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明曦为免他再震动过度,一直温柔又坚定地回扣着他双手:“先从那次我差点被热汤泼中开始说起。”
旧事重提,南宫无殇的俊脸果然凝了浅浅霜色。
凤明曦声音又放轻柔了几分:“我们不妨以当时事件反方向的结果来看问题。”
“比如说,我当时没有避开;而是被淋个正着。那么结果便是——受伤,极可能还得加上毁容。”
南宫无殇没法理解一个女人的执念,蹙着眉沉声道:“她妒忌你的脸?”
凤明曦想了想,摇头否定:“不见得。”
虽然知道父母遗留给她的容貌并不差,可从展惜身上,她却从没感觉到展惜在这方面对她流露过一星半点的羡慕妒忌或自卑。
也就是说,展惜对自己的容貌十分满意。
只有在这方面骄傲又自信,才会对其他女人的容貌不屑一顾。
“不过,她不在意我长得怎么样;但别人,就未必会这么想了。”
南宫无殇心中一动,“你是说,她欲毁你的脸,是想引起别人对你不满?”
这个别人——难道还包含他?
笑话,他是那么肤浅得只看脸的人吗?
但凡他生出一丝丝那样的心思,他都不配说自己爱重凤明曦。
凤明曦歪着头,似笑非笑看着他,幽幽眸光深意颇浓:“我觉得,只有这个解释最合理。”
男子低头,狠狠地亲了她一口。
“小曦,天地良心;我可不是只看脸的人。”
凤姑娘扑哧一笑,“是,你不仅看脸;你还要看人家的心意。”
“不过这也没什么不对。谁不爱欣赏美的东西呢?”
“你的意思是,那次的事件针对的有两个方向?”南宫无殇慢慢回过味来,“一,最好是让我对已毁容的你心死而弃。”
“二,如果我不肯心死放手;别人也会以你容貌有瑕疵为由,联合逼迫让我放弃你。”
话一落,他漂亮的眼瞳里,原本氤氲静好的柔情波光;顷刻间,立刻迸发出杀气腾腾的凛冽。
“所以,她背后真正的目的——”
“就是不愿意看着我嫁给你呗。”凤明曦笑眯眯接口,她语气轻快,神情却笃定无比。
别说是楚国公府这样的门第,长辈与族人都不可能会接受一个毁容的女人做女主人。
就是换了寻常百姓家,又有哪个父母长辈会乐意自己的孩子娶一个丑八怪回来?
南宫无殇又想不明白了,“我娶不娶妻,娶何人为妻,关她何事?”
凤明曦心中一动,有个模糊念头飞快闪过;可因为那念头只是灵光一闪,又快得转瞬即逝,她一时间根本来得及抓住。
她垂下眼眸掩去眉眼懊恼,轻轻一叹:“这事,只怕就得好好问问她了。”
直到现在,她也没有弄明白展惜究竟是针对南宫无殇娶妻这件事,还是针对南宫无殇娶她这个人。
“除了这件事,第二件值得怀疑她动机的,就是我们大婚当天发生的事情了。”
南宫无殇听罢,却心中一动,记忆恍惚间飘回更远的时间点里去。
记得有一回,那时候他明白自己的心意;也向凤明曦表明了他想要她,想要与她在一起的情意。
凤明曦的干娘却看出他身份不简单,委婉劝他离开凤明曦;那时候,凤明曦的干娘热心张罗着,只希望能替凤明曦招个上门女婿来帮衬。
他当初听闻那番话,觉得自己确实该认认真真严肃思考,想清楚自己想要一个什么样的未来。
恰逢府里传来消息,说他祖母病了,还闹情绪不肯好好吃药养病。
犹记得当时,他急着回府;一时还忘了亲自跟凤明曦告别。
而后,他回到府里守在祖母床前;这一侍疾就是十余天。
期间,他当然有让人传消息出去,也有捎信去桃源村给凤明曦。
但是,他并不知道那段时间国公府一切往外传的消息,都被人悄悄暗中拦截。
他往外传的消息,一句话都没传到凤明曦耳里。
而凤明曦在那段时间,还出了意外;那消息竟然也没有及时传到他手里。
后来他回头去查,查出不少事情;当即就以雷霆手段狠狠惩治了一番。
然而,就是当初他出手,所有线索也仅是隐隐指向展惜;并没有直接明确的证据表明,暗中拦截他往外传消息,是展惜所为。
如今想来,在国公府能做到如此“一手遮天”地步的,除了展惜这个打理内务的将军夫人,还有何人?
