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上的灯光照在这双鞋子上,它银『色』的面上反『射』着低哑的光,好似被乌云遮住的月牙。
吴霁朗可以从自己的身体状况推测距离事发已经过去了一段日子,阿瑾肯定已经暴『露』了,以阿瑾的『性』子,九成已经出卖了他。
在这样紧要的关头,吴霁朗却并没思忖如何利用最后的机会求生,而是专注地看着她的脚。
她有一双比一般女人而更粗糙的手,却有一双比一般女人更纤细的脚,它们美得就像一对精美的艺术品,也是她身上最美的一处。
不过,当它穿在高跟鞋里时,它也就不再美丽了。就像李暖暖自己曾说得,再精致再华丽的高跟鞋,也不过是漂亮些的刑具而已。所以只要能够脱下它,她就会立刻蹬掉它们。
他还想起来,当他们在一起时,她总是光着脚丫在房间里『乱』走。如果他当初多看看她穿高跟鞋的样子,事情或许就不会走到这一步。
吴霁朗胡思『乱』想的同时,李暖暖也沉默地看着他,跟在她身边名叫阿桐的随扈弯腰查看了一下吴霁朗的状况,起身问另一个开门的随扈,“他最近情况如何?”
后者回答,“一直不说话。”
阿桐对李暖暖说:“他醒着,不过目光呆滞。”
李暖暖说:“出去吧。”
阿桐有些犹豫,“您一个人对付得了他吗?”
“出去。”李暖暖淡淡地重复了一遍。
阿桐等人出去了,空『荡』『荡』却『逼』仄的房间里只剩吴霁朗和李暖暖两个人。
李暖暖仍站着,说:“抬起头来。”
吴霁朗的注意力被拉回来,抬起头来,身子顺势靠在了墙壁上。
她装扮得美艳动人,但脸『色』铁青,与她冷静的语气判若两人。
李暖暖一看他的脸,顿时攥紧了拳头,咬牙切齿地说:“没什么想说的么?”
吴霁朗没说话。
如果是李暖暖杀了他,那其实还好。在卧底这件事上,他是真的对不起她,虽然他一直没有真正出卖她,但他把那份资料做了个副本留在了遗书里,而遗书被他放在了父母的房子中。
他的态度进一步激怒了李暖暖,她弯腰攥住了他的衣领,血红的双目瞪着他,“阿瑾是个勾子。”
吴霁朗直视着她的双目。
李暖暖一个字一个字地继续说:“她说你也是。”
吴霁朗还是没说话。
李暖暖松了手。
咚的一声,一样东西被丢到了地板上。
是个黑『色』的塑料袋。
袋子系着,空气将它撑成了一个半鼓不鼓的包。
李暖暖说:“打开。”
吴霁朗抬起手,感觉手臂有些发软。
他似乎已经猜到了。
他慢慢地解开了袋子,却并没有闻到预想中的血腥味。
他有些意外,抬头看了李暖暖一眼,颤手打开了袋子。
里面是一颗心脏。
他的脸『色』顿时变得煞白。
李暖暖重新恢复了镇定,“如果不想你父母也受到这东西,就开始回答我的问题。”
吴霁朗只得开口,“好……”
李暖暖道:“看着我回答。”
吴霁朗又抬起了头。
李暖暖看着他,沉默良久,说:“你跟那个女人到底做了没?”
吴霁朗有些意外,但很快就想到了那个女人的身份,老实答道:“没有。”
李暖暖脸『色』越发难看,但还是问:“接过吻么?”
吴霁朗说:“没有。”
李暖暖脸『色』更难看,“你知不知道骗我的后果。”
吴霁朗说:“我会死。”
李暖暖的语气更冷,“我再问一遍,你跟她做过么?”
吴霁朗想了想,说:“做过。”
李暖暖没说话,她攥成拳头的手骨节已经发白。
吴霁朗继续说:“做过,也接过吻,也抱过……唔……”
最后一个字话音还没来得及说出口,李暖暖的脚已经蹬上了他的胸口。
美丽的高跟鞋真的变成了一个刑具,锋利的尖端戳中了他的心口。
吴霁朗忍不住低哼了一声,捂住了胸口,身子本能的蜷缩起来。
李暖暖一连踹了许久,以至于高跟鞋滑到了地上,她干脆踢掉了另一只,这个意外终于使得她暂时停下了虐待。
此时吴霁朗已经说不出话,胸口闷得要命,长这么大,他从未被人如此残暴得对待过。如果是以前,他一定会暴走愤怒,但现在不同了,他在故意地激怒她,他希望她能杀了他,潜意识中的死亡诱『惑』着他,如果是被李暖暖所杀,于他而言是一个完美的结果。
接下来,陷入了短暂的寂静。
突然,吴霁朗感觉头皮一阵痛,一股力量攥住了他的头发,迫使他抬起了头。
额头上传来冰冷的金属触感,李暖暖的脸就在他的眼前,美丽的脸孔已经被嫉妒和愤怒扭曲,她说:“你知不知道该怎样说话?”
