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湘如温和如初,“父皇是在御书房用膳么?”
孟帝朗声道:“传膳吧?几位爱卿也同朕一同用午膳。”
陈湘如与身侧的王嬷嬷使了个眼神,王嬷嬷很快领着众宫人鱼贯进入,不多会儿,膳桌上就摆满了膳食。
程元瑞、程元吉兄弟刚用过午膳,纷纷告退出来。
程元吉冷哼一声,快步奔往程醉蝶。
程元瑞低声道:“妹妹刚才与安康说什么了?”
陈湘如并不打算瞒他,道:“还记得上回说安康不肯让宫里太医抓药的事么?”
程元瑞点头。
陈湘如道:“我着人查清楚了,安康让湖蓝出宫,抓的乃是保胎药。”
“保胎药?”程元瑞吃惊不小,虽然猜到程醉蝶许是有孕了,却没想到她竟抓保胎药,“难不成是慕容宸的骨血?”
陈湘如细细地想过,“以我对慕容宸的了解,这个可能不大,要真是他的,他会以程醉蝶失德为由,纳她为贵妾或平妻,万没有要求换人和亲的道理。”
“以我对安康的了解,若不是慕容宸的,她为什么要留下?”
陈湘如道:“我着人调查过,听说她腹中的胎儿已有四月余,强行落胎许会让她再无做母亲的权力,三哥以为,她会不会冒险生下来?”
程醉蝶今年就十九岁了,这个年纪可不小了,旁的女子在她这么大时,已经是几个孩子的母亲。
程元瑞猛然觉得,自己有这样一个妹妹真是做得太对了,宫里有陈湘如襄助。宫外有他自己的人,“此事,妹妹查切实了?”
“我找了太医院的高太医,是他亲口告诉我的,说安康已有四个多月的身孕。”
高太医可是程元吉的人。
程元瑞道:“这话能信么?”
“若是高太医成了我们的人呢?”陈湘如笑盈盈地问。
程元瑞不可思议地看着陈湘如:她长得美丽,这都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她有一种别样的风情。就是早前的他。不也喜欢着她,若不是后来知道她是他的妹妹,那份情动被迫抑下。化成了兄妹之情。
陈湘如知他想岔了,道:“我只是寻了高太医,与他分析了事情的轻重、利弊,告诉他。这事稍有不慎,许会给孟国惹来一个大麻烦。请他以大局为重。高太医是个晓时务之人,自会告诉我真相。”
高太医可不像这种人,指定是心里有了什么想法,这才告诉了陈湘如实话。
陈湘如微微含笑。“三哥,你觉得把安康嫁给孙术为妃,这事能成么?”
这亦正是程元瑞的意思。程元吉讨好安康,一则因为安康是嫡出公主。二则是因为安康的舅家是燕国慕容景。三分天下之局,安康就站了两样。
程元瑞道:“孙术难成气候,在江南一带吃了几回败仗,就再不敢打了,安于一隅,燕国才是最强劲的对手。”
“慕容宸善攻心计,是慕容景的几个儿子最出色的一个。”
而程元瑞也是孟帝几个儿子里最优秀的一个,他双手负后,脸上含着笑,眸子里掠过一丝未明的情绪。“吕连城这样的猛将,竟被燕国所得,实乃一大憾事……”
吕连城……
明明分别几月,可现下听到他的名字,竟似过了很久很久,浮光斑驳的旧时光是那等的美好。
他已与慕容宝钗订亲,他要在慕容景登基之后迎娶宝钗为妻……
“三哥什么时候去范阳朝贺燕帝登基之禧?”
“许得四月末。”
还有一个月的时间。
“能带上我么?”
陈湘如不是去玩,是想见吕连城,她面露感伤:“来到京城后,我先后写了三封信去洛阳,可至今也没个下落。”
程元瑞想到前两封,原就落到他手里,这第三封许是她入宫之后着人送出去的,“听说吕连城攻下洛阳后不久,就被慕容景召回范阳了。”
他不在洛阳,即便她的信收到了,但旁人也不会拆开。
难道,他们之间便要就此错过,没有亲眼看看他,没能当面问一问他,让她如何甘心。
连城,你可知道,我好想你!想与你走过的日子,虽有风雨,却是那样的让人安心。
*
此刻的吕连城,已搬入了慕容景赏的“飞鹰大将军府”,他负手站在大门前,愣愣地看着慕容景亲笔所写的匾额,这对旁人许是一份天大的荣誉,但对他不是。
锦毛鹰笑呵呵地走近,抱拳道:“师父,这府邸好气派!”
