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怀彦拍拍和伯的肩,轻声道:“无妨,待客之道,和伯您看着办就好。”话到途中,他微眯了眯眼,“这几位是辛眉的家人,小心招呼着便是。”
和伯点头应下,自去安排。
木怀彦朝莫恨冬和南齐两人道:“二位先进去稍事歇息,在下还有些杂事处理,便不奉陪了。”
“木大哥你忙你的,我们随意。”莫恨冬笑咪了一张娃娃脸,看得他身边的南齐胆寒不已。
每每阁主露出这样的笑容,就说明他在想坏点子了。这一回,不知道倒霉的是谁……
眼看着木怀彦转身走了,南齐有些担心道:“阁主,秋阁主她……我们要不要去救她?”那个狄望舒好大的胆子,居然当着他们的面就掳人。
“救个屁!”莫恨冬横了他一眼,“阿秋的事,我们还是不要随便插手的好。还有,不要叫我阁主,叫我小冬,南齐大哥!”
南齐一下子被口水呛到,咳得上气不接下气,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喃喃道:“是,阁……小冬!”
莫恨冬却压根不理他,只是兀自拿手搓着下巴,一双眼眯着,像是打盹的猫儿一般。只是偶尔,那里面会掠过一道道让人心惊的寒芒。
“真是有趣……这个狄望舒,好像也不差嘛……阿秋的眼光不错,比缇月萱那臭丫头好多了!还有这个木怀彦,似乎也不简单呢……这个百里庄虽然冷了些,倒也值得来玩一趟……”
***
木怀彦来到西厢的客房,却见齐楚一个人坐在外头的石桌上喝酒,不由笑着上前。
“齐兄,怎么有这等雅兴,在这独自饮酒可是品出了什么?”
齐楚半眯着眼睛,煞有介事地晃着脑袋,手中的酒杯也轻轻摇动着:“孤家寡人,品的自然是寂寞了。倒是你,怎么还有闲心在这闲坐?还不速速去抢亲!”刚才他已经听那小厮穆岩说了,今天便是庄主和少夫人成婚的日子。
“急什么?抢亲嘛,自然要等到洞房花烛时才叫精彩刺激。”木怀彦拎起酒壶凌空倒下,一道清澈水箭落下,他仰首张口,满满饮了一大口,“畅快!”
齐楚却是惊得直瞪眼:“天呐,是我眼花了还是你转性了?难不成真要去闯洞房?”
“借酒装疯,也算是件韵事。”木怀彦朝他眨眨眼。
齐楚一把抢过他手中的酒壶,连声道:“不行不行,怎么看你都不对劲。到底怎么回事?还不从实招来!”他歪着个头看了木怀彦半晌,疑惑道:“不对呀,刚才在门口,我看你眉眼里都带着笑呢,还以为你跟小叶子都说开了呢!怎么现在,反倒是她要嫁给那个大冰块了?”
木怀彦摇摇头:“此事说来话长。我和曼青——”
“哦,曼青曼青,都叫这么亲热了!”齐楚挤眉弄眼。
“……咳!”木怀彦的耳根迅速发红,他掩饰般地轻咳了声,才道,“我和她都已经说好了……”
“说好了?说什么了?怎么说的?”
“齐楚!”
眼见得木怀彦都有些恼羞成怒了,齐楚立刻正襟危坐,目不斜视:“都说好了,怎么她还要嫁给别人?”
木怀彦刚要回答,却听一个女声冷冷道:“这自然是叶曼青的馊主意。”
却是况风华。
见她走出来,齐楚愣了愣:“你这么快就好了?我还以为你得被那个妖人磨到中午呢。”
“……我把他打晕了。”况风华甩甩手。
齐楚“噗嗤”一声就要笑出来,可看到况风华的面色,却只能极力忍住了,直把他一张俊脸憋成猪肝色。
木怀彦不解地看了看一身煞气的况风华:“你们这是……”
况风华没有说话,只是抹了把脸,那个骄狂斜逸的“狂”字都显得有些憔悴疲惫。
“咳……”好不容易压住笑意的齐楚敲了敲胸口,道,“木头,你是不知道。自从上回那个妖人受了点伤后,他便三天两头地嚷嚷着这里疼那里不舒服的,稍微对他凶点般,就开始闹着吃苦受委屈了……本少爷纵横江湖这么久,头一回见到这么不要脸的奇葩,真是服了!”
况风华面无表情,只是淡淡道:“齐楚,容我提醒你,你口中那个不要脸的妖人奇葩,是我师叔。”“师叔”两字几乎是从她齿缝中挤出来的。
齐楚摆摆手:“我把你想说又不能说的话说出来了,不用谢我。”
况风华瞪了他一眼,抓过酒壶自斟自饮。她明知道况柒芜不过是在故意折腾她,却也无法。她这个小师叔一向神经兮兮,个性又是诡异无比,喜怒都无法估个准。
“算了,不说这个了。怀彦,你老实说,成亲这事是不是叶曼青坚持的?”木怀彦虽然性格温吞,但这样的事他没可能忍得了,要不是叶曼青坚持,他怎么可能到现在还安坐在这?
