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明曦说罢,已经接过红兰递来的披风系上。
南宫丽宁见状,只好作罢:“那你送吧。”
“明曦,好弟媳,要不干脆让你身边这丫头再多拿着吃的搁我马车?”她半边身子凭靠到凤明曦身上,挽着凤明曦胳膊,还笑吟吟毫不客气指使起红兰来。
凤明曦无语地瞥了瞥几乎粘生到她身上的漂亮女子,心里满满哭笑不得。
难道南宫家盛产自来熟?
她怎么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与南宫丽宁关系如此融洽亲昵了?
“不是说送我出去吗?”南宫丽宁见她光顾着发愣不动,当下挽着她催促起来,“快走吧。”
拖着凤明曦走了两步,想起什么,又停下来,扭过头着重强调:“哎,那个什么兰,记得把你家少夫人亲手做的零嘴给我放马车去。记住,是她亲手做的,才要。”
凤明曦真是服了这姑娘。
还世子夫人呢?
不知内情的人看到,都不知能联想到什么地方去。
大概没有人会觉得她在侯府过得好,应该都会认为她是个在夫家受虐待的小可怜。
红兰笑盈盈颔首,表示听到吩咐。但她的目光却是望着凤明曦,双脚还像生了根一样,就站在原地不动呢。
红兰心里清楚得很,就算大姑奶奶是公子的亲姐姐;那也不能代表少夫人。
她是少夫人的人,当然只听少夫人吩咐。
少夫人点头让她做,她才会去做。
凤明曦看着这自内至外都透着一股耿直气息的丫环,也是气笑了。
“去拿吧。既然姐姐喜欢吃,多拿点也没关系。”
南宫丽宁当即附和:“就是。我就知道明曦不是那么小气的人。”
“明曦自己想吃,什么时候都可以动手再做。”
“可我想吃,那就不一定能吃得上的。”
“红兰,听到没有?赶紧的——把你家少夫人的存货统统给我搬到马车去。”她扬手一挥,动作倒与语气相配——潇洒又豪气得紧。
凤明曦啼笑皆非地看着她:“姐姐,慷他人之慨也要适量啊。你这样——就不怕下次再不让你登门?”
“不让我登门?”南宫丽宁哼哼两声,冷笑道:“放心,就算我再穷,砸坏一两扇门什么的,还是赔得起的。”
凤明曦:“……”
不得不对眼前这明艳漂亮的家伙刮目相看啊!
这是从顶顶尊贵一流世家的国公府养出来的嫡出千金吗?
若是不知道底细,她还以为南宫丽宁是打哪来的土匪呢。
两人说说笑笑,慢悠悠走在雪花纷飞的小径上,两个丫环分别在旁边替她们撑着油纸伞挡着雪花;倒也别有一番意境。
凤明曦的美,是属于俏美明媚又娇艳不妖从容大气的美。她整个人,自内至外都散发着自信与从容的气质风华,即使她穿着淡素衣裳披着银白披风;这样风情别韵的美,仍旧灼灼触目,任凭天地璀璨山河绚烂也掩藏不住夺不了半分。
相对的,南宫丽宁长得明艳夺目,又身穿大红色的裙裳,更为这茫茫冬日的雪白增添几分惹眼的景致。
这一双俏丽倩影撑伞挽手而行,仿佛天上散落人间的调皮精灵一样,既为冬日萧索的天地增添景致,又惹得一众下人艳羡纷纷,不时探头偷瞄打量。
“好了,我的马车到了,你回去吧。”
凤明曦抬抬下巴:“你先上马车。”
送都送到这儿了,不差在这一点功夫。
干脆看着南宫丽宁坐马车离开,她再回去好了。
南宫丽宁也是明快的性子,见状也不跟她客套,挥挥手,转身就往马车走去:“那我先回去了。”
凤明曦含笑目送她。
然而,就在南宫丽宁踩着踏板准备上马车的瞬间,却见她脚下忽地打滑;身子在一个跄踉之下,眼看就要摔倒。
这样的意外,来得突然又迅速;就算是站在她旁边的丫环都没有反应过来。
南宫丽宁脚下跄踉要摔倒的瞬间,似乎所有人都只能眼睁睁看着,包括离她最近的丫环。
但是,就在那个眨眼的瞬间,在所有人以为不可能的时间里;凤明曦动了。
她还是以风驰电掣的速度,一闪一飘之间,竟然抢在南宫无殇摔倒触地之前闪到跟前,还准确无误地将人扶住扶稳。
“姐姐,站好了。”
南宫丽宁白着脸,心思还在刚刚浮上的“我定会摔得鼻青脸肿”的念头里;谁曾想,她竟然被人扶住了。
她怔怔地看着站在身旁眉眼含笑的姑娘,脱口道:“明曦?你是怎么赶过来的?”