从最初,展惜就试图暗中破坏他和凤明曦在一起了?
凤明曦看着他若有所思的神情,眸光一转,心思又动了动:“怎么了?”
“是不是想到别的事情?”
“小曦,你说得对;对于展惜这个人,我们是该好好地认真地查一查。”
南宫无殇嘴角噙着笑,眼底却闪动着让人难觉的厉芒,“我们大婚当天那些事情,是意外,又不是意外。”
凤明曦眨着眼睛,狡黠而又调皮地笑着接过话来:“是呀。如果当时你不能亲自前来迎亲,或者错过吉时才来;恐怕,用不了第二天,对我不利的流言就会甚嚣尘上。”
她到现在,对她新婚的所有细节都还记忆犹新呢。
而这一切细想起来,似乎都与展惜脱不开关系。
没法扰乱婚礼,她有惊无险地在当天顺利嫁进来了。
大婚当晚,还因为阿绎病情反复;她也有了一个极为意外的洞房花烛夜。
紧接着,就是老夫人三年前默许放来清晖苑做通房的“如烟”姑娘事件。
因为如烟一事,不仅她等同公开与老夫人交恶;就连南宫无殇,在一众长辈面前,也落不了好。
当然,也因此,让她的人缘与名声在楚国公府里,更跌到谷底。
再然后,就是在乌蒙镇庄子遇毒蜘蛛的事了。
“你说,假如我真被红狼蜘蛛咬中;最后生不如死的活着,对你会如何?她又能从中得到什么获益?”
南宫无殇目光一缩,心头寒意瞬间铺天盖地翻涌。
“我不知道她能从中得到什么益处;但是,我知道一旦真造成那样的后果,我一定会毫不犹豫举剑杀了她。”
他声音很轻很低,仿若自遥远云天传来一样;透着梦幻般的不真实感。
但凤明曦知道,他是认真的。
这家伙,又因为心中失去她的恐惧被挑起,而浑身都轻微颤抖起来。
她张开双臂,敞开怀抱容纳地抱住他,还拿脑袋往他怀里蹭了蹭;那模样与动作,都像极一只乖巧眷恋的猫。
“无殇,我答应你,往后一定会好好的。”她主动扣着他的手,与他掌心相对,“还记得以前我就说过吗?你若不离,我定然不弃。”
“这句话,无论时光过去多久,在我心里,同样有效。”
“我会陪着你的,一直一直……只要你没有离开,我就不会放弃。”
许是她的温柔与内敛含蓄的情深在他面前这般直白表露出来,让南宫无殇感觉好了许多,他轻颤的身躯渐渐平静下来。
“我们来分析分析,她这么做——到底目的何在。”凤明曦握着他的手,温柔而又有力度,就如她轻轻说出的话一样。
南宫无殇沉醉在她温柔眸光里,心不在焉道:“她不愿意看见我娶妻?所以再三阻止?”
“不对,我已经把你娶回家了。”
“那就是针对你——不喜你成为我的妻?”
凤明曦目光一闪:“可在这之前,我根本不认识她;仇怨什么的自然也无从说起。她为何就特地针对我?”
她觉得这事简直不可思议。
视线在他俊脸上打个转,她忽地福至心灵,“这逻辑不对啊;她不是因为我,才针对我;而是因为你,才针对我。”
这话听着像绕口令似的,拗口无比;可里面的内容,却一下子让南宫无殇沉默了。
凤明曦睨他一眼,眼里有光,却又似闪着火焰:“她这是什么心态?你又不是她亲生儿子,她还看不得你成亲了?”
就像某些寡妇辛苦拉扯大自己儿子,从心理与情感上,都不愿意自己儿子成亲;对别的女人比对自己更亲密一样。
站在母亲的角度,尽管那个女人是自己名义上的儿媳妇;可那个女人,也是抢走自己儿子的女人。
潜意识里的敌对与敌意,是天生的。
换个词,那也叫另类的占有欲。
可展惜与南宫无殇?
