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兰科仿佛一下子就苍老了几十岁,颤抖着身子跪倒在地,低声抽泣。
“对不起,我没想过会变成这样的,真的对不起。”
撑在地上的手心突然感觉一阵滑腻,布兰科如遭雷击,他无法相信,这个心比天高的女人,这些天究竟在遭受着怎样的折磨。
换作任何一个普通人,都不可能承受住,但最可笑的是,她是高贵的圣骑士,有着顽强的生命力。
身体潜在的灵力无时无刻都在修复着身体的损伤,那两个畜牲并没有完全封印奥丽莎的神力,以至于她无时无刻都在保持着清醒,连自杀都做不到,连死亡都成为了一种奢望。
原本她骄傲的,为之信仰崇拜的力量,如今却成为了致命的毒药,令她生不如死。
订婚当日,自己当时也表达了支持的态度,虽然不是自愿,但也无法改变他就是元凶之一的事实。
他无法接受,自己为之奉献一生的,是最肮脏邪恶的。
他终于明白了,光明之下的黑暗,才是最极致的黑暗。
人性的扭曲,竟能到这种地步。所谓的骑士精神,简直就是天大的笑话!
奥丽莎依旧在无声的祈求,希望自己可以发发善心,赏她一个痛快。
太可悲了,死亡竟然也能成为奢望。这里究竟是人间还是地狱?这是何等的悲哀?
布兰科双手抱头,仿佛坠落了无边炼狱,现实与虚幻重合,一边是奥丽莎凄惨的脸,一边是来自上帝的拥抱。
他苦苦挣扎着,终于,画面破碎,他明白了一切。
“错了,一直都错了!无论是在边境的战斗,还是对内的压迫,一切都是错的。我的一生,都活在谎言之下。”
“所谓的荣誉,根本就是死神索命的镰刀。我为荣誉而战,却给人间带来苦难。一百年的战斗,带给世间的,只有无尽的灾难。”
“我是侵略者,压迫者,是黑暗的代表,是动乱的根源,所获得的每一道荣誉,都是我深刻在骨子里的罪恶。”
“啪!”
“啪!”
“啪!”
“真是精彩的演出,太棒了!我亲爱的布兰科,我真没想到,你竟会天真的以为,自己是正义的代表。”
“一个侵略者,竟幻想着自己是正义的化身!有趣,这实在是太有趣了!”
一道身影缓缓走入地窖,鼓着掌,脸上带着玩味的笑容。
奥丽莎在看见那道身影之后,身体发了疯似的颤抖,用尽全身的力气爬向布兰科。
“噢,我亲爱的妻子,这么着急爬向别的男人,你这是要背叛我了吗?我那么爱你,你却当着我的面背叛我,这实在太令人伤心。”托尔斯泰痛心疾首的说道。
“像这种不贞的女人,我想应该给她点教训,你说对吗?托尔斯泰。”
又有一道身影缓缓走下地窖,脸上同样带着令人作呕的笑容。
“我想是的。”托尔斯泰笑了笑,十分绅士的按下手中的开关。
带着符文的锁链猛的抽回,随着锁链的不断缩断,奥丽莎被强行吊起,鲜血顺着蝴蝶骨上的锁链一路流至布兰科身前。
“畜牲!住手,住手!!!”
“好好好,别激动,您可是战力第二的存在,我怎敢不听从您的指示呢?”托尔斯泰再次摁动开关,将奥丽莎放了下来。
剧烈的疼痛使得这个可怜的女人全身痉挛,像条死狗一样爬在地上抽搐。布兰科目赤欲裂,一剑斩断了奥丽莎肩头的锁链。
“布兰科大人,您这是什么意思?是要掳走我的妻子吗?”
“我要带他走,你们两个拦不住!”布兰科冷冷说道。
“我已经错了一辈子,不会继续错下去了。在这个可悲的人生结束之前,我想减轻自己身上的罪孽。”
“真是宏伟的理念,当然,我自然是拦不住您的,您可以把人带走。”托尔斯泰笑着说道。
“你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你以为自己是怎么找到这的?凭你这点脑子,可能吗?”
“是我!是我亲自派人请你进来的,之前那些不通不痒的陷害,只是开胃菜罢了,今天这场局,才是我为你准备的,最大的杀局!”
托尔斯泰得意的张开双臂,像是舞台中心的戏子,迫不及待的想要向观众展现自己的风采。
布兰科后背一凉,他隐隐察觉到了托尔斯泰的意图。
“战力第二的布兰科强行闯入拖尔斯泰家中,带走战力第三的奥丽莎,意图……谋反!你说这个头版新闻怎么样?”
“早些时候那些准备,只是为了降低你在圣殿心中的威严罢了,今日你若敢将人救走,必难逃一死!”
