得陪着我。”
凤明曦:“……”
“幼稚,你又不是小孩子;还要别人陪。”
南宫无殇心里忽然涌上浓浓妒忌:“这么说,你经常陪别的男人一起睡?”
“那个臭小子,他今年都五岁了;他还是小孩子吗?他怎么说也是个男子汉,岂能让你再陪着他。”
凤明曦怔了一下,随即失笑,眯起眼眸佯装惊讶地看着他打趣:“咦,大清早的,谁在房里洒了醋呀?好浓的一股酸味呢。”
连自己儿子的醋都吃,这家伙——真不知该让她说什么好。
以前她没发觉他妒忌心这么重,也没发觉他这么爱吃醋呀。
“还能有谁?”南宫无殇抱着这香香软软的人儿就不撒手,也不在意她笑话自己,“不就是你这个狠心的娘子。”
“我可是你夫君,你陪一下怎么了?”
说到后面,他低醇动听的嗓音已经隐隐透着两分委屈的意味。
凤明曦简直哭笑不得,这家伙,还委屈上了?
“好好,你是我夫君;陪着你,是我最应该做的事;你这理所当然的要求,果然正大光明得很。”
凤明曦顺从的重新钻进被窝,三分调侃七分哄劝的意味,往他怀里拱了拱;寻一个舒服的姿势,才安然窝着。
南宫无殇抚着她秀发,满足地喟叹一声,眼睛在淡淡暗影里散发着热烈的亮光。
“熬了一宿,累坏了吧。”凤明曦枕在他怀里,既莫名紧张,又有几分心疼,“赶紧趁着这会天还早眯一下眼。”
“那你答应我,不许撇下我偷偷摸摸起来?”南宫无殇闭着眼睛,却霸道地将她圈牢在自己怀里。
“行,我答应你。”少女叹气,他就差拿根绳子把她绑在她身上了,她还能去哪。
“还有,答应我以后不要再陪那个臭小子睡了。”
凤明曦:“……”
眼睛都困得睁不开了,怎么还惦记着这茬?
“好好,都答应你。这总行了吧?赶紧的,乖乖睡吧。”
事实上,也就以前他们还住在破旧茅房时,因为没有的房间与被褥,她那时才与墨墨晓晓三个挤在一张床睡过。
后来,她赚了钱,重新修整过屋子;又买了新的被褥,自此就与两个孩子分开睡了。
以前她倒不知道这家伙醋劲那么大!
尽管凤明曦还陪着他一齐睡在被窝里,可她这会哪里还有什么睡意。
一会想着墨墨,也不知昨晚睡得好不好;一会又想着,那孩子从来没有与晓晓分开,也不知两个孩子今后需要多长时间才能适应。
还有南宫绎,他自娘胎就带来的血毒,能不能清除?
如果不能,最终会是什么结果?
南宫无殇常年为弟弟做那些事,最后又会不会反噬?
她想得多的,都是对各个关心的人的将来;倒没想过,自己今后在这国公府会如何。
也许真的熬得太累,也许因有她在身边陪着令人安心;南宫无殇竟然就这样抱着她,慢慢睡了过去。
凤明曦听着他均匀的呼吸声,越发不敢动一动,就怕自己一点小动作也会惊醒他。
天边的霞彩渐渐露出炫目的光亮,外面人声走动,也渐渐打破了清晰的宁静。
南宫无殇睁开眼睛,长长的睫毛几乎碰到她粉嫩红润的脸颊。
他心满意足地噙着笑,满含磁性地开口:“早,娘子。”
能够抱着她入睡,醒来也能看见她待在身旁,这个美好的愿望终于变成了现实。
“早,夫君。”凤明曦盈盈一笑,面对这张惊艳的俊脸,心里同样觉得幸福满足,她的笑容与目光都柔软似水;将他吟吟挂着笑的脸清晰地倒映眼中。
被如此温柔的目光凝视,南宫无殇只觉浑身血液都沸腾了起来,忽然便记起昨晚他们的新婚之夜,该做的事情没来得及完成。
“小曦……。”他声音魅惑,眼神火热。
凤明曦心头一紧,她岂能不懂这目光代表的含义。
几乎下意识的反应,她腾地跳了起来,三两下跳下床,远离他触手可及的范围。
