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怀彦和和伯对视一眼,彼此都看到对方眼中的惊讶。
辛眉六年前入百里庄时就曾说过,她无亲无故孤身一人。正因如此,老夫人才会愈加鄙薄她。
而木怀彦更是清楚,叶曼青根本没有什么家人,除了……他眼中神色一变,少有地竟带了几分冷厉。
“家人?和伯,我们少不得要去迎接一番。”
话音未落,他便已迈步先行。和伯愣了愣,瞪了一眼穆岩:“还不随二公子一同出去!这事先不得声张,尤其不能打扰了庄主。”看二公子神色,似乎来者不善,还是先莫让少主人知道的好。
***
百里庄外。
莫恨冬一边跺着脚,一边拿眼睛斜看着那块墨黑的牌匾,撇了撇嘴:“我还以为这声名远播的百里庄是怎么个厉害的龙潭虎穴呢,没想到看起来也很平常嘛!还有这字谁写的?都不如本少爷的好!”
话音未落,一旁的南齐就跳了起来,忙不迭地捂住了他的嘴。
青蓝冷哼了声:“冬阁主,小心祸从口出。这‘百里庄’三个字可是木百里亲手写下的,他这个人脾气古怪,最受不住人家说他字丑。”
莫恨冬愣了愣,他这些年专注于墨江南边的事务,对北武林的事并不太上心。只是木百里成名已久,虽已隐居多年,但江湖上的人提起他还是颇为忌惮,轻易不敢对他不敬。究其原因,便是此人睚眦必报任性妄为,一点鸡毛蒜皮的事,他都能折腾得风里火里的。
想到这,便是一向无法无天的莫恨冬也不由缩了缩脖子:“随便说说嘛……而且,他也不在这吧?”江湖中人都知道,自从十多年前木百里的兄长去世后,他便离开了百里庄。
应残秋微微一笑:“他是不在这,不过,他的弟子在这。”
莫恨冬一怔,正要说什么,却听吱呀一声,那紧闭的大门从里打开,一个青衣男子当先走出。
青蓝努努嘴:“喏,说人人到,这就是木百里的弟子,木怀彦。”青蓝的声音中带着几分咬牙切齿,之前在青霓山上时,这个看起来温和的男子可没让她们少吃亏。
木怀彦自入江湖后行事低调,少有人知道他的来历,只有在青霓山上,他出手相助谈九如时,曾露了一手木百里的成名绝招“夺魂手”,众人这才知晓。
他一走出来,目光先是落到了被南齐捂着嘴的莫恨冬身上,微微一笑。
莫恨冬立刻一脚跺在南齐鞋上,南齐吃痛,手忙脚乱地松开手退到一旁。
木怀彦目光一转,看向应残秋,笑容却是微微一冷:“应姑娘,青蓝姑娘,许久不见了。”
青蓝哼了声,不知为何却不敢跟他对视,只是侧头撇开了眼睛。
应残秋却是面色如常,原本面上就带着笑意,此时见到他,更是绽得笑靥如花,在一袭绿衣映衬下,当真是艳若桃李:“木公子,当真是你。来时的路上听说百里庄要办喜事,正觉诧异呢,若是你的话,倒是不妨!”
木怀彦清和笑意不变,话锋一转:“当初应姑娘带着曼青入住长平府,听说出游途中遇了劫匪,姑娘下落不明。曼青时常念着你,如今见姑娘没事,在下总算心安了。
应残秋一滞,好一会儿才怏怏道:“托福,家里人及时赶到将我救出。只是我受了惊,这才耽搁了许久。”
“哦?”木怀彦眼中笑意愈浅,似是清溪澄澈,映得人毫无遮掩之地,“原来应姑娘还有家人……我还以为流烟阁便是姑娘的家呢。”他突然抬眼看向庄外大道,扬声道:“狄兄,你说呢?”
应残秋整个人顿时僵住,一瞬间几乎没有勇气再站在原地,只想消失得无影无踪。
青蓝霍然转身,只一眼,便面色大变。
只有莫恨冬噙着笑意回身看去,却见身后不远的山道上,一行人迅疾而来。
走在最前方的两人,一人白衣负剑,行走间步伐如云飘雾散,从容潇洒之姿让人望之心折。另一人却是一身不伦不类的装束,怀中抱了把长剑,步法也全无章法,奇特的是,他的速度并不慢,始终跟那白衣剑士并行而来。
离他们二人三丈远的后方,另有两人。那两人更是奇特,一人黑衣黑发,便是远远看去,也觉着那身姿过于坚硬挺拔,倒像是一柄出鞘的利剑,随时就会暴起伤人。缀在黑衣人身旁的,却是一袭诡异不详的红衣,那色泽浓艳沉暗,彷如鲜血淋漓,叫人看着便是心中突突乱跳。
只是眨眼间,当先两人便已到了面前。
此时,木怀彦那一声“狄兄”刚刚落下,那白衣剑士爽朗一笑,大踏步迈向前来,朝着木怀彦便是一拱手:“木兄,别来无恙!”
