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猜想,算计白姑娘的事白家不但已经知晓,而且已查清楚各中缘由。
他迅速起身跑进殿内跪地,脑海里已经做好各种预判。
文信侯季阳华听完白阅书的话,愣神许久,直到庶子季元休跪在大殿之中,他才反应过来,急忙冲向殿中在儿子身边跪下:
“皇上!白大人所言有误,我儿季元休的生母早已......”
季元休预判了季阳华后面说的话,不等他喊出‘去世’二字,大声接话道:
“皇上恕罪!臣的小娘确实在玉妃娘娘身边做掌事嬷嬷,十六年前小娘随玉妃娘娘进王府,臣还未中榜为官,臣为官后想接小娘回家,小娘不放心玉妃娘娘,便恳求家父,待臣孙儿落地再允她回家!”
皇帝问道:“如今你的孙子已满月,为何还不接你生母出宫?都做爷爷了,还要赖在你爹身边!脸面要不要了!”
季元休故作紧张的看了眼父亲,朝皇帝磕头道:“臣......臣不孝!”
皇帝看向季阳华,呵斥道:“文信侯!你儿子官阶从四品本该分府另过!却还在你身边吃你的!住你的!用你的!教出这么个儿子!你不觉得羞愧!”
季阳华庆幸儿子自己揽下罪责,又担忧之后可能要发生的事,磕头喊道:“老臣教子无方!请皇上恕罪!”
“玉妃!今日把季大人的小娘还回去!让从四品大臣生母给你做奴才!成何体统!你的面子快比过朕了!”
玉妃惊颤的差点跪下,有些结舌的说:“请,请皇上息怒!臣妾这就让人去传话!”说完示意身后站着的桂兰快快去。
“传朕旨意!文信侯教子无方!罚俸半年!季元休不知礼节撤去礼部之职!降为正五品,命泽海州府知州!三日内离京!”
皇上指着季元休继续说:“季元休!带着你的家眷一起去!别又留下一个儿子孙子在侯府白吃白住!你不要脸面,朕的玉妃可还要脸面!
近二十多年未孝敬你小娘,一起带去泽海好好孝顺!为人父亲,为人祖父得做个榜样!”
季元休心里乐极了,面上却带着悔意,谢恩道:“谢皇上!臣一定做好子孙的表率!孝顺小娘,敬重父母!”
转身离去时瞥向白阅书,见他嘴角含笑的朝自己微微点了点头。
季元休内心惊了一跳,瞬间就明白了一切,白阅书在帮他,皇帝则是顺势而下!
看似责罚了他,实则罚的是季家,皇帝在砍季家的手,也在给他机会表忠心。
原来皇帝心里什么都知道!
季元休不奇怪皇帝的睿智,只是,惊讶于白家竟愿意给他一个机会。
今日的算计,他有参与其中,以白家的势力踩碎他的官简直轻而易举,可是白阅书没有这么做。
白阅书让他得以一家团圆,这份恩,他铭记于心。
宴会结束,玉妃回到寝宫坐了许久,始终没搞明白其中的深意。
季元休先一步带家眷以及小娘回府,进院子后,刘氏趁四下无人,倒了杯茶跪下敬茶:“婆母喝茶。”
桂巧上前扶她,轻喊道:“快起来!快起来!这不合规矩!让夫人知道了,可不得了!”
季元休微笑着说:“小娘,你喝了这杯茶,她就起身了。”
“诶诶,我喝我喝。”桂巧含着泪拿过茶杯一饮而尽,“快起来,快起来。”
桂巧把宫里带出来的一个大木盒交给刘氏:“里头是金银,我挣的,都给你管。”
刘氏吃力的接过一箱子银钱:“是,婆母。”
桂巧瞅了眼门口,轻声嘱咐道:“可别叫婆母了,免得隔墙有耳!”转眼细细观察孙子、孙女、孙媳妇的脸色。
大孙子虽然已当了爹,但还是有些稚嫩。
她心口闷痛,她能理解若等他成年,婚事必定操控在季家主母手里,如今早早把他亲事坐实,也是一种保护。
落着眼泪说:“好,都很好,你们的父母把你们教的都很好,娶的媳妇也好,离开季家这个牢笼你们会更好。”
刘氏带着儿媳妇和两个女儿迅速收拾行囊,等文信侯回府时,细软已经收拾的差不多,只等大儿子联络好镖局,明天就能启程。
季阳华回程的路上一直唉声叹气,皇帝的旨意打的他措手不及,根本想不出应对之策。
季元休母子俩很聪明,这些年为季家为玉妃出谋划策,办成了好几件大事。
“元休可是季家的军师啊......”季阳华感叹了一句。
嫡子季元正目光微闪,急忙安抚:“父亲,季家的幕僚不少,三弟离去影响不到季家,更影响不到康王!”
皇帝下旨后,季元正心里乐开了花,这些年最让他痛恨的人终于走了。
每次一有事商议,父亲都要听听那庶子建议,渐渐的,季家的幕僚以及依附季家的人,总把要紧事先告知季元休,而不是找他。
就连亲侄子康王也喜欢找季元休商议。
明明他才是侯府嫡子,他才是世子,侯府以后是他的!
可是现在每个人都把通房生的儿子当回事,实在可气。
今天被降级又撤了京官,他恨不能带着子孙放炮仗送他全家走,最好一辈子别再回京。
季阳华盯着季元正嘴角藏不住的笑意,更加忧心季家的将来。
当天夜里,季阳华喊来桂巧进正院侍寝。
桂巧并没表现出任何不满,面露欣喜,乖巧如十六年前那般。
她已是五十岁的老妇人,她并没有为侍寝感到局促,侯爷何尝不是鬓边苍苍,两人彼此彼此。
为妾本不是她甘愿,‘宁做穷人妻,不做贵人妾’,她懂。
身为卑贱的丫鬟,太多的身不由己,为人鱼肉已成定局,她才不得不换一种方式存活。
眼前的男人毁了她半生,却也因为他,她才拥有后半生的儿孙满堂。
世间贱妾无数,没有几个能像她这般体面,儿子优秀孝顺就是她最大的体面,所以,她已知足。
二十年未有过温存,季阳华想演的情深似海,多与她温存,却怎么也入不了戏。
完事以后,桂巧套上衣裳,含羞着说:“老爷精壮不减当年。”
“是么?巧娘总爱说好听的话。”
“妾身确实爱说好听的话,但说的都是实话。”
季阳华捏住桂巧的下巴转向自己,问道:“那你实话告诉我,可曾恨我?”
桂巧如实回答:“恨过。”
恨,从第一夜被他索取,她就恨,但是,早已经过去。
妾不能留在正屋,桂巧穿好衣裳福了福身准备离开。
季阳华对着她的后背阴沉的说:“元休的子孙永远姓季,与文信侯府不可分割。”
桂巧面露微笑转过身,柔声说:“有老爷这句话,妾身便安心了。”说完,再次福了福身离开正院。
季阳华望着早已无人的门口,胸腔重重的起伏,他的勋爵位置是自己打拼得来,他不是蠢笨无知的在位人。
他从没否认过庶子的聪慧能干,他甚至暗自抱怨过为何季元休不是嫡长子,即便是嫡次子也好。
这个庶子最有能力继承爵位带领季家往上走。
季阳华渐渐平复暴怒的情绪,重重叹了声气:“可惜投身错了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