“当然了,你也可以将人放下,乖乖走出去,继续当个废物,我也不在乎。”托尔斯泰笑道。
布兰科终于明白,为何奥丽莎是让自己杀掉她,而不是救救她了。
沉默片刻,布兰科冷冷看向二人。
“我还有第三种选择。”
“哦?洗耳恭听。”
“杀了你们!”
“哈哈哈哈!布兰科,我还真是高估你了!像你这种废物,怎么可能踩在我的头顶呢?”拖尔斯泰捧腹大笑。
“你可以选择动手,但即便是你,在我的地盘上,想要杀死我们两个,也得费些功法不是?”
“只要大战爆发,圣主立马就会感应到,感应不到也没关系,我会主动通知圣主,就说……布兰科联合奥丽莎,欲行不轨之事,被属下发现,极力阻拦,发生大战。”
“真到了那种时候,你们可就一个都走不了咯。”
“圣主凭什么相信你的一面之词!”布兰科冷冷说道。
“就凭圣主,是真想除掉你们啊!不听话的狗,要来何用?”
“之所以没动手,只是缺少一个大义,一个条件,而我,会替圣主创造这个条件。”
“不然你以为,为何我行事能如此顺利?”
“那你现在都告诉我,又是什么意思?”
“很简单咯,我并不想和你动手,毕竟我是真怕死啊!你可是战力第二,万一真被你宰了怎么办?用你们两个的贱命,换我的命,太不值当了。”
“而且这里可都是我的财产,打坏了损失很大的。”托尔斯泰摊开手。
“你们走了,圣主自然会围剿你们,我没必要现在讨不自在。而你们现在走,就可以多一份活着的希望。”
“至于你们的死活,我也不在乎,只要我能得到属于你的那份权利就可以了,待到大世降临,你将被彻底淘汰!而我,将成为真正的王者!”
“真卑鄙啊!你这种肮脏的东西,早该死了!”布兰科恶狠狠的说道。
“多谢夸奖,这是阳谋,我想你已经做出选择了。亲爱的布兰科,时间不多了,带上你正义,赶紧逃命去吧,快!”拖尔斯泰催促道。
布兰科冷冷看了拖尔斯泰一眼,自己的心理完全被对方掌控了,他已经没了选择余地,只能带着他那点可怜的正义,与世界为敌。
今天只要他敢带走这个可怜的女人,明天……不,今天开始,他将与整个西方为敌。
布兰科脱下风衣,小心翼翼的将眼前的女人包裹,轻轻抱起,侧着身子,斜瞥了托尔斯泰一眼。
“如果有机会,就是死,我也一定会让你这种肮脏的东西下地狱的。”
“噢,我想你应该好好想想,自己还能活上几日吧?”
“希伯特,瞧见没有,我们的布兰科先生,才是真正的绅士。”
“只是绅士的布兰科先生,感受到你手中的温度吗?如此惹人怜爱的小猫,你是否也会心生邪念呢?”
“你救下来了,将她带回了人间,就是拿点报酬回来,也是应该的吧?作为主人公的我,可是半点都不介意的哦。”拖尔斯泰阴冷的笑着。
奥丽莎的身子忍不住开始剧烈颤抖,只是不清楚是害怕还是愤怒。
布兰科双目充血,眼神中的杀意几乎凝成实质,他从未有过如此强烈的杀意,几乎冲垮了他的理智。
“生气了?那你就当我没说吧,逃命去吧,再晚就来不及了。”
终究还是理智战胜了情绪,他不想再错,他需要为自己的行为买单,救下这个可怜的女人,也许他能走的安心些。
没有再犹豫,布兰科瞬间消失在了原地,拖尔斯泰脸色逐渐冷了下来,扭头看向身旁的希伯特。
“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你算个什么东西?像你这种级别的家伙,我从来都没有放在眼底,更不会浪费时间对付你,因为你还不够资格。”
“若是敢反抗我,我会找好顶替你的家伙。”
希伯特脸色铁青,没人比他更清楚这家伙的可怕,在那之前,他也和众人一样,只当他是个靠谄媚爬上位的家伙。
现在他才明白,能一路爬到这个位置上,他的恐怖,远在布兰科之上!
早些时候在会议上的表现,那也只是圣主需要这么一个傻子,替他把夸张的筹码搬上台面罢了。
他从来都是这样,圣主需要什么样的角色,他都能完美的演绎,并且功成身退。
希伯特最终还是低下了头,恭敬的退了下去。
托尔斯泰脸色逐渐恢复平静,眯着眼望向布兰科离开的方向,双拳紧握。
“正义是有代价的,只有力量才是永恒的,这只是开始!”
“说的好,那接下来,是不是该轮到我了?”一名魁梧的男人突然出现在了托尔斯泰身后,笑着说道。
“谁!”
托尔斯泰猛的转身,在看清楚来人之后,心神猛的一颤。
“圣……圣主。您什么时候来的?”
