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倾城推着钟离霄回了房。
洗漱过后便早早歇下,沈倾城今日似是累狠了,脑袋一沾枕头便陷入了梦乡。
钟离霄望着那张毫无防备的睡颜,神情阴郁。
如果他是沈倾城,这样聪慧,这样貌美,他会喜欢自己这样的人吗?
她安抚的话语却至今未能抹平他心中的疮痂,钟离霄眼神黯淡。
他阖眸,似乎又看见苏家军传令官手中捧着的带血衣衫和平安符,又听见那句,淑妃娘娘的尸首遭寮突铁骑当场踏碎无法收回……
他睁开眼,看着冷冰冰的宫室。
往日种种,让他一夜根本法入眠。
钟离霄醒得很早,今日是他母亲淑妃的忌辰,每年的这一天钟离霄都会前往妃陵看看。
影一冲他拱手,道:“今日苏将军忌辰,王爷何不叫上王妃陪同?”
苏瑾岚,一代将门虎女,哪怕是到了宫中成为了妃子,在国家存亡大事前,她毅然领军出征。
最后,却因为朝中的种种原因,魂散边疆!
所以,钟离霄勒令整个靖王府不称淑妃、不称夫人,均尊称他母妃为苏将军。
钟离霄原本是打算叫上沈倾城一同去的。
最后,他还是决定不叫上她,因为,他不愿意让沈倾城看到自己脆弱的一面。
面对亡母,钟离霄总觉得自己很没用。
生时没让她享过一天福,死后别说报仇,连她不葬妃陵的愿望都未实现。
钟离霄看不起这样的自己,甚至有些厌弃,他更不希望沈倾城看到这样的自己。
他没有回答影一的话,只远目眺望京城远郊连绵的山:“走吧。”
钟离霄静靠在马车里,任由自己的脆弱放逐。
马车行过京郊官道,绕过皇陵,妃陵便在后面稍矮的一座山脉处。
这里埋的并不是苏瑾岚的遗骸,只是她沾满血的中衣,一柄她最爱的弓,还有苏家军的军旗。
苏瑾岚的墓只在妃陵占了个极小的地方,钟离霄屏退左右。
亲自操纵着轮椅摆上贡品,祭拜自己的生母。
他在炉上插了许多支香,静默了良久。
母亲与父皇是青梅竹马。
据说,父皇当年想娶的人只有母亲。
只是,他还娶了各色各样的女人。
在母妃战死沙场后的一个月,自己常在未央宫一坐就是一天。
父皇下朝后也回来陪他一同枯坐,偶尔怔然着看他的脸。
后来,自己得到了重用。
可是,这并不是什么好事,很快,自己便坠马了;
以至于为了自保,自己不得不亲手毁去自己的脸。
想到这,钟离宵眼中闪过了一丝痛楚。
一股不得抒发的憋闷,在他心里压抑了很久很久,他攥着轮椅扶手,无声地呐喊。
他似乎又看到母亲鲜衣怒马,满脸兴奋的道:“霄霄,娘亲去打仗了,你有什么要送给娘亲吗?”
他求着她不要去,这一次不要去。
“霄霄听话,娘亲回来前,要把苏家兵书背完哟!”
……
如今,苏家兵书他能倒背如流,可是她又在哪呢?
母亲、外祖、坠马、毁容,一桩桩一件件。
那些黑手,要将他珍视之物全部收走,一刀一刀的凌迟他意志与精神。
许久,钟离宵收回思绪。
山中林风习习。
影一和影四在远处等候。
每年的苏将军忌辰,王爷都要待上很久,回去以后再把自己闷上几日。
除了心疼主子的身体,他们也别无办法。
天色阴沉,风中裹挟着一股子湿气,像是马上就要下雨了。
云脚愈发压低,风有一瞬静止,豆大的雨点从一两颗汇聚成密密麻麻的雨线,从空中落下。
影一往祭祀专辟的洞中走去道:“王爷,下雨了,还是快回吧!”
影一见钟离霄没动静,走近试探叫了一声:“王爷?”
案上的贡品摆放整齐,香已烧尽了,只留下卷起的灰,钟离霄昏倒在椅背靠上,面色发青。
影一上前探查钟离霄的气息,十分微弱,依然昏迷,影一暗道不好。
他吩咐侍从将贡品尽数带回府中探查,自己抱起钟离霄,带着影四轻功冒雨往回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