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明曦挑了挑眉,来人竟然是她那个安静得几乎没有存在感的小姑——南宫丽姬。
对这个小姑,凤明曦一直淡淡的。原因无他,就是因为新婚第一天,这个小姑就受人暗中挑唆跳出来为难她。
对方是与南宫绎一母同胞的龙凤胎,如果按这个时代的年纪来算,她这个小姑眼下并不算小了。
最起码,已经过了及笄,是可以成亲嫁人的年纪。
往日她们姑嫂二人并无多少交集,更无私下来往;也不知今日南宫丽姬气冲冲而来,是为了哪般。
凤明曦眸光转动,正在不动声色打量着;却见刚刚来到门口的少女,连一句问好客套的话都没有,开口便是质问之语:“大嫂,夫人突然孤身前往水月庵为祖母祈福,是不是你的主意?”
凤明曦眉梢一挑,这姑娘——是来兴师问罪的?
为展惜打抱不平?
这么说,南宫丽姬是刚刚才得到展惜悄然离府的消息了。
也是,展惜当日走得那么低调,过了两日,南宫丽姬才知道这事也不出奇。
只不过,南宫丽姬这态度未必太过奇怪。
“为了掌管府里中馈,你处心积虑逼走她,是不是?”
“你就那么爱揽权?那么爱钱?明明是侯府嫡女,嫁进楚国公府,仍旧难改商女本质;你的所作所为真让人怀疑,你究竟是不是——”
咬了咬唇,终究在最后那句惹祸的话吐尽之前,及时住了口。
只不过,她的弦外之音,不仅凤明曦听出来了;在场的其余下人,也没几个听不懂的。
质疑她可以,说她爱钱贪权也无所谓;尽管,她内心压根不乐意接管楚国公府中馈这一摊。
但是,南宫丽姬千不该万不该辱及先人,辱及给予她生命的父母。
“五小姐这么说,可是手拿确凿证据?”眼眸微眯,凤明曦脸上仍漾着笑,可光芒闪动的眼眸里并不掩她的愤怒,“你既然这般理直气壮,不如去找老夫人或者将军为你作主?”
“哦,说错了。是找他们两位中的其中之一,为你的好夫人平反,千求万请接她回来府啊。”
论关系,她们是嫡亲姑嫂。
可论亲近,很明显南宫丽姬全身心依赖着展惜;凤明曦在她眼里,就是个贪得无厌的商女。
是个身份低下,配不上她大哥的卑贱女人。
如果她态度客气一点,凤明曦也许就看在南宫无殇的份上,对她和颜悦色隐晦教导一番便算。
可南宫丽姬才进门口,就忍不住大声叫嚣;凤明曦又怎么可能给她面子,再者,她还特意以支支吾吾的态度映射凤明曦身份有瑕疵。
凤明曦会容忍她才怪了。
“还有一事,五小姐大概不小心忘了;夫人是主动前往水月庵给老夫人祈福的,若她不愿意去,谁能逼迫得了她?反正,我是没有这个能耐。”
“她一向孝顺老夫人,才会不顾劝阻轻车从简孤身前往水月庵祈福。”
“此事,将军心里清楚;老夫人也知道个中内情。五小姐大概心里气恼她没有跟你辞别?”
“你孝顺夫人,我都知道。如果五小姐担心夫人在水月庵寂寞清苦,不如亲自前往水月庵陪伴左右?”
“说不定,有五小姐陪着一块虔诚祈福,老夫人的身体会更加硬朗健康呢。”
南宫丽姬还陷在自己父亲与祖母知悉内情,却不阻止夫人孤身离府的震惊里;哪里还留心凤明曦噼哩啪啦说了一串什么内容的话。
待听到后面,她已经不知做何辩驳了,她本来就不是口舌利索之人。
“你,你休得胡扯那些有的没有。我来是要问你,祖母的病是不是你做的手脚?是不是你逼走夫人?”
“要不然,为何她会孤身离府,说是去祈福;却没有归期。而且,府里一应杂务,她都没有任何交待。”
凤明曦淡淡一笑,压着心里不耐,看她的眸光却是冷的:“五小姐知不知道什么叫祸从口出?”