木怀彦斟酌着道:“此事,我也是赞成的。”
话音未落,齐楚已经拍桌而起:“说什么屁话?木头,你不是傻了吧?”
况风华也拧紧了眉,神情肃穆:“木怀彦,你要是说不出一个正当的理由来,我今天就把你削成人干!”
“早知道你们会这样……”木怀彦苦笑道,“这件事,得从我当日赶到百里庄说起……”
他便将这几日叶曼青如何失去记忆、如何昏迷、如何清醒之事细细说来,当中还顺便提了下穆寒萧和辛眉之间的事,只是把他和叶曼青互诉衷肠的部分给省略了。
待他说完,连齐楚也忍不住摇摇头道:“真是一团乱麻!小叶子居然没疯,真是不容易!”
“死而复生……这等事……”况风华一脸不敢苟同,“真是疯子!”望雷山庄本是奇闻异术多出之地,却也没有这般癫狂之人。
顿了顿,她又骂道:“穆寒萧疯了,你们俩也跟着他一起疯么!要我说,根本不用去管那什么辛眉的记忆,你只管带着她走不就得了?居然还巴巴地看着他们成亲!这亲要真成了,我看你怎么悔恨!”
齐楚赞同道:“就是!你看老夫子多干脆?直接把人抱了就走!生米煮成熟饭,哈,一锅粥了,任谁也分不开!”
木怀彦嘴角笑意更苦,摇摇头却是不敢苟同。
却听——
“你说谁生米煮成熟饭了?”右侧走廊中,狄望舒阴沉个脸走了过来。
齐楚探头道:“老夫子,你脸色怎么这么差?怎么,还没搞定?”
“搞你个头!”狄望舒被气笑了,随口骂了句,便转向木怀彦,“怀彦,我知你心中的为难。叶姑娘一向是有决断的人,她既坚持如此,便依着她吧。”
木怀彦点点头,眉间隐忧仍是未散:“只是师兄他……”
“寒箫……”狄望舒轻轻叹息着,“情深如此,又怎能苛责他?只是有缘无分,生死有命,却终究是强求不得的了。”
木怀彦眼神微黯,心中却是陡然一震——有缘无分,生死有命,强求不得……不知为何,听到这几句话,他竟隐隐觉得不安。
强自压下心中莫名的情绪,木怀彦看了看他们三人:“你们怎么来得我这么快?我原以为至少还需三五日你们才会到的。”
“哼,过个三五日,只怕百里庄都被拆干净了。”况风华哼了一声,“不只我们,几个时辰后骆凌戈也该到了。”
狄望舒补充道:“却是如此。怀彦,你这几日在百里庄中,恐怕不知江湖上流言传成什么样了。有说百里庄跟使役阁早有勾结的,有说寒箫对流云绘早有所图的,更传言说妙华庵中的半卷流云绘已然被盗……”那些流言有的说得极为不堪,叶曼青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女子夹在楚南漠和穆寒萧之间,早有说她狐媚惑人的。只是狄望舒不敢说给木怀彦听罢了。
“妙华庵中的流云绘被盗?!”木怀彦不禁有些吃惊,目光却是看向齐楚。若那半卷流云绘真的被盗,那无怪乎江湖人士会这么在意楚南漠手中的那半卷的下落。两卷合一,那前朝宝库不就能开启了?“公主她们如何说?”
齐楚翻眼看天:“她们打的什么主意我是不知道,不过,这个消息十有八九是真。”
况风华转了转手中的杯子,眼中陡然闪过一道异色。妙华庵可不是寻常之地,若真有人能盗走流云绘,要不便是庵内之人下的手;要不,这可能就是个陷阱,是公主她们故意留下的破绽……
木怀彦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楚南漠已经在百里庄中了。”
“那个杀星?”齐楚咋舌,却是有些好奇,“我倒是早就想见见他了,却不知怎么的,总是撞不上。”
木怀彦点点头,没有说这位杀星差点就要了他的命。他看向一直沉思不语的狄望舒,“望舒,应残秋那边如何说?他们这次竟然会从明面上找上门来,倒是有些奇怪。”
狄望舒瞥了一眼走廊尽头的房间,苦笑道:“我还没让她开口呢。”
“不是吧?老夫子,你就一直点着她的穴道?”齐楚大惊,随即想起什么似的点点头,“也是,煮饭哪需要说话——”
“啪!”
狄望舒一巴掌把齐楚的脑袋拍到了桌上:“煮你个头!再胡言乱语,我先把你打得不能自理!”
齐楚揉着脑袋晃悠悠道:“老夫子,脾气越来越差了啊!”
狄望舒无语,木怀彦不解道:“难道你就不想听听她的解释?”
“解释?”狄望舒的笑意隐去,“我还不想那么快就听她怎么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