吕连城冰冷的面容里没有半分暖色,自从陈湘如失踪,他又变成了一个冰人,不会笑、不爱说话,更多的时候是沉默,有时候望着一个地方会走神,在看着乖乖的时候,他的神色会有稍稍的温暖。
锦毛鹰又道:“师父,刘先生今儿令人送来了一个帖子,上面写着你与慕容四小姐的成亲吉日,你且挑一个吧,总这样拖着怕不是法子。”
他不会娶慕容宝钗,他说过的话不可以不作数,他承诺了陈湘如,会娶她为妻,就不会娶旁人,任那人是闭月羞花之貌,还是金枝玉叶的尊贵身,皆与他无干,他只求一陈湘如足矣。
“阿毛,令人备马,我要去一趟燕国公府。”
锦毛鹰喜问:“师父决定哪日成亲?嘿嘿,我们师兄弟四个可说好了,到时候每人替师父备一份聘礼,好歹让师父十里红妆……”
十里红妆,这是他承诺给陈湘如的。
吕连城冷声道:“不必了!你们自个留着娶妻用。”抛下一句话,他扭头往自己的寝院奔去,待他再出来时,已换上了一袭蓝色的春裳,这是陈湘如亲手为他缝制的。她的女红越来越好,直到近日,他才瞧见春裳上绣有暗纹字“君子如玉,重情重义。”
锦毛鹰你个影子一般地跟随在他身后,人又长得英俊,又得了个小将军的名头,一来范阳。便有不少官宦人家打听起锦毛鹰来。只觉他武功高、人长得好,又通些笔墨,颇有结交之意。偏吕连城一天难说两句,光往那儿一坐,就能吓住不少人,于是乎。他在范阳便得了一个绰号“冷面战神”。
吕连城自燕国公府大门而入,通禀了来意:“吕连城求见燕国公!”
慕容景回范阳筹备登基事宜。慕容宸留待军中代理军务,慕容宽等兄弟也先后回到了范阳。
家丁道了句:“飞将军就随小人来,燕国公今儿在东府会客厅宴请各位大人。”
吕连城随家丁转往东府。
会客厅的人还真不少,挤满满的坐在两侧。按照官职大小、尊卑落座,刘伯良摇着一把羽扇,笑容微微。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
吕连城抱拳进入,朗声道:“末将吕连城拜见主公!”
慕容景扫了一眼。今儿倒打扮得风神俊逸,笑着与身边服侍的大管家使了个眼色,大管家立即令人下人备了套桌案、碗筷,“飞将军来得正好,且一起坐下用宴。”
吕连城呼了声“谢主公!”他没看那座钱,依是抱拳立在会客厅中央,“有件事,末将不得不说,请主公体谅。”
慕容景道:“但说无妨。”
“主公,末将心中唯陈氏一人,末将不能娶四小姐为妻,还请主公恕罪!”
音落,会客厅上有诧异的,有不平的,一双双眼睛都齐刷刷地汇聚在吕连城身上,他蚊丝未动,抱着双拳,微躬着身。
刘伯良道:“飞将军,这亲事都订了,又岂有再推托之理。”
吕连城不卑不亢,道:“陈氏并没有死,她只是失踪了。”
锦毛鹰听这话已经很多回了,可尸骨都葬在月亮山上,偏吕连城还是说她没死,如若没死,那尸骨是从哪儿来的,低唤道:“师父。”
吕连城道:“月亮没死,末将便不能娶旁人为妻。刘先生让我挑个吉日,恕在下无能为力,请主公恕罪!末将就此告辞!”
他猛一转身,不等慕容景说话已大踏步出了会客厅。
有人朗声道:“主公,吕连城如此对主公不敬,该罚!”
“主公,请恕吕连城不敬之罪。”
吕连城丝毫没把他们的话放在眼里,当年他能只身闯皇宫,而今也没人敢阻得了他。
正闷头要出燕国公府,只见不远处传来一个柔柔的呼声:“飞将军。”却是一袭水红衣袍的慕容宝钗缓缓从一侧过来,看来他入府的事,她已经知道了。
吕连城冰冷如初,仿佛随时都要把人冻凝成冰,“我有未婚妻,若不是生出变故,五月我便要娶她为妻。”这话,他以前也与慕容宝钗说过的。
慕容宝钗低垂着头,对锦毛鹰道:“阿毛能回避一下么?”
锦毛鹰看着吕连城,见吕连城不语,讪讪地退至十余丈外。
她又移了几步,微垂着头,“连城,我有了。”
有了什么?吕连城面无表情。
慕容宝钗见他不明白,又重复道:“我有你的孩子了。”
吕连城眼眸一跳,说到孩子,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此次他来范阳,却将乖乖和鲁喜妹留在洛阳城中。有云中鹰在,他并不担心。云中鹰是个很优秀的大师兄,一定会带好乖乖的。他只想过除陈湘如为妻,没想过他孩子的事,如果有,那也应该是他和陈湘如生的孩子。
这会子她告诉他,说有他的孩子,吕连城的表情像在看怪物,但那张冷酷得没有任何表情的冷,就似庙里雕塑的菩萨,风云不惊,亘古不变,唯有他的眸子掠过一丝异样。(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