凤明曦不想在众目睽睽之下跟她解释什么自己练过不同功法的事。
她眨了眨眼,狡黠又一本正经的样子,轻声道:“哦,侥幸而已。”
“刚才我想着还有什么忘了没跟姐姐说,就走过来了。”
“谁想到碰巧,姐姐摔倒前我刚好走到这呢。”
“对了,”凤明曦不欲纠缠这个话题,稳稳扶着她上了马车,才问:“姐姐怎么会突然打滑?”
“这里的雪明明都扫干净了啊。”
触及凤明曦若有所思的目光,南宫丽宁心头浮上一抹古怪。不过,她到底没有多想,随口便道:“雪是扫干净了。也许是地面有水,我没留意一时站不稳,就打滑了呗。”
“没什么事,你回吧。”稳稳坐在马车里,南宫丽宁的心思都被那些飘着香气的坛坛罐罐吸引,所以随意挥了挥手,迫不及待让车夫驾车离去。
回到清晖苑,凤明曦萦绕心头的疑惑始终没有散去。
如果不是她先前对南宫丽宁有那个猜测,刚刚上马车前打滑几乎摔倒一幕,说不定她也会跟南宫丽宁一样,将它当作再寻常不过的意外。
可现在,她明显不敢这么想。
思虑片刻,她招来绿蔓,低声吩咐了几句。
绿蔓出去后,凤明曦坐在屋里,颇有些坐立不安的味道。
她出神地望着外面仍旧飘飘洒洒的大片大片雪花,低不可闻地喃喃自语:“但愿,我的猜测是错的。”
如果不是,那这座府邸也未免太可怕了。
更主要,她觉得住在里面实在心累得慌。
过了一会,绿蔓神色古怪地回来了。
“小姐,奴婢调查过了,大姑奶奶上马车的地方确实有些小问题。”
凤明曦露出不出所料的神情。
绿蔓又道:“不过,大姑奶奶踩到地面打滑并非因为有水;而是因为,在她上车前不久,那处被意外洒了油。”
凤明曦眉梢挑起:“意外洒了油?”
“是。”绿蔓唇边露了抹苦笑出来,“奴婢打听清楚,香妮拿零嘴放上马车时;意外被晓小姐撞了一下,装在坛子的酸辣酱就洒了些出来。”
“酸辣酱?”凤明曦呆了一下,若有所思地呢喃,“我放了花生油与辣椒油做的酸辣酱?”
合着还是她才是差点害南宫丽宁摔倒的“罪魁祸首”?
她让人拿给南宫丽宁的小吃零嘴那么多品种,怎么就偏偏撞洒了有层油的酸辣酱?
而且,晓晓怎么就那么恰好那会出现那个地方?
又是怎么回事,才会突然撞上香妮?
能够带来清晖苑的婢女,那个香妮应该是南宫丽宁信得过的心腹婢女。
问题不是出在婢女身上,那就是出在晓晓身上了。
居然利用她妹妹做下这种龌龊事!
凤明曦心中一寒,眼底划过浅浅嫌恶的冷芒。
“晓晓怎么会突然跑到外面去?”