“咳,天很亮了,我们该起来了。”生怕这家伙反悔会把她拽回床去,说完,她立即逃也似的出去,“我先去洗漱,你要是实在困的话,还可以继续睡一小会。”
南宫无殇:“……”
无奈又好笑地看着那抹落荒而逃的身影,都这时辰,他自然不可能再继续睡了。
“娘子你害羞什么呀?为夫又不是色中饿鬼。”
这下好了,就算他想化身色狼,也没有人愿意配合啊。
凤明曦听到了,当然也只好佯装没听到。
对待这种事情,她自问脸皮薄得很,可没法跟那家伙相比。
待两人收拾妥当去到中门大开的厅堂时,里面早已济济一堂,人满为患了。
坐在上首的,当仁不让是府中的老太君——南宫老夫人。
满屋子的人看着一双壁人相谐而来,霎时间都静了静。
有道视线几乎同时落在二人十指相扣的手上凝了凝,只一触,便又若无其事地撇向了别处。
若非凤明曦感觉敏锐,她都不会察觉到那道莫名含着丝丝凉意与敌意的视线。
只不过,她虽察觉到那道不太友善的视线;却因为时间过于短暂,她根本来不及捕捉分辨究竟来自何人。
凤明曦若有所思地淡淡扫了眼分主次坐在屋内的众人。
“怎么了?觉得紧张?”南宫无殇感觉到她情绪变化,当即在她耳畔低声道:“别担心,有为夫在呢。”
凤明曦微微一笑,顺势应道:“总会有点的。”
“丑媳妇才怕见家翁,”南宫无殇仿佛十分惊讶地看着她,唇畔噙着慵懒浅笑,甜言蜜语张嘴便来:“娘子长得那么漂亮,在我心里,再没有别人能比得过你。你还紧张什么?”
凤明曦:“……”
这家伙,她若是真的紧张,被他这么一说;这会只怕更紧张了。
好在,她也不是没见过大场面的人;就眼前这点人,还不足以让她心情紧张。
她只是在寻思,刚才对她投出不友善目光的,是这屋里的哪位而已。
不过这些,此时此刻自不好对他说明,只能抿唇浅笑,做出羞怯默认状。
她这含羞带怯嫣然一笑,反把南宫无殇惊着了。
他不放心地捏了捏她指头,紧张道:“小曦,你没事吧?”
“要是觉得不舒服,咱们就先回去。”
凤明曦:“……”
心里感动的同时,又觉得好笑。敢情这家伙都忘了他们来这是要做什么的吧?
人都到门口了,才说转头要走;想让她日后被唾沫淹死吗?
“我们快点进去吧,大家都看着呢。”凤明曦干脆岔开话题,还直接拉着他,加快脚步往屋内走。
二人步入屋里,众说纷纭的笑闹声霎时一静。
一道道意味丰富的目光不约而同投向了凤明曦。
凤明曦自始至终如同平常一样,不骄不躁不惊不喜;唇边含着浅浅笑意,接过婢女递来的茶杯,目不斜视走到南宫老夫人跟前跪了下去。
“祖母请喝茶。”
南宫老夫人对于凤明曦这个孙媳妇,心情是颇为复杂的。
刚开始,她嫌弃凤明曦出身不好;还拢得南宫无殇一门心思非娶卿不可,她就觉得凤明曦是那种工于心计,擅于伪装还满肚子攀龙附凤心思的女人。
再后来,凤明曦骤然翻身变成了神将凤璋的遗孤;她心里对这个姑娘是怜惜兼心疼的。
可再怎么着,这份怜惜心疼也不可能越过她对自己孙子的爱重。
凤明曦出身挺高的了,她心里又觉得总还差些什么。
后来,她想明白——凤明曦差了大家闺秀那份精心教养。
在外面奔波劳苦,整日为生计而忙碌;小时候没有学过陶冶性情的才艺,长大了,又要挑起一家重担;像个男人一样整日在外面抛头露面……。
再后来,忽然听闻这姑娘曾被她孙子意外欺负过,还生下一个聪明可爱的孩子。
南宫老夫人就觉得,这个孙媳妇娶回来之后,她一定要好好疼爱才行。
至于那些才艺教养……看在凤明曦辛苦替她养育重孙的份上,她就睁只眼闭只眼算了吧。