男人拍了拍托尔斯泰的肩膀,笑着说道:“一直都在。”
“放轻松,男人有点野心是好事,若是你无欲无求,我怎么敢用你呢?”
“这次事情办得不错,放出消息,所有黄金圣骑出动,围剿叛徒布兰科。”
“是……是!”拖尔斯泰额头溢出冷汗,恭敬的跪了下来。
男人见状淡淡一笑,俯下身轻声说道:“没有谁是不可代替的,你对希伯特说的话,我很喜欢。”
“明……明白了。”托尔斯泰颤声道。
男人淡淡一笑,慢悠悠的走出了这间宏伟的建筑。
很快,消息便传播世间,引发大地震。
圣殿战力第二的布兰科竟然联合战力第三的奥丽莎,叛出圣殿,欲唤醒神明,对抗联盟!
西方圣殿希望,东方同样能够出力,围剿叛徒,扞卫联盟的地位!
一时之间,布兰科二人竟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只是华夏对此,并未表态,这些都是圣殿自己的家事,不是扯上联盟的旗号,就能为所欲为。
但依旧有不少势力,参与其中,一是为了表态,向圣殿示好。
二是布兰科身为圣殿战力第二,即便是尸体,价值也是极大的。
短短几天的时间,布兰科二人便遭遇了数十次的围杀,即便是他都十分不解,究竟是谁暴露了他的位置。
终于,在一个黄昏的海边,男人亲自站在了他的面前。
“你终究还是来了。”布兰科平静的坐在礁石上,看着金灿灿的海面,海的尽头,仿佛有一张无形的大口,将火红的轮盘吞噬殆尽。
“你该想到会有这么一天的。”圣主轻声说道。
“每当黑影降临,最后的光明显得格外温柔。黄昏一直都是最美的时刻,对吗?”
“是的,这种风景,十分应景。”
“黑暗终将降临,可黎明也必然来临,不是吗?”
“那如果没有了世界没有了明天呢?永夜一样存在。”
“你是如何找到我的?”布兰科笑了笑,没有反驳。
“找寻圣殿骑士的踪迹,对于占星殿而言,不算什么难事。”
“我可以束手就擒,但有一个条件。”
“布兰科你还是那么的天真,你还有什么讲条件的资格呢?”
“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嗯?”圣主突然就愣住了,身躯猛的一颤。
“你做不到。”
“你要赌吗?一名无限接近五境的黄金圣骑自爆,真就打不开一个缺口?而对于诸神而言,只需要一个缺口,甚至是一道裂缝,便足以撕裂一切!”
“而你这卑劣的背叛者,等待你的又将是什么呢?”
圣主的脸色逐渐变得扭曲,再没了一开始的从容淡定。
“反将一军,我很好奇,你是如何找到此处的?”
“会议结束的那一日,我便开始行动了。托尔斯泰那混账的话,我也听见了,只是没想到,他竟畜牲到这种地步!”
“好了好了,收起那副愤青的表情,你已经一百多岁,还像个热血青年一样,真的合适吗?”
“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你死吗?就是因为你这点可笑的正义!我明白,终有一日,你会反噬圣殿的。”
“奥丽莎只是顺带的,而你!一只都是我的眼中钉,心头刺!因为你在圣殿的威望,即便是我,都自愧不如。所以,你必须死!”
“我可以把命给你,作为交换,你必须给我一个方案,能保证奥丽莎的安全。”
“你爱上了她?”
“不,这只是我为正义支付的代价。”
“如果我说不呢?”
“那大家就一起玩完,神不会放过任何人的。”
“这个地方既然能被你找到,就不可能被打开!那个男人行事,不会有任何遗漏。”圣主死死盯着布兰科的眼睛,想要找出一丝蛛丝马迹。
“万一呢?你要赌吗?”布兰科戏谑的笑着。
一直都是任人摆布的棋子,原来跳出棋盘的感觉,是这么的痛快!
为什么一定要引他来此,就是不给他任何查证的机会!
已经尝过权力的味道,他就不可能去赌!所以这一局,一定是自己赢!
“好吧布兰科,我想这一局,还是你赢了。我会给出一个方案,保证奥丽莎的安全,但同样的,也必须保证,在你死后,她不会反噬圣殿。”
“可以,如果能做到,我跟你回去。”
“记得联盟的契约吗?那是真正令人绝望的诅咒,我想以这种方式约束我们,你应该可以放心。”
“既然这样,我们可以先签订契约,再去见奥丽莎。”布兰科静静的望着眼前的男人。
“布兰科,你变得聪明了。”
“过奖了,和魔鬼打交道,不留心眼,会被拖下地狱的。”
姚国边境,一座质朴的村庄落于群山之中,与世隔绝。
村子里的一处小木屋内,云雾缭绕,草药味填满了整个木屋,药桶内的男人艰难睁开了双目,低着头望着直自己的身体,眼神中带着迷茫,声音沙哑。
“这是……什么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