“就凭你刚才那句话,我就可以直禀将军,让他好好管教管教你。”
她做手脚害老夫人生病?
这不是明晃晃指责她为权谋害长辈!
说实话,这国公府的中馈,她压根就看不上;完全没兴趣接手去管。
与其陷在这一团繁琐里,她还不如腾出空多回桃源村走走。
就算不赚银子,多回去呼吸几口新鲜空气也是好的。
“五小姐若没有别的事,就请回吧。我突然觉得身子有些不舒服,恕我失礼,没精神招待你。”
南宫丽姬咄咄逼人不留情面,凤明曦自然也不会跟她客气。
她向来是人敬她一尺,她敬人一丈。
就算南宫丽姬是南宫无殇亲妹子又如何?
十个手指尚且有长短,谁又能保证嫡亲妹妹就一定会与亲哥齐心了。
凤明曦刚嫁进楚国公府就知道,南宫丽姬在府里,最信任最依赖最维护那个人——并非至亲南宫霁或者两个哥哥与姐姐,连老夫人都不是;而是继母展惜。
“你……我,你不给我句实话,我今天就不离开清晖苑。”南宫丽姬看出她的冷淡与敷衍,俏脸一红,忽然变得执拗起来。
凤明曦笑容一敛,晶晶亮亮的眸子直直盯着她气愤泛起薄红的脸,语气忽然变得漫不经心起来:“实话?”
凤明曦冷笑:“不知五小姐想要听我说什么实话?”
“我说了,夫人孤身离府前往水月庵为老夫人祈福是她自己的主意;可你信了吗?”
“这件事,没有人逼她;将军知情,老夫人也知情;这些,你也信了吗?”
盯着她涨红的脸,凤明曦冷嗤一声:“既然我说什么你都不相信,你还在这继续纠缠又有什么意思?”
“你心里真有疑惑,不妨向你父亲当面求证,看看我说的是不是实话。”
之所以没提议让南宫丽姬去找老夫人,一是老夫人病休初愈需要静养。
二是南宫丽姬与自己祖母并不亲近。
让她单独去找老夫人求证,只怕她压根没这胆量。
找南宫霁就不一样了,至少南宫霁是南宫丽姬亲爹;至少因为展惜的缘故,南宫霁对她这个女儿感情还是挺不错的。
而且,展惜是南宫霁的夫人,南宫丽姬向他求证不是更容易知道实情么。
凤明曦说罢,就转过身去:“绿蔓,送客。”
南宫丽姬见状,只得咬咬唇,不甘地甩着帕子退出清晖苑。
除了在府里,展惜一向维护她,与她感情不错之外;南宫丽姬内心里其实还有更深一层忧虑。
那层忧虑,才是她骤然听闻展惜孤身离府前往深山的水月庵为祖母祈福时,内心瞬间涌上的浓浓彷徨与深深不安。
尤其,几经打听才隐晦知晓展惜这一去,还不定何年何月才会回府。
南宫丽姬心里就更慌了。
至于展惜孤身离府前往清苦之地祈福又没有确定归期的的根本原因,她压根没有动脑深想;也是下意识逃避的,不愿意去想。
她只担心展惜这一走,她的婚事要怎么办?
展惜不在府里,还有哪个会真心为她相看合适的人家。
她从小就与老夫人不亲,自己父亲又是男人;至于府里其他长辈——终究与她隔了一房,谁又会真心为她打算。
这繁花簇锦的国公府,只有夫人展惜会真心为她着想,会用心仔细为她筛选合适的夫婿。
虽说在大裕,姑娘家一般都在十七八岁才会出嫁。就算留到十九二十才出嫁的人家也有。
但以她如今的年纪,婚事都还没有定下来,她如何能不着急。
之前有展惜一力为她打算,她从来没有担忧过。
可如今展惜这一走,她所有的寄望都骤然落空了。
南宫丽姬焉能不慌不急。
至于凤明曦这个大嫂,她从来就没考虑让凤明曦参与到她的婚事里面。
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凤明曦都剔除在她的亲人范围之外。
眼见凤明曦毫不犹豫地转身,又冷漠下了逐客令,完全没有再搭理她的意思。
南宫丽姬咬了咬唇,掩下眼中恼怒,倒没有闹腾就退了出去。
只不过,出了清晖苑后,她在外面定定站了一会;目光却是迷茫的。
过了一会,她才犹豫着让人去打听南宫霁的消息。
得知南宫霁并不在前院,而是在他的主院里,她又迟疑了一会,才前去求见。
“见过父亲。”标准的动作行了礼,南宫丽姬拿眼角悄悄打量起眼前的男人来。
平日里,她只觉得自己父亲儒雅又不失威严。
可今天这一番偷偷打量,却让她发觉自己父亲眉眼间除了多了一抹沉肃外;似乎还多了几分愁绪。
她心中一动,忍不住当下暗暗猜想,父亲这样子是不是跟夫人孤身前往水月庵为祖母祈福有关?