完全没有这样的关系与可能性啊。
展惜这个后娘,与南宫无殇的年纪差不多;两个人平常交集的可能性都小得可怜,感情好什么之类的,就更加是无稽之谈。
所以,这个假设也不成立。
凤明曦想了又想,忽然有些异想天开道:“该不会,她想着将国公府的爵位弄到她亲生儿子身上吧?”
按规矩,自然是南宫无殇这个长子嫡孙承袭爵位的。
可万一,南宫无殇不小心出了什么意外又没有留下子嗣呢?
南宫旭晨那颗豆芽菜也是嫡子呀,自然也有继承权的。
不管哪个猜测,结论都是那么让人不愉快。
“小曦,我们别在这猜来猜去了。”南宫无殇笑容淡淡,情绪显然不怎么好,“我让人去查一查,只要查仔细;总能查到蛛丝马迹,总比我们在这干坐着瞎猜强。”
凤明曦不服气:“我们这哪叫瞎猜?”
她明明在分析好不好。
南宫无殇一见她板起脸,立即识趣扬起笑脸低声哄道:“是,我说错了。娘子别生气,娘子说的都对。就算娘子一时说差了,以后时间也会证明娘子是对的。”
凤明曦:“……”
这家伙,油腔滑调内加修炼厚脸皮特质,又回来了。
两人笑闹一阵,凤明曦琢磨着,说道:“她嫁进府里这些年,只怕极少留下什么把柄。”
“我觉得,查她在府里这些年的把柄,只怕难有收获。我想,我们还不如把目光放远些。”
总之,她一定要挖出展惜针对她的,深藏起来的动机。
只有找到源头,才能对症下药。
南宫无殇受她启发,不由得赞赏地凝着她:“还是我娘子聪明,知道一条路走不通;还可以绕道另辟蹊径再走。”
凤明曦送记大白眼给这个乱拍马屁的家伙。
“对了,一直没记得问你,她是哪里人氏?她娘家如今还有什么人?”
对付敌人,一定要知己知彼才行啊。
她以前——真是太忽略这些细节了。
嗯,不过这也怪不得她。她哪里想到展惜这个“婆婆”心里会对她这个儿媳,除之而后快呢。
这么说似乎也不对?
按照展惜背后的手段,就算让她被毒蜘蛛咬倒;她顶多也只是像个活死人一样,却不会真的死去。
换句话说,也就是她活着一日,仍旧会占着国公夫人这个位置一日。
那她是不是可以推测,展惜并不介意她占着这个位置?
只是介意她可以活蹦乱跳与南宫无殇——她的夫君亲亲热热相亲相爱生活?
念头转守,一股极不舒服的感觉瞬间浮上心头。
想了想,凤明曦又补充一句:“我觉得,真要查她的底细;那应该从她还没嫁进国公府的事情开始查起。”
“她并非京城人氏。”南宫无殇说着以他对展惜所知的,也是为数不多的消息,“好像是滇北一个小地方来的。至于她娘家,似乎也没什么人了。”
“她亲娘早死,她爹后面又娶了后娘;后娘又生了几个孩子;跟她都不怎么亲近。”
“据说,她未出嫁前,只有祖母待她最亲近。”
凤明曦定定地盯着看了半晌,然后幽幽一叹:“还说对她了解不多,依我看,你对她了解得挺深入的。”
眼眸微微眯了眯,男子诧异地扬着眉,仿若剔羽的两道浓眉,斜斜飞出极其吃惊的弧度。
“小曦,你怎么这样说,莫非你——?”
他眸光转了转,流溢出潋滟魅惑的神采,只凝在她俏美嫣然如画的脸颊;却又顿住不语。
凤明曦轻笑吟吟,半真半假回应:“我如何?”
她眨着眼睛装无辜:“你对她了解深入——挺好呀。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你想让将军顺利休了她,就必须以足够了解她作为前提。”
不然,我们怎么应对她的种种诡秘手段?
又如何能在游刃有余应对的同时,牢牢抓住她的把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