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儿好多现在长水村的年轻人也不知道,也只有村里几位上了年纪的老大爷还记得几分。
不过,当时他们也就是垂髫小童,许多事情也不记得了,这事还是他们结合自己的记忆同父辈的讲诉才知道的。
老人眼皮轻抬,视线投向远处模糊的虚点,记忆一瞬间回到八十年前,那个战火纷飞、风雨飘摇的年代。
从辈分上来讲,这个房子的原主人算是村长的祖爷爷了,也就是村长爷爷的小叔,他本名顾成元,小字澹澄。
在七八十年前,可是整个长水村最有出息的人了,年少气盛、雄姿兴发,是当时顾氏族长最小的儿子。
因为他从小就聪明伶俐,刚出生的时候便有算命的断言他是会带领顾氏一族走向辉煌的人,所以从小被父辈寄予厚望。
从他留洋归来以后,他父亲就一直有意将他留在身边,好好教导,再慢慢接手族中的生意。
现在的青石大院,就是当时的族长父亲为了他新婚而准备的房子。
顾氏的族人和长工们修了一年多才建好的房子。
那时的华国已经风雨飘摇,整个国家陷入战争的漩涡之中,要不是长水村偏安一隅,村民的日子也不会过的太过安宁。
可惜,战争的篝火终有一天还是烧到了这里。
他们不是当时的族长想的那般从陆上来,而是某一天,不期然地,就出现在了长水村附近的海上,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敌军来的时候正是夜晚,生活从来都单纯质朴的长水村人从来不会想象地到,会在这样一个夜晚,遭受灭族之祸。
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已不足以形容当时惨状,要不是接受过新思潮的顾成元知道那时全国形势危急,心生警惕,特地安排了人值守,那可能他们顾氏族人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就会被整个屠村。
连天的炮火在海边打响之际,顾成元当即决断让顾氏的老弱妇孺先走,自己则带领合族青壮年掩护她们撤退,
有些上了年纪的顾氏老族人始终不愿意离开长水村,势与长水村共存亡,这其中,也包括顾成元的父亲。
人手不足,这些老人们便操起身边能用上的武器,誓死保卫他们的家园。
战争过后族长当场被敌军杀死,顾成元则带领十多个青壮年幸存下来,父亲临死之前便将整个顾氏一族都托付于他,溘然长逝。
顾成元的血亲,全都战死,整个顾氏嫡系只剩下他一个人。
那一天,雨下的很大,好像连上天都在怜悯这阖族的惨剧,雨水将死去顾氏族人的鲜血都汇成了一条河,慢慢流入大海。
后来,顾成元便带领着幸存下来的顾氏族人重新整顿家园。
又一年,等到抗战的队伍经过长水村时,顾成元便卸去顾氏族长的担子,交给了村长的爷爷,然后毅然投身到抗战的斗争当中,最终也没有婚配。
之后,便再没回过长水村,也没有消息传回来。
解放之后,国内局势稳定下来,顾氏族人重新在长水村繁衍生息,村长的爷爷也曾去寻找过顾成元的踪迹,不过始终没有打听到消息。
以前的长水村百分之九十都是顾姓人,但自那场血战之后,村里十室九空,顾氏之人十不存一。
自解.放后便慢慢有许多外姓人来这里定居,所以现在长水村也不是只有顾氏一族的人,而是有许多姓氏的人杂居在此。
当年的顾家大院和宗祠都在那场战争中被摧毁,只有那栋主人还没住过的青石大院,居然在战争中留存下来,一直保留到现在。
村长一家为了纪念顾成元一直将大院保留,直到现在,村长也算解了心结,不愿意让屋子再空置下去,便让顾况蕴改作了长租房。
当初顾成元为了顾氏族人悍不畏死,又为了国家的解放事业投身军伍,相信他也会愿意将屋子让出来,不至于浪费老族长的心血。
温良俭一边听一边掏出录音笔记录,这些都是重要的二手资料,现在将它记录下来,以后若是有时间的时候,他便会将这个故事整理出来,或许珍藏在自己的笔记里,又或许会刊登在杂志上。
现在国内经历过那个年代的人也不多了,他觉得如果不及时将它们记录下来,那待到这一代人彻底离去,不知道这些会让人洒泪的故事还能不能有机会记录下来,人们还会不会铭记那些为华国人民抛头颅洒热血的英雄们!
