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之所以会突然得了怪病,都是因为夫人的缘故?
所以,父亲和祖母才会借着让夫人前往水月庵祈福的名头,让夫人长久地撵出府去!
可——为什么?
祖母一向喜欢夫人;而夫人,对祖母也一直敬重有加。
她不相信,夫人压根没有任何理由去加害祖母。
这里面,一定有误会。
说不定,就是她的好大嫂,那个一身铜臭味的凤明曦暗中使了什么手段,才令父亲生出这般误会来。
看眼下夫人离府后,谁是最大的获者就知道,凤明曦才是加害祖母的最大嫌疑人。
一瞬间,南宫丽姬想了许多。
不,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凤明曦做下那等恶行却放任不管。
她得在父亲和祖母面前,揭穿凤明曦的真面目。
“父亲,”南宫丽姬抬头,少女佯装不知内情,一副茫然迷惑的面孔,“祖母年纪大了,加上她如今身体又不太好,我们不应该让她再操劳才是。”
“这些事还是让夫人来办比较妥当吧?毕竟,府里府外的情况,夫人比其他人都熟悉了解。”
南宫霁面色一沉,眼里露出明显不悦:“此事无需你操心,自有长辈为你打算。”
似乎被他严厉的模样吓到,南宫丽姬低下头,嗫嚅道:“父亲,我、我只是希望祖母能安享晚年,少为我们操心,多享享清福,她老人家一定能健康长寿。”
她舔了舔嘴唇,又低低道:“夫人轻车从简孤身前往水月庵为祖母祈福,她此举本身就足够虔诚。如今祖母既然好转,我们是不是该迎一迎夫人,好请她快些回来?”
说到底,南宫丽姬如此积极想要将展惜接回府里,都是心里打着自己的小九九而已。
其次的原因,才是她一直不喜凤明曦这位大嫂。
自始至终,她都觉得凤明曦高攀了他们楚国公府;在她眼里,凤明曦压根配不上她大哥。
所以,楚国公府的中馈怎么着也不该落到凤明曦手上。
更别说,展惜一直待她如亲生女儿;而她的婚事还指望着展惜。
“够了,”见她一再提起展惜,南宫霁眼底阴霾越来越浓,“孤身前往水月庵给你祖母祈福,是夫人自己的主意。”
“她想不想回来,又打算何时回来;她自己有她的打算,你一个小姑娘家,操这闲心干什么。有空闲时间,你还不如多去福瑞堂,到你祖母跟前尽孝。”
南宫霁心里没法不恼火,展惜利用邪术加害老夫人的事,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也好;他和老夫人一致达成共同意见,不对外公开宣扬。
是以,南宫丽姬压根不知还有这一出前情。
再则,别人不知道展惜为何突然加害老夫人,他心里却一清二楚。
也正因为清楚,展惜当日打定主意独自前往水月庵为老夫人祈福时,他才没有提出任何反对意见。
可其中原因,他却不便对人言。
尤其,眼前的少女还是他最小的女儿。
那件事,如果可以,他宁愿一辈子压在心底不愿再想起来。
展惜孤身前往水月庵,既有惩罚她的意思,也有他隐含期望——希望经过时间与空间的隔绝,能令展惜熄灭心中那不轨的念头。
时日一长,展惜说不定就能放下心魔;那时候,他也许会容许她再入楚国公府的大门。
但现在,无论如何他也不希望在楚国公府再看见那个女人。
南宫丽姬似对他突然的烦躁与严厉感到十分莫名其妙,在他的厉喝声中,她心里打了个突,期期艾艾瞄他一眼,犹豫道:“父亲,夫人她……。”
南宫霁的眉头几乎拧成了结,“够了,说了让你别再提她。没别的事,你出去吧。”
“有空胡思乱想,不如代我多去福瑞堂守在你祖母跟前,作为孙女,你理应在她跟前多尽孝心。”
南宫霁已经不止一次对她下逐客令,南宫丽姬见他神色相当不豫,只能压下满腹疑问,朝他福了福身:“女儿告退。”
南宫霁敷衍地挥了挥手,连看都没再看她一眼,捏着眉心,一脸阴郁的想着心事。
当然,南宫丽姬来见南宫霁这事,并没有瞒过凤明曦的眼睛。
“少夫人,五小姐她句句针对你,你是不是需要在将军跟前澄清一下?”