随后而来的抱剑之人却是毫不客气地一肩把这白衣剑士撞开,拿眼上上下下睨了木怀彦一番,忽然哈哈大笑道:“不错不错,你这木头总算是开窍了!老夫子,这次是本少爷赌赢了吧?快拿钱来!”
不用说,这两人正是狄望舒和齐楚。他们身后的两人,却是况风华和况柒芜。
此时听到齐楚嚣张的笑声,狄望舒摸摸鼻子,也不多言,从袖中捞出个荷包直接扔给了他。
木怀彦微微一笑:“哦,是拿我打的赌么?那规矩不用多说了吧?赌金分一半来。”
齐楚一愣,荷包在手中抛了两下,悻悻道:“分什么分!大不了本少爷请你喝酒!”
却听嗤笑一声,原来是况风华和况柒芜已然赶到。
木怀彦抬眼看去,向况风华点头致意,转而看向况柒芜:“无双长老的伤势可好些了?”
“总归死不了。”况柒芜懒洋洋走到况风华身旁,软软地就往她身上靠,“知狂,我累了。”
况风华脸上的墨字轻轻一颤,默默握紧了拳才忍耐着没有把他拍飞。好一会儿才咬牙道:“累不死你!”
木怀彦不由一愣,齐楚靠了过来低声道:“一路上都是这样,这个况柒芜简直是块牛皮糖,走几步就喊累,有事没事就要况风华扶着。亏她忍得下来,我要是她,早就拔剑了!”
“齐楚!”
狄望舒警告地低喝了一声,却已经晚了,况柒芜半支起头,眼睛微微眯起,艳丽如妖的面容漾起一抹笑:“齐少爷要拔剑么?”
齐楚一拍剑身:“我怕你?!拔剑就拔剑,反正很久没打过架了!”
狄望舒无力扶额,况柒芜眼睛眨了眨,突然埋头靠在况风华肩上:“知狂,他欺负人!”
况风华一口银牙几乎咬碎,脸上的墨字扭曲得有些骇人,忽然反手揪着他的衣襟,冲木怀彦喊了声:“客房在哪?”
木怀彦看了眼和伯,和伯朝穆岩使了使眼色,穆岩立刻一个机灵跳起来:“大侠随我来!”
眼看着况风华风一般地卷了进去,木怀彦有些同情地看着狄望舒:“狄兄,一路辛苦了。”
“好说好说。”狄望舒打了个哈哈,看向和伯,“和伯,在下又来叨扰了。”
和伯露出今天的第一个笑容:“望舒你说哪里话?和伯可盼着你能多来几次,只可惜你现在也是个大忙人喽!”狄望舒年少时便跟穆寒萧交好,时常便会来百里庄小住,后来穆寒萧出事,他虽来得少了,却是时常会送些东西来。
说着他便抬手把狄望舒往里引去:“快进去坐吧,哪有贵客临门却在外头站着说话的?”
“贵客当不起,和伯,那我就不客气了。”狄望舒抬步朝里走去。
从他们出现,一番笑闹下来,竟似完全没瞧见一旁的应残秋几人。
青蓝咬牙恨声道:“你!”
应残秋瞥了她一眼,那一眼中的严厉让她立时噤了声,却还是愤愤不平地瞪着狄望舒的背影。
却见他刚迈进门中,忽然一拍脑门:“瞧我,差点忘了!”
众人一愣,就见他快步走了出来,抬手扯住应残秋手腕,一把便将她带入怀中。
和伯怔怔道:“望舒,你这是……”
“和伯,这便是我跟你说过多次的阿秋了。”狄望舒抬手,迅速在应残秋身上点了几下,制住她挣扎的举动,一边笑眯眯地看着和伯,“第一次见到和伯,她害羞呢。”
“呃……是、是么……”和伯忍不住抬起手擦了擦额头的汗,胡乱道,“害羞好、害羞好……”
直到这时,青蓝才反应过来,尖叫道:“狄望舒,你做什么!”
她身形一动,便硬生生地停下了脚步。只见齐楚的长剑稳稳横在她身前,笑得一脸的不怀好意:“青蓝姑娘,青霓山的事,我可不想再来一次。”
青蓝涨红了脸,求助般地回身看向莫恨冬。
莫恨冬看了看齐楚手中的剑,再看看笑得温和的木怀彦,目光最后落在紧紧揽住应残秋的狄望舒身上。
这位在江湖中颇有侠名的狄大侠,此时笑容满面,灿烂得有些吓人了。他回头看了眼莫恨冬,目光在莫恨冬脖子上晃了一个来回,莫恨冬就下意识地裹了裹雪貂大氅,把脖子遮得严严实实的。
——吓死人了!
莫恨冬一张娃娃脸绽出可爱的笑容,抬头看向和伯:“老伯,我渴了,要喝水!还要暖炉、毛毯,冷死了!”
南齐几乎想捂住自己的脸,装作不认识自家阁主。青蓝更是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眼中冷刀搜搜地射着。
和伯瞪了瞪眼睛,这是来讨债的么?!当这是他们自己家呢!简直太放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