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南宫无殇的亡母牌位敬茶十分郑重,既然是南宫无殇做了决定,夫妻一体,凤明曦自然义无反顾跟着一起做了。
敬完父母,接着是叔伯一辈。
南宫老夫人一共育有三子两女,今天在场的只是住在同一府邸的几房亲眷;至于外嫁女,以及其他叔伯兄弟;则会在改日的认亲宴再聚齐。
如今住在国公府的,一共有四房。除了三房是庶出之外,其余三房皆是南宫老夫人的亲生子。
二叔南宫兴木讷老实,喝了凤明曦敬的新妇茶,中规中矩给了见面礼。
三叔南宫业是庶出,看起来比较和善精明;当然,他高高兴兴接了凤明曦敬的茶,给的见面礼自然也不会太过出挑。
四叔南宫学是幺儿,最得老夫人宠爱。年纪么,只比南宫无殇这个侄子大几岁,又是爱玩爱闹的性格。
他接了凤明曦敬的茶,一边将见面礼递过去,一边笑着道:“听说风靡我们大裕的豆腐,是侄媳你发明的?”
听说?
这个词用得妙。
凤明曦心里涌上淡淡的古怪感,不知道他提这个问题是有心还是无意;究竟真正想问的,又是什么问题。
“四叔说笑了,我就是喜欢美食;所以闲暇时候会经常捣鼓一些吃食。”
这话应得模棱两可,也算是回答了南宫学不着调的问话了。
“大少奶奶跟我们这些只知道赏花吟月的俗人就是不同,”四婶艾妙妙笑眯眯接过话,“年纪轻轻就如此能干,直把我们这些蠢人比下去。”
跟她们只知道赏花吟月的人不同?
就是说她空有侯府嫡女的出身,却长于乡野,没有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了!
说她年纪轻轻就特别能干?
那是说她不安于室,不仅不会大家闺秀该会的琴棋书画,还像个男人一样在外抛头露面!
真看不出来,这笑眯眯看着特别和软的女子,竟然一张嘴就是无数绵里藏针的话。
“四婶既然有自知之明,就不必再特意说出来;毕竟这屋子里,都是自己人。”南宫无殇懒洋洋噙着笑,微眯的眼眸泛起浅浅厉色朝那和软的女子扫了过去,“谁还不知道谁。”
“不过四叔有句话说得特别对,小曦发明的豆腐确实风靡大裕;因为豆腐,极大地改善了我们大裕百姓温饱问题。”
长辈又如何,敢拿小曦的事业说事,还企图欺辱于她;长辈在他眼里,那就屁都不是。
他的妻,谁也不能辱。
他的小曦,比那些只懂吟风赏月的所谓大家闺秀何止能干千百倍?
像艾妙妙那样的人,就是一万个也比不上小曦一个。
还敢自以为是骄傲的嘲讽小曦的过去?
谁给她的勇气!
南宫无殇语气慵懒,声音浅浅淡淡;不过有心人,自然听得出这其中隐含的凌厉与恼怒。
明摆的,对凤明曦这个新婚妻子就当众维护了。
四夫人艾妙妙笑容僵住,偏偏南宫学心大得一无所觉,听着南宫无殇毫不掩饰地承认;当下还高兴道:“侄媳妇,听说京城人气最旺的酒楼,是你开的?”
“什么时候能请四叔我去吃一顿?”
凤明曦有些愕然地眨了眨眼,看着这位兴高采烈的样子,一时之间这脑子实在有些转不过弯来。
他的夫人明嘲暗讽贬损她一顿,他却只听到好吃的?
这位是真的没心没肺,还是刻意装傻扮懵?
“酒楼就在京城,它又跑不了,你着急什么呀。”南宫老夫人笑骂一句,顺势将这事暂时揭过。
凤明曦笑而不语,没有再继续这话题。
今天这日子,不管她说什么做什么,都不太合适。
给长辈敬过茶,接下来,就是给同辈与小辈派见面礼。
与南宫无殇同辈的,当然有好几个兄弟姐妹。
不过慑于他平日的作风,同辈的兄弟姐妹们基本都老老实实,叫凤明曦一声嫂子,然后欢欢喜喜收下礼物。
但是,凤明曦拿出一对红宝石耳环准备送给她面前的少女时,那姑娘却没接。
还扬着脸,一副天真烂漫懵懂的姿态,含着笑,脆生生道:“嫂子送我的是一对耳环,不知道送给三哥的又是什么?”