不至于让这些事迹随着他们的离去而彻底湮灭,他觉得,这就是他作为一个故事记录者的责任。
......
与此同时,县上冶炼厂同合德县招商局的投资洽谈也到了最要紧的时候,选址、范围也都已经确定,现在要商议的就是给村民的补偿问题。
因为冶炼厂觉得他们并没有占用太多的农田,所以心里想要补偿给村民的钱其实很少,不过县上虽然特别迫切地想要将厂子引进合德县,不过对于这个倒没有太大的让步,坚持当初提出的补偿意见。
最终,双方还是达成了共识。
在这一轮谈判中,这两方,好像从来就没有问过长水村及邻近几个村子的意见,也没有想过他们不会同意工厂修到这边来。
不过现阶段,这个消息还没有被放出来,因为双方还要进后续的商议并形成书面报告,再进行更高一级的备案,直到各方面的协商都已完毕,才会正式动工建设。
就在这种焦灼时刻,韩清逸两兄弟终于来到了长水村。
韩氏的车队都是清一水儿的奥迪车,看起来可比考察队的一队杂牌车拉风多了。
车队经过的时候,不论是游客还是村民都忍不住驻足观望,看到车队开到月亮湾停下后,这些人心里都默默想着,月亮湾这小老板真有本事啊,这认识的人看着一个比一个厉害,就看这气派的车队,想里面坐的也不是普通人。
车上窸窸窣窣地下来十多个西装革履的人,好不亮眼的一道风景,韩家两兄弟更是其中最光芒璀璨的存在。
顾况蕴早就见过韩总的威压,但顾建平和林舒华都是第一次接触韩清扬这样的人,明显显得有些拘束。
不过对待韩清逸就亲热了很多,毕竟也是来过很多次的人了,韩清逸对待他们态度也很亲和。
此刻在俩人心目中,韩清逸和韩清扬那就是一个寒冷如冰,一个热情似火,冻得人不愿意亲近啊!
其实,因为是第一次来顾况蕴的家,韩清扬还是很重视的,也给顾况蕴的父母带了东西,打招呼的时候韩总也是以一种晚辈对待长辈的态度,可奈何韩总平时气势就太过迫人,丝毫没有让林舒华俩人感到轻松。
他们来的时候正是上午十点,是月亮湾里没什么其他人在的时候,林舒华带着蔡婆子和凤娇婶子在院子里择菜。
陈凤娇看到如此亮眼的两人,喜爱八卦之心熊熊燃烧,不错眼地盯着两人。
看到韩清逸对待顾况蕴明显不寻常的态度,心里就揣测这兄弟两人中谁是与顾况蕴有关系的人。
心里对以前的自己也唾弃起来,韩清逸明显才是能与顾况蕴匹配的人啊!