说到这事,绿蔓更觉深深无力与无奈:“奴婢去拿零嘴时,碰上晓晓小姐了。”
“后来她偷偷摸摸跟到厨房,奴婢见她馋得厉害,就拿了一些给她吃。”
说到这里,绿蔓有些惭愧地埋下脑袋:“许是因为这样,她吃得不过瘾,后来悄悄尾随香妮去了外面。”
“奴婢问过当时在附近当值的下人,他们都说是眼看香妮提着东西要上马车;许是晓晓小姐心里着急,才会突然跑过去;就是这样,才会一不小心撞上香妮,那酸辣酱也就意外洒了一些出来。”
“后面,就有府里的人帮忙把地面擦干净。”
“奴婢特意去那地方看了看,隐约还能闻到淡淡的酱油味。”
凤明曦眉头蹙了蹙,“不对,如果真有酱油味;没理由我过去扶大姑奶奶时会闻不出来。”
她的触感和她的鼻子,可比绿蔓灵敏多了。
绿蔓却迟疑道:“许是因为擦过地面之后,又被雪花覆盖。少夫人送大姑奶奶时,才刚把积雪扫去。”
积雪或许能掩盖气味。
不过带有辣椒油的痕迹却不是那么容易消除的。
而她当时扶稳南宫丽宁后,还特意低头看了看地面。
当时她并没有看出地面有什么不对的痕迹。
这只有一个解释,当时的地面已被人用特殊的法子遮掩了一层东西;而且,她估计没错的话,那层东西才是真正害南宫丽宁几乎摔倒的“祸道”。
事后,她和南宫丽宁一走,立即就有人悄悄将层特殊化的地面重新收拾过了。
“这可真是有意思极了。”
故布疑云——是想误导谁?还是想将这出看似意外实则人为的事,通过这样的方式巧妙栽赃到她身上?
让她哑巴吃黄连?
这件事,看起来只是小事;或者说是无伤大雅的玩笑一场。
只不过,倘若她猜测准确的话,这事可就分分钟变成大事。
就是不知这场小意外,本意是针对她还是针对南宫丽宁。
或者,同时针对她们两个?
凤明曦想了想,又问:“大姑奶奶在我这吃了许多酸梅和酸梅夹酱面饼的事,可有人传出外面去?”
绿蔓见她神色不对,看着还是平静从容如常的样子;可眉眼下却隐隐流转着一股恼怒与冷厉。
绿蔓心中一惊,骤然意识到大姑奶奶车前摔倒的事不是单纯的意外;更加不是一件小事。
她愈加仔细地认认真真回想了一会,才答:“红兰跟着香妮一齐拿东西去马车时,曾闲谈了几句;当时有好几个人在附近当值。许是他们听到了。”
听了这话,凤明曦既错愕又无奈。
好半晌,才叹了口气,道:“红兰这丫头,那张嘴就是个没把门的。”
她就说嘛,这清晖苑上上下下都是她精打细选的人;她确信这些人完全没有问题,还一度想不明白外头的人是如何猜测到南宫丽宁极可能……。
原来是红兰那张没把门的嘴惹出来的祸端。
绿蔓原本见她面色泛沉,心里还惊了惊,正为红兰担忧着呢;却听得她这么一叹,这语气——颇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无奈。
绿蔓悬着的心却悄悄放下来,起码,少夫人没有怀疑红兰的忠诚;也不会对红兰重罚。
不过,红兰跳脱的性子确实挺能闯祸。
若是罚一罚,日后也许能改进?
绿蔓纠结地想着红兰的问题,凤明曦已转到另一件事上:“你去查查看,当时在附近当值的下人都有谁;顺便查查清楚他们都是什么背景。”
“是,少夫人。”纵然绿蔓心头有万千疑惑,凤明曦不说,她也不会问出来。
如果换了红兰,肯定张嘴就问了。
凤明曦瞧见她欲言又止的模样,不由又一阵失笑,心里对红兰那股气恼倒是烟消云散了。
罢了罢了,这两人的性子她早就清楚。
她又不是第一天认识她们。
俗话说得好: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想让她们改变早就养成的脾性,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绿蔓,你是不是不明白我为何非要斤斤计较揪着今天这件貎似意外的小事不放?”
绿蔓对上她洞澈人心的明亮眸光,顿时心里一激灵,垂下头来:“奴婢……是很困惑。”
“这可不是小事呢。”凤明曦淡淡睨她一眼,仿佛自言自语般低声道:“万一姐姐真摔倒了呢?还在我眼前,因为晓晓捣乱才摔出了意外呢?”
摔出意外?
绿蔓心头一震,在心里默默品味着这几个字,脸色渐渐变了,眼神也慢慢变得坚定起来。
“少夫人,奴婢一定会把他们的底细挖出来。”
凤明曦笑眯眯摆了摆手:“我相信你。”
绿蔓出去后,她思忖片刻,又让人把红兰叫到跟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