“哦,我说错了。三哥昨晚一直闹腾,霸占了大哥一整宿;这已经算是给三哥最好的礼物了,对吧?”
这算什么?
大庭广众奚落她这个嫂子洞房花烛夜独守空房吗?
凤明曦心头微紧,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眼面前这少女。
鹅蛋脸,柳叶眉;十四五岁的年纪,稚气未脱,可这言辞非但没有大家闺秀的得体教养,反显得十分尖酸刻薄。
凤明曦知道,这个叫南宫丽姬的少女是南宫无殇的亲妹妹。与南宫绎是龙凤胎来着,不过这姑娘比南宫绎幸运;南宫绎自娘胎就带着血毒出生,这个姑娘却健健康康。
而长相方面,大姐南宫丽宁、与三弟南宫绎,还有南宫无殇;这姐弟三个容貌皆偏向艳丽俊美,大概继承了他们亡母美貌的特色。
眼前这姑娘——南宫丽宁,反而长得与父亲南宫霁更相似一些。
难道是因为这个,这姑娘对她莫名心生敌意?
同样的父母,偏偏只她一人容貌遭排异;心态失衡,对她这个嫂子也颇多怨气?
她之前听说,这小姑子明明是个安静清雅的人啊。
说句难听的,就是个乖巧安静得几乎没有存在感的人。
因为平常一直被人忽视,所以准备在今天在她面前找存在感来了?
不过这姑娘会不会弄错对象?
她可是这姑娘的亲嫂子!
当众针对她,给她难堪;对这姑娘又有什么好处?
除了让长辈觉得这姑娘失礼没教养外,只怕那些往昔觉得她尚温婉可人的长辈都要大失所望吧。
也不知南宫丽姬这番话,是她自己想说的;还是受了谁的挑唆,才站在这兴冲冲出这个头!
转瞬间,凤明曦想了很多。
她对南宫丽姬这个小姑子,生气有一点;不过更多的,却是怜悯。
因为南宫绎身体原因,只怕不管是南宫霁还是南宫无殇;或者连南宫老夫人与南宫丽宁;这些与南宫丽姬血脉最亲的人;个个都将注意力放在南宫绎身上。
而有意无意自然而然就忽略了南宫丽姬。
南宫丽姬这半认真半玩笑的话一出,屋内瞬间出现诡异的安静。
显然,谁也没料到她会在这种场合说出这样的话。
“丽姬,你怎么能这样说话呢?”极度的安静后,一道温柔女声含着三分怜惜轻责南宫丽姬一句。
似乎又往南宫无殇望了望,“你三哥自幼就身体不好,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大哥一向把他当眼珠子般照顾,昨晚你三哥发病,你大哥岂能不担心。”
训完南宫丽姬,她又将清灵灵的目光投落凤明曦脸上,“明曦,丽姬她心直口快;并非有心冲撞,你别放在心上。”
凤明曦心里涌上阵阵古怪感,她都没表示对南宫丽姬怎么样呢;这位浑身冒着仙气的将军继室,倒急着跳出来调停了。
似乎无形间,便在众人面前第一次见面就坐实她心眼小,容不得小姑子的形象。
还有,这位年轻貎美的继室刚刚什么意思?
说南宫丽姬心直口快?
那就是明指,她就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了?
还有,她怎么有种感觉,这位继母似乎十分欢喜?
是因为南宫丽姬当众抖落她新婚夜独守空房吗?
不管怎么说,名义上,南宫无殇也是她的继子吧?
这位继母是见不得南宫无殇好,还是见不得她这个儿媳妇好啊?
虽然展惜给凤明曦的感觉相当怪异,不过话说到这份上,凤明曦如果还要逮着不放,那只会让人看轻。
“没大没小。”南宫老夫人似乎感觉到气氛不对,适时开口轻斥一句,“知道你大哥大嫂辛苦,你就该主动分担才对;还在这胡说八道,跟你三哥攀比什么。”
南宫老夫人说这话虽是训斥语气,不过因为她面上带笑,又是一副慈爱教训孙女的模样;大家也明白她只是警告南宫丽姬的成份居多,并无多少真心斥责之意。
南宫无殇则淡淡道:“阿绎昨夜病得突然,好在下半夜情况稳定下来;不然,我的新婚夜,还真差点被那小子搅黄了。”
这算是间接驳斥了自己亲妹妹刚才拆台,说他让新娘子独守空房。
屋内众人再次集体失声,一颦一笑皆轻渺如仙的继母,则轻轻垂下眉睫,捧着茶盏缓缓就近唇边,遮住大半面容。
凤明曦悄悄嗔了眼南宫无殇,这家伙,他们洞房花烛夜过得如何;他们自己心知肚明就好了,何必拿出来摊在大众面前讨论。
说到底,那不过是他们自己的新房私事。
与别人无关!