父亲是担心夫人吗?
还是不舍得夫人?
这里面——是不是真的别有内情?
一瞬间,南宫丽姬心里转过许多念头。
南宫霁默了一默,便关切地将目光投过来:“丽姬,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你来找父亲,证明你心里相信父亲。那就说出来吧,不管遇到什么难事,父亲都会替你想办法解决。”
不是南宫霁细心,而是这个女儿把心事都摆在一张脸上,他想佯装看不出来都困难。
见她抿着唇迟迟不语,许是犹豫不决;又或者是遇到什么为难之事,南宫霁只好本着为人父的负责态度,先开口打破沉默。
为免这个小女儿尴尬或者害怕,他还特意将态度与语气都摆得温和些。
“父亲,我……我确实有件事情想向你求教。”略略迟疑,南宫丽姬就下了决心,既然她已经来到这里,何不索性向她父亲问个明白。
总好过她日夜在心里自个揣测要好。
“父亲,夫人她——什么时候回府?”南宫丽姬一边问,一边绷紧神经,仔细留意他的反应。
她别的不担心,就担心自己这一问,会不会犯到父亲什么忌讳。
其实来见他之前,她心里已经模糊有个猜测。
只怕大嫂凤明曦说的是对的。
如果其中不是别有内情,如果不是夫人主动前往水月庵为祖母祈福;依着父亲与夫人往昔恩爱的程度,父亲又怎舍得夫人受这般清苦。
而且,还连归期都没有确定。
可不管怎样,既然来了这里,南宫丽姬就横了心要当面向他求个明白。
听闻这话,南宫霁静了一瞬。面容不自觉地僵了僵,就连看女儿的眼神都悄然沉了沉。
他完全没料到,这个小女儿急匆匆来见他,竟然是因为展惜。
还是问这样一个……让人不好回答的问题。
默了默,南宫霁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模棱两可道:“她还去几天,你就开始想她了?”
“放心吧,她总会回来的。”
这话,怎么听着那么让人心慌呢。
南宫丽姬张了张嘴,又琢磨一会,才轻声道:“父亲,那在夫人回府前,府里的中馈一直交由大嫂掌管吗?”
南宫霁听出她话里别有意味,眼睛一转,一缕精光射了过去:“怎么,你想跟她学习掌家打理杂务?”
“如果你有这心,那也好。改天我跟她提一提,让她把你带在身边。”
南宫丽姬连忙摇头,她才不要跟凤明曦学掌家呢。
“不,不是的。”
在南宫霁疑惑的目光中,她低下头,声若蚊叫一般,道:“父亲,女儿今年……已经十六岁了。”
言下之意,父母长辈也是时候该为她的婚事作打算了。
一般人家的姑娘在十三四岁就已经开始相看,为婚事做准备;他们楚国公府的姑娘是金贵,可她这个年纪,也得紧着开始物色夫婿了。
南宫霁愣了愣,才回过神来。
又静默一会,他眉头似乎蹙了蹙,似乎想到什么;这才缓缓道:“一转眼,丽姬都长成大姑娘了。”
“你放心吧,此事我会与你祖母商量的。”
虽然这话说得含糊,可其中的意思也算表达清楚了。
南宫丽姬一听这话,他分明间接表露了展惜短时间内不会从水月庵回来。
她心头一紧,随即又有些慌乱。
莫非她暗下听到那些流言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