吴霁朗开了口,“别去吓我的父母。”
李暖暖不说话。
“他们不知道我的事,一辈子都专心在研究。”他的语气并不温柔,但充满了恳求,甚至哀求,“你可以杀我,但请不要把我的心脏给他们。”
李暖暖的神情先是有几分柔软,但很快又瞪起了眼睛,扬起了拿枪的手,狠狠地砸在了他的脸上。
始终没有吃过一粒米的身体根本就经不住这样的力道,他被砸到了地上,半边脸几乎没了知觉。
李暖暖却丝毫不解恨,又抓着他的头发将他拖了起来,冷冷地说:“现在告诉我,有没有跟她上床。”
吴霁朗刚说了个“上”字,她已经开了口:“我会亲手把你端给他们。”她脸上没有玩笑,甚至连愤怒崩溃也没有。
吴霁朗呆住。
是的,她是女魔头,她比一个连环杀手更加具有危险『性』。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可他不得不承认,在这几年漫长的相处中,他渐渐地忘记了她是一个女魔头,反而记得她娇俏的笑容,系着围裙在灶台前煮饭,像个青春期的小女孩一样撒娇耍赖甚至发小脾气。
他忘记了最重要的事。
他崩溃了,“求求你……”
从李暖暖的态度中,他已经明白阿瑾必定是卖了他,事已至此他当然已经不怕死,他只有这么一个愿望,“我的父母都是老实人,我做的事他们全都不清楚……”他话说得含糊,因为脸木了,连带着半个嘴巴没有知觉,口水顺着嘴角往出流,他控制不了,这种狼狈是他从未体验过的,眼泪在狂流,他真的不怕死,也不觉得恐惧,他只是觉得很难过,“你可以杀了我,怎么杀都好,我没有怨言。但求求你不要让他们看到,不要去吓他们,他们没有做过任何坏事……”
他专心说着,没有听到门口传来的响动,没有看到李暖暖正『摸』出了手枪,拉动了枪机。
门打开了,门外传来人语声,李暖暖低声说:“闭嘴。”
他没有听到,他的精神已经几近崩溃,“看在我曾治疗你妈妈的份上,求求你,祸不及家人……”他说着突然看到了她手中的枪,他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机会也不多。他连忙撑起身子挪了过去,拉住了她的脚腕,哀求道:“求求你,虽然我的确是卧……”他想说他并没有出卖她什么。
但伴随着一声枪鸣,他的身子剧震,声音戛然而止。
门外的人还是进来了,是坤哥、阿桐以及其他随扈。
坤哥永远是一副不喜不悲十分优雅的模样,来到李暖暖的身旁,恭敬但并不卑微地叫了一声,“大小姐。”
李暖暖看向他,说:“坤哥。”
坤哥朝她伸出手。
李暖暖知道他代表的是爸爸,便把枪放进了他的手中。
坤哥先是说:“谢谢。”又道:“老先生交代过,在确定他已经没问题之前,您不能见他。”
李暖暖说:“我是来审他的。”
“您已经把他弄伤了。”坤哥说:“您的愤怒可以理解,但您的做法是不理智的。”
李暖暖瞟了吴霁朗一眼,几句话的工夫,血已经从他的伤口处蔓延开来,流到了地上。
他脸『色』煞白,目光涣散,仿佛马上就要死了。
李暖暖说:“死就死了,这世界上比他有能耐的医生多得是。”
“如果你真这么想,”坤哥说着,把手枪朝她递了递,“我可以当做没有看到。”
李暖暖没有接,而是不爽地哼了一声,出去了。
阿桐拎起散在地上的鞋子,也跟了出去。
坤哥走过去看了看吴霁朗的情况,随即也带着心腹出来,重新锁上了门,并派了个手下去请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