“澄清什么?”凤明曦失笑,“五小姐对我有敌意,我嫁进来的第一天就知道。”
“她说那么多,就是想说服将军前往水月庵将展惜接回来。”
凤明曦冷笑:“可她不知道她爹的态度为何那么坚决。她只记得之前,她爹与继母明明十分恩爱。”
“注定是无用功,我又何必多事。”
况且,敌意这回事——她也没什么好澄清的。
人与人之间,讲究缘份。
眼缘不合,又何必非要勉强。
这时候,凤明曦忽然想起一句话:白首如新,倾盖如故。
当然,以她与南宫丽姬的情况,还用不上这句话。
只不过,南宫丽姬不喜欢她;她自然也没兴趣拿自己的热脸去贴别人的冷屁股。
她又不是银子,怎么可能会人人都喜欢。
有人喜欢有人厌恶,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南宫丽姬说到底,还是孩子心性,所以在她这里讨不到好;就急急跑到老父亲面前告状。
“她连前因后果都没弄清,除了惹将军心生烦闷之外,还有好处。好了,你们也不用管她。”
南宫丽姬爱为展惜打抱不平,那她就蹦得欢快点呗。
绿蔓与红兰得了她吩咐,往后果然不再将注意力放在南宫丽姬身上。
这一天,在福瑞堂做洒扫的三等粗使丫环,扫完院子里的落叶后,凭着扫帚站直身子;下意识抬手拨了拨被风吹乱的前额碎发。
这时,正巧梅姑姑从屋里走出来,不经意间一眼掠过去,正好掠见她举起手那一瞬间。
梅姑姑脚步一顿,盯着她那只抬起的手,眼睛登时眯了眯。
“小秋,”梅姑姑盯着她那只举起的右手,疾步自石阶走下来,径直走到小丫环身边,“你这衣裳怎么回事?”
不由分说,捉住小丫环的右手,一把扯住刚刚露了一截的里衣。
“你说,这衣裳是怎么回事?”梅姑姑第一次问只是疑惑,走到近前,第二次重复这句话,她的语气已经完全变了,刚刚还温和的态度此刻已凛冽如刀。
字字轻柔,却片刻刮得人血肉淋漓。
小丫环也不知是吓的还是冻的,在她目光湛湛的注视一上,难以抑制地抖了抖。
“姑……姑姑,”小丫环哆嗦着,垂低脑袋,避开她灼灼骇人的目光,下意识想要从她手中扯回自己的衣袖。
梅姑姑轻轻哼了一声:“嗯?”
“是、是这样。”小丫环听出她声音里的恼火,不敢再造次,暗暗吞了吞口水,低声道:“我昨天洗了那套冬裳,它没干;今天就穿了去年的旧衣裳,这才不合身。”
梅姑姑眉头挑高:“你比去年长高不少啊。”
小丫环捏着衣角抿紧唇不敢吱声。
“每年的冬裳不是发两套吗?既然新的衣裳早就发下来,就算洗了一套没晾干,那另一套呢?”岂能穿不合身的旧衣裳来当差?
让外人瞧见,还不得以为楚国公府又穷又抠,多苛责下人呢。
要是老夫人出来看见这小蹄子,刚刚才好转的身子,说不准都得气病了。
想到这些,梅姑姑心里愈加恼火,声音不自觉就变得凌厉起来:“你好好说清楚。”
“我……”小丫环抬头看她一眼,又委屈地垂下脑袋,“我也不想的。”
“有事说事,别支支吾吾的惹人厌烦。”梅姑姑瞧她这吞吞吐吐的模样,就气不打一处来。
几乎没有思考,张嘴就呵斥小丫环。
小丫环听罢,心里越觉委屈。一咬牙,决定对她据实以报:“姑姑,新发下来的冬裳没有两套。”
梅姑姑呆了呆:“没有两套?你这话什么意思?”
