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承平这番话一出口,揽月楼厅堂的众人们又纷纷来了兴致,转过身来看这一出好戏。
这事情实在太有意思了!
什么?谢家的小娘子,竟然出现在了揽月楼这种地方?而且这二谢与那小娘子同为谢家人,竟然还在大庭广众之下,暗示那个什么谢小满是出来卖的!这种事情,真是闻所未闻啊!
哪有自家人这样埋汰自家人的?而且这种事情还发生在陈郡谢氏这等高门大族身上!这等热闹,怕是几百年都不曾出现过一次的!绝对要好好看一看!
于是乎,大家纷纷将目光转到了姓谢的几人身上。
人们好奇的打量着谢小满,见她衣饰普通、面貌寻常,便觉得二谢之言有些无趣。如果谢小满是个娇滴滴的美娇娘,那供大家意淫的材料才算是充足。可眼前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子,这话题的兴趣,大家就不觉得那样充足了。
不过不管怎么说,谢家小娘子出现在揽月楼当中,这事情本身还是有些意思的。
而且,距离谢小满近的那些人,很直接的可以嗅到谢小满身上的酒气,也可以观察到谢小满脸上的醉意、以及走起路时歪歪斜斜的步伐,自然明白她是喝了酒的。
身份高高在上谢家的小娘子,在风月之地喝酒……其中原委的确引人入胜。
听到谢小满声音的那一刻,安梓的面色也变了。她也是女人,虽然无法完全了解世家大族家中的生活,却明白名声两个字,对于女子有多么的重要。
谢娘子!您还没嫁人啊!今夜竟然公开在揽月楼这种地方露面。以后还有哪个有头有脸的郎君敢娶你的!您就算是从来不把名声放在心上,也要为自己的将来考虑考虑啊!
安梓并不知道,谢小满今天上午刚刚与建康城最厉害的人物之一,进行了一番有关自己将来的讨论。而且,讨论的结果十分不尽人意。
虽然原本就知道前途是一片渺茫的,可谢小满一直压抑着、沉默着。可今天那短暂的谈话,却将一些她从未抒发过的心情激发了起来。致使她的心情格外暴躁。时时刻刻找寻着某个宣泄的出口。
喝酒这件事情,谢小满并没怎么做过。她觉得自己时日无多,索性便学着借酒消愁。谁知道当真是“举杯消愁愁更愁”,不但心中压抑的事情没有忘记,反倒睡觉途中被人吵醒,只剩下一片嗡嗡作响的头痛欲裂。
怀着满腔怒火出来找人吵架。刚冷笑着说了一句,就听到了这么几句莫名其妙的指摘。
谢小满紧皱着眉头。眼前的光亮让她的双目很不适应,头疼的更厉害了。
原本就酒醉中,方才她又从后院那种黑灯瞎火的地方走过来,突然来到了光亮十足的厅堂当中。双目不适自然是逃脱不掉的事情。
她侧身依靠在门框子上,眉头紧皱的看向声音发出的方向,却只能看到一整片炫目的光晕。
“你谁啊?”谢小满看不清眼前的东西。只没好气的发问。
谢承平闻言几乎被气炸,愤怒的直跳脚:“谢小满!你别装作不认识我们!我是你兄长谢承平!你做出如此有辱门楣的事情。我自然有教训你的义务!”
“谢承平?”适应了眼前的光亮,刺目渐渐变得柔和起来,谢小满念了一遍这个名字,仔细的打量了一下那个站在光晕中的人影,嗤笑了一声,“没听说过。”
“你说什么!”谢承平气得要命,抬腿就往旁边的案几上踹了一脚,睚眦欲裂,开口就要骂人!
谢承道伸手按住了弟弟的肩膀,示意他稍安勿躁,自己微微一笑走上前来:“小满,谢家人多,你一时记不得也是有的。咱们在谢安伯父那里曾经见过一面的,你又何必装作不认识我们?再者,即便真的不认识,我们二人也不可能假冒。这种风月之地人多口杂,你的事情是咱们谢家的家事,你还是乖乖的跟我们回去,莫要再在这里丢人现眼了,如何?”
谢承平听着兄长和善的语气,心里十分不解,不免纳罕的看了谢承道一眼。
二人的想法原本就很简单,就是想要把这个谢小满的真是面孔揭露出来才好。也就是说,谢小满出入风月场所这件事情,闹得越大,他们兄弟二人也就愈发开心。
如今这个情形,明明厅堂中人数众多,正好是二人可以借题发挥的大好时候,为何兄长不借机穷追猛打,反而要摆出这样一副息事宁人的姿态呢?