她更加用不着跟别人交待。
南宫无殇却无辜地朝她眨了眨眼,仿佛为自己喊冤:你是我娘子,我不维护你维护谁?
不管是谁,想要欺负你奚落你嘲笑你欺辱你,都没门!
凤明曦读懂他的眼神,心里泛起阵阵甜蜜,忍不住勾着唇甜甜一笑。
就在这时,忽然感觉头顶一凉;一道带着敌意的视线飞快地掠过来,又急剧撇开去。
凤明曦眉头轻蹙,心底对这事留了心。
好在,在接下来没有人敢再出什么幺蛾子,闹什么名目让凤明曦难堪。
当然,大多数人还是相当识趣的;这府邸,说到底是国公府;府里,日后终归还是凤明曦这个国公夫人当家作主。
而在府外,即使南宫无殇不入朝,但以他在朝中及民间的隐秘力量;谁也不敢小觑他。
再加上,他母亲与皇后是姐妹,他母亲当初又是为了救皇后才会牺牲性命。
不管是亲情还是恩情,就他与皇后的关系,谁也不敢轻视他。
十分顺利将后面的事情做完,南宫老夫人便将众人遣散了。
“明曦,无殇那小子可有欺负你?”留下凤明曦闲话家常,自然也是为了让凤明曦尽快适应国公府,“要是他敢欺负你,你尽管告诉我,祖母替你出气。”
凤明曦矜持地笑了一下,刚想说话,就被一阵鬼哭狼嚎似的穿脑魔音抢了先:“祖母,祖母……呜呜,痛痛,我好痛。”
凤明曦愕然噤声,扭头遁声外望;就见一个跟墨墨差不多高的男孩哭哭啼啼跑了过来。
而他后面,除了跟着两个追着他而来的下人外;赫然还有另外一个小包子——她的儿子,墨墨。
凤明曦望了望已经奔进屋里扑入老夫人怀中撒娇的小家伙,再望向绷着一张小俊脸,跑着追来的墨墨,目光霎时柔和下来。
“娘亲。”在门口看见凤明曦,墨墨眼睛亮了亮,显然十分惊喜。
凤明曦蹲下来,摸了摸他脑袋,“天气冷,别光顾着在外面玩;瞧你脸都跑红了,走吧,我和你进屋喝水。”
“娘亲,”墨墨拉着她的手,往屋里望了望,随后仰起头,十分严肃道:“我可没有推他。”
“刚才我在院子里自己爬树来着上,他突然跑进来,说要跟我一起玩。”
“是他自己爬树爬不好,才爬几步就摔下来,然后就哭鼻子跑这来告状了。”
“走吧,”凤明曦朝他笑了笑,“娘亲相信你。”
墨墨长得粉雕玉琢,一眼望去,就跟南宫无殇的翻版似的。
尤其此刻,他脸蛋红扑扑的,看起来就十分生气充满活力。
凤明曦牵着他一走进屋里,就立刻让人觉得眼前一亮;连这屋子,都显得有生气多了。
南宫老夫人虽然一直知道自己有个重孙,可因为南宫无殇藏得紧,一直没让她见着。
说起来,这还是她第一次见自己的重孙。
看见墨墨的第一眼之后,她就舍不得挪开眼睛:“像,实在是太像了。”
南宫无殇小时候长得漂亮之极,眼前这孩子长得就跟南宫无殇一模一样。
窝在她怀里寻求安慰的小屁孩,见她盯着墨墨,眼睛都看直了也没理睬他一下。
当即就揪着她袖子,扁着嘴巴把刚刚才停下的眼泪又逼了出来:“祖母不疼我了,祖母不疼我了。”
南宫老夫人一怔,无奈收回视线,柔声哄他:“胡说,祖母怎么会不疼你。”
那小屁孩抬手,直直指向墨墨:“祖母,是他,就是他把我推下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