林冬青、杨师傅和杨老三人在院子里的树荫下搭了个桌子,林冬青和杨老对弈,杨师傅就在一旁看他们下棋,时不时地插几句嘴,下棋的俩人也不恼,只笑而不语。
杨梅和枇杷树在阳光下的影子落在棋盘上,将棋盘分成了明暗斑驳的几块区域,旁边还有迎风招展的三角梅,山后的微风吹来,空气里满是淡淡金银花的香味。
如此平和朴素又淡泊宁静充满着生活气息的小院,让工作狂如韩总都感到了一丝久违的轻松惬意。
等到顾况蕴送上一杯带着凉意又散发着丝丝蜂蜜清甜气味的柠檬水时,这份惬意到达了顶点,稳重自持如韩清扬也忍住不松了松领口。
发现杨老也在这里,简直是一件意料之外的事。
因为韩氏同杨老儿子的公司是多年合作的关系,再加上杨老在省城文化届的几分地位,韩清扬和杨老有也有过几次短暂的会面。
记忆之中这是一位有能力也怀着几分文人傲气的老人,对于他们这种带着几分铜臭气的商人是有几分排斥感在的,对待他的态度虽不至于嫌弃,但还是有些疏离的。
但,韩清扬却发现,杨老对待这里人的态度,实在是十分亲昵,和他从前对杨老的形象差的还挺远的。
韩清扬身子顿了顿,走进树荫之下,平静地唤了一声,“杨老,许久不见了。”
杨老闻言将正准备下子的手收了回来,抬头看了看来人。
韩清扬站在背光处,杨老下意识地眯了眯眼,有些看不清他脸上的细微表情,不过还是认出了来人,是韩氏集团现任掌舵人——韩清扬,也算是他儿子的一个朋友吧!
不过,他们什么时候和月亮湾的人认识了,没听到小蕴那丫头说呀!
在杨老的心目中,韩清扬可是个不好对付的角色,他可不希望顾况蕴和韩清扬有什么过多的接触。
不过,要是他们俩真有什么合作或交易,有他在,也不怕韩清扬耍什么花招。
到底是认识的人,杨老也不好不与韩清扬寒暄一番,便摆摆手,示意杨师傅来代替他,站起身双手交叠在身后,示意韩清扬到一边说话。
杨师傅在旁边早就看得心痒痒,杨老一走他就准备接上了,韩清扬挪了挪身子为杨老让出道路,向林冬青和杨师傅点头示意了一下,便跟着杨老去了。
俩人并未走远,杨老就带韩清扬在顾家平台下的小路上站了一会儿。
“许久未与杨兄见面,竟不知道杨老居然来了这么个小村子,能在这里看见您,真是十分惊喜。”韩清扬率先开口了。
杨老干笑两声,到底是不太喜欢和韩清扬这种心眼多的人说话,“我老家便是这镇上的,现在在这个小村子养老,所以我在这里也并不出奇,倒是韩总你,居然也来了这个小村子,不知此次所来为何呀!”
韩清扬沉默一瞬,将视线投向远处的大海,碧海晴空,海边点缀着密密麻麻的游客,虽然还未窥得这村子的全貌,但就现在他所看到的地方来讲,这确实是个不错的地方。
他手指下意识地摸了摸下巴,想起杨老的性子,倒也不瞒他,“韩氏有意投资一个渡假村,这次来,便是抱着考察的打算,既然杨老都选择在这里长居,想来确实是个适合渡假的地方。”
杨老眼睛瞳孔瞬间紧缩,不着痕迹地打量了韩清扬一番,不明白他将话说得这么直白到底做着什么样的打算,是不是在试探着些什么。
索性他也是个不爱和这种人打官腔的人,便直白地问了,“你是打算将整个长水村的地都买下来,将这里的人赶出去?你要是打这这样的打算,那我劝你最好不要这样做,因为你一定不会成功的。”语气里带着急切。
韩清扬眨了眨眼,心中莫名想笑,还是第一次见这位老人如此气恼的样子,真像他把他家的房子弄塌了似的,这里究竟有什么魅力让这老头如此维护。
压抑住想要飞扬的嘴角,眼中投出几分站了上风的愉悦,韩清扬侧身道,“杨老您稍安勿躁,我暂时并无这样的想法,韩氏做事向来周全,不要说我现在还不确定是否要选择这里,就算最后真要这样做,村民那边的工作我们也会好好做的。”
杨老下巴一扬,又变得傲娇不近人情起来,“别怪我没提醒你,要是你想要这里,就最好不要动村民的家园的打算。”警告般的语气带着几分气急败坏。
韩清扬弯唇,挑起了另一个话题,“哦!据我所知,现在合德县有意愿招商引资,已经打算在这里布局一个有色金属冶炼厂,这样想来,就算韩氏无意这里,长水村恐怕也无法平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