至于日后会如何,这还得看凤明曦将来的表现呀。
诸般念头闪过,南宫老夫人笑吟吟接过茶水喝了一口:“好孩子,我们是一家人了。希望以后,你和无殇能和和美美的过日子。”
她将茶杯搁下,亲自拿了对羊脂白玉手镯放到凤明曦手里,一脸慈祥地轻轻拍了拍凤明曦双手。
“谢谢祖母。”
瞧这模样,大家都看出她对凤明曦这个孙媳妇十分满意。
一道道打量凤明曦的目光里,霎时变得更加玩味。
给南宫老夫人敬完茶,接下来,就轮到给南宫霁这个公爹敬茶了。
凤明曦规规矩矩双手捧上茶盏,南宫霁对这个儿媳妇也没什么特别要求;至于不满,就更加说不上了。
这姑娘是他儿子自己选的,他儿子满意就行。
因此,南宫霁接茶杯的动作十分痛快,意思意思尝了一口;就拿出一只事先准备好的小巧盒子,郑重其事地交给凤明曦。
“明曦,你是个好孩子;只要以后你和无殇能好好过日子,我就由衷为你们高兴。”
凤明曦眨了眨眼,一头雾水地瞄了眼南宫无殇,见他轻轻点头,才双手接过盒子:“谢谢父亲。”
盒子没上锁,不过盒子盖得严严实实,谁也看不到里面放了什么东西。
如此一来,反倒引来无数猜测的目光;还有那道道猜测目光下,暗含别样意味的心思。
凤明曦虽然察觉到南宫霁十分郑重,也猜测着这盒子里面放的东西只怕不是寻常之物;不过,再贵重的东西对于她而言,也不过是身外之物而已。
她现在不愁吃不愁穿,对物质方面并没有十分强烈的追求。
至于那些暗含妒忌的目光,她直接无视掉了。
按道理,接下来她要敬茶的人选,应该是南宫霁的继室展惜这个将军夫人。
然而,南宫无殇却连看都没看这个年轻貎美的继母一眼。
他似乎对此早有准备,一个眼色,便有人迅速地将他亡母的牌位请了出来摆在上首。
再然后,下人飞快将垫子放在下面,这是为凤明曦一会敬茶下跪做的准备。
众人瞧见这一幕,心脏不由自主齐齐咯噔一声。
待南宫老夫人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眯起眼睛默然旁观时,一切已经神速地准备就绪。
南宫无殇已经拉着凤明曦的手,与她一同齐齐在牌位前跪下:“母亲,儿子成亲了,今天就带着你儿媳妇给你敬茶。”
南宫霁眉头微微蹙起,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南宫无殇与凤明曦已一人一盏茶给先将军夫人敬上了。
坐在他旁边挺直腰杆的年轻美妇原本噙着浅浅微笑,一副不染凡尘烟火气的模样;也一直等着他们夫妇给自己敬茶,然而,展惜怎么也没想到,她等来的竟然会是如此羞辱的一幕。
眼睁睁看着南宫无殇拉着新妇齐齐垂首给一个牌位敬茶,她唇边优美清雅的笑容终于凝了凝。
她完美无暇的面孔仿佛无声碎裂,炸出一条条细小的裂纹。
羽睫遮掩下,眼眸划闪过浅浅淡淡的莫名情绪。
只不过,没有人看得清她仿似纤尘不染的纯净笑容里,划过一丝狼狈与尴尬。
她仍旧如同高贵不凡的仙女一样,岿然安坐不为所动。
所有人都没有出声,南宫老夫人没有发话,南宫霁也没有出来纠正;她一个继室,自然更没有立场出来为自己打抱不平。
所有人都沉默着,或者说默许着南宫无殇领着自己心尖上的人儿,对一个牌位毕恭毕敬敬完新妇茶。
那一杯,本该敬她,让她喝的新妇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