小丫环既然豁了出去,自然没有什么可隐瞒的:“就是字面的意思,年底发新的冬裳时,我只得了一套。”
梅姑姑眉头皱起来,语气也骤然严厉不已:“你敢撒谎?”
小丫环心里一慌,将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是,没有。我没有撒谎,我说的是实话,我就只得了一套新的冬裳。”
“漏发你的?”梅姑姑一愣,下意识如此问。
她压根没想到还有别的可能。
小丫环怯怯看她一眼,又抿紧唇不作声了。
梅姑姑心里咯噔一声:“不是?”
“府里冬裳只发一套?每人都只有一套?还是像你这样的三等丫环才如此?”
她这个二等姑姑领到的新冬裳,明明跟以前没有区别啊。所以她才会不知道这事。
正好这时,有个同样是三等粗使丫环的小婢女经过。
梅姑姑立时将人叫住:“春月,你告诉我,上回发新冬裳时,你是不是只得到一套?”
骤然被叫住的小婢女张了张嘴,转目瞄了眼在旁不作声的同伴,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
梅姑姑见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正因为心里明白,她才更加疑惑:“这是怎么回事?按旧例,每人每年都有三套冬裳;为何三等婢女的冬裳数量骤然减少?”
两个小丫环对望一眼,接着又齐齐欲言又止地看了看梅姑姑。
“你们俩,有话就说。”梅姑姑被她们的谨慎惹得下意识抬头往四下张望,“这是福瑞堂,没什么不能说的。”
她心里已经有所怀疑与猜测,才会用这样的话来暗示小丫环畅所欲言。
春月毕竟大胆些,咬了咬唇,就将肚里的话倒豆子一样倒出来:“梅姑姑,你猜对了。我听说,府里所有三等婢女的冬裳都只有一套。”
“据说,春裳大概也是依着这个定例来做的。”
梅姑姑:“……”
“只有一套?”她声量无意识拔高,“只有一套如何换洗?”
按照国公府的规矩,所有下人都按照自己身份有特定的衣裳;而且,每个人每天在当差期间,只能穿着府里统一发下去的衣裳。
两个小丫环对视一眼,仍旧是春月开口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府里只发一套,我们只能拿以前的旧衣裳顶数了。”
阖府都是如此,那就不是他们福瑞堂个别小丫环的问题了。
梅姑姑沉吟一会,沉着脸对她们道:“行了,此事我知道了。你们先干活。”
说罢,她转身扭着腰步上台阶,重新进了屋里。
两个小丫环在她身后视线一碰,又下意识飞速各自闪开。
梅姑姑进入屋里,想了想,问明言嬷嬷的去向,眉头这才松展了些。
一会,她在东隔间旁边的花厅见到言嬷嬷。
“言嬷嬷,我有件事想向你讨教一二。”同一个院子里侍侯的,梅姑姑待在福瑞堂也有些年头了。她与言嬷嬷平日里交情还不错,所以见了面,打过招呼,她连多余的半句客套也没有,直接就奔主题做了开场。
言嬷嬷有些诧异地看着她:“哦?你遇到难事了?”
“有难事但说无妨,什么讨教不讨教的,你直接说事吧。”
梅姑姑也不纠结,她既然见了人就开门见山,自然不会再做遮遮掩掩的无用功。
“我刚刚在外面碰上几个粗使丫头,以前不留心还不知道;今天骤然打眼望去,才发觉她们一个个仍穿着前年发下来的旧冬裳。”
言嬷嬷神色莫名地看着她:“所以?”
梅姑姑也不掩意图,大方迎着她探究的目光,笑道:“我就是想问问,我们府里什么时候开始,竟然需要克扣几个粗使丫环的衣裳了。”
言嬷嬷平日基本不管事,此刻闻言,也觉惊奇:“你确定没弄错?”
克扣几个粗使丫环头的衣裳有什么用?
言嬷嬷心里下意识也是拒绝这样的事情。
梅姑姑点头,一脸言之凿凿的模样:“不会弄错。”
言嬷嬷神色深了起来:“只有粗使丫环的衣裳没有及时发下来?”
梅姑姑摇头:“不是没有及时发下来,而是发的数量由以前旧例的每人三套,变成了只有一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