谢承道知道弟弟的心思,这时候低声对谢承平道:“莫急,正如作画要留白一般,点到即止才是最好的,给大家留一丝空间,各种各样的流言飞语才能传的更开更乱。到时候咱们再因势利导一番,这才是上策。再者,咱们毕竟是谢家人,表面上要作出一副回护的样子,否则就太过难看了。而且桓温在这里,若是闹得他出了面,事情就容易失控了。”
“还是兄长想的周到!”听到这样的解释,谢承平立刻对兄长崇拜的不行,双眼几乎放光!
的确如此,一件事情留给人们的想象空间越大,人们的思绪就会愈发无边无际。如今只要点到为止,谢小满出入风月场所、无耻卖肉的事情,就一定会传的愈发下流。
更何况,事情还是在烟花巷这样的地方流传。即便是不来此地的人也都清楚,这种地方最为活跃的便是流言飞语,恐怕只在这一夜之间,谢小满的事情就会传遍整个烟花巷,继而在整个建康城流传开来了。
安梓自然也明白其中的道理,面色愈发难看。这时候她自觉责任难挡,连忙走上前一步,高声笑道:“诸位莫要误会,这位谢仙师是建康城中有名的道家高人,曾经在我们揽月楼施过法的。如今再来,也不过是帮着再度瞧一瞧,除一除邪魔外道罢了。”
“谁家仙师作法还要喝的酒气熏天的?安梓妈妈即便是出言回护,这话未免编的太过虚假了些!”谢道平扬声嗤笑。
“是真的!”这时候,厅堂中的一个姑娘站起身道,“安梓妈妈并没有骗人,谢仙师施法的事情,是我们楼里的人都知道,甚至很多人都亲眼见到过的。谢仙师是真正的得道高人,如果不是谢仙师的话,楼里还不知道要出什么样的事情呢!郭郎,你应该知道的,前阵子那后院墙上的人影,郭郎你也是见到过的对不对?”
“啊!就是那个鬼魅般的影子!我说怎么就没了,原来是有高人出手!”这姑娘旁边的男子闻言也不禁微微惊愕,不敢相信的打量了谢小满几眼,冲着她拱了拱手,“没想到啊没想到,我还以为世外高人都是白胡子老头的,没想到谢娘子竟然深得此道!鄙人家中老母,尝尝说家中有邪祟,要我找人去瞧瞧。这位谢仙师不知可否赏脸?”
这二人一唱一和,颇有那么点意思。在座之人瞧着,也不知道这一番话到底是真是假,只是纷纷惊疑不定的看着谢小满,心里自然也是存了些疑问的。
但正如方才那姑娘所言,当日见到谢小满驱鬼的人并不在少数,这时候姑娘们纷纷跟自己的恩客讲述了一下当时的情形,添油加醋一番,也弄得恩客们一惊一乍,啧啧赞叹。
二谢见状,哪里还能由得他们继续这样下去,连忙抢白道:“安梓妈妈何必这样逢场作戏,子不语怪力乱神,弄这些虚假的东西来造谣生事,对这揽月楼的生意也有不好的影响罢!”
安梓微微笑道:“两位郎君不必担忧,自从有了谢仙师为我们揽月楼除魔卫道之后,这揽月楼不但是风平浪静,怕是几十年、几百年之间,也没有什么邪祟敢来这里寻衅滋事了!”
谢道平恨得牙痒痒,心想这帮娘们儿竟然全都向着谢小满说话,若说她们没有任何牵扯是绝不可能的!
但仙师、驱鬼之类的事情,谢道平是完全不相信的。开什么玩笑,一个年纪比自己还小的死丫头,还仅仅是个谢家旁支,怎么可能会那样高妙的东西?再说,谢小满的事情在谢家也多少流传过一些,听说她在会稽的时候一直疯癫痴傻的,直到被谢安伯父带回会稽之后,神识才清醒了些。
这样一个要出身没出身,要长相没长相,连正常人都算不上的谢小满,怎么可能是什么谢仙师?别骗人了!
实际上,厅堂中的众人也大多怀抱着类似的心思。想要让大家相信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孩子是道法高妙的仙师,这本身就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方才那恩客肯为谢小满捧场,自然也是怀了几分讨好身旁姑娘的意思的。
看戏嘛,无须那么认真,随意开口说上两句、搅上一搅,还能浑水摸鱼,何乐而不为呢?
谢道平却早已气的要命,这时候骂道:“谢小满!别以为有几个楼子里的姑娘撑腰,你就可以高枕无忧了!不管怎么说,今日的所见所闻我要告到安石伯父那里去!让他知道知道你是如何败坏我谢家名声的!咱们走着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