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斯洛特察觉到了非常强烈的不适。
因为特萨带来的混乱,他的逃走并不算困难,甚至于没有在第一时间被发现。不过现在的话,想必全奥斯库特都已经在追捕他了吧?
兰斯洛特弯了弯嘴角,不过很显然,不会有人想到要到皇宫深处来追捕逃犯。
在这一刻之前,兰斯洛特并没有意识到诅咒的力量与自身的关系居然如此密切,在王者的祝福笼罩的地方,察觉到不适的,居然不只是自己的魔法力,还有自己的存在感本身。
这里是皇宫地下的密室,按照席恩多年来收集的情报,他应该能从这里找到王者的祝福的核心,还有威廉四世的诅咒刻印。
不过很显然,王者的祝福并不欢迎一个诅咒师的到来。
“征服者欧尼斯特。”兰斯洛特察觉到在那一团魔法力中央残破不全的人形光团,发觉属于卡佩家族最初的王者的残余意识居然还没有完全溃散,“真是令人作呕。”
丰沛的魔法力几乎如同潮水一样涌了过来,兰斯洛特大概是第一个距离卡佩家族“王者的祝福”如此之近的人,重重叠叠的声音开始在大脑中怒吼着,要他献出自己的忠诚。
兰斯洛特眯起了眼睛,假如是一个正常人,大概会在听到第一声的时候,就彻底失去心神吧?他这么想着,罕见得漂亮的脸上露出了算得上愉快的笑容——毕竟这是他出生到如今,第一次遇到可以与自己的力量相抗衡的诅咒。
来自欧尼斯特的咆哮依旧在他脑海中回响着,然而并没有能够对他的神智产生影响,兰斯洛特抱着手臂,轻声向着说道:“来自欧尼斯特的意志,把一个诅咒命名成祝福,真的不可笑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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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惊讶,有人类想在这个时候进入黑森林。”盖伦看着眼前的男人,不辨喜怒地陈述道,“黑森林不是平民区,这个时间里,人类不应该来此。”
“我来见黑精灵中的大工匠,海德奎茨先生。”金发的年轻人微笑着,对盖伦的拒绝丝毫不以为意。
“海德已经三百年没有见过人了。”盖伦挑了挑眉毛,这个年轻人给他的感觉很熟悉,他却一时回想不起来是谁,“我不认为他会想要见你,不过你可以留一个口信,我不介意帮你询问他。”
“我想委托海德奎茨先生为我铸造一把剑,一把足以杀死雅维里的、没有魔法力的剑。”
盖伦皱了皱眉,正要说话,却听到身后传来柔软的声线:“好。”
“海德?”盖伦诧异地看着这个比自己还要年长三千多岁的精灵,相比于盖伦,海德奎茨的外貌和体型都更加柔和,以至于有些接近人类中的女性。尽管他的外貌的年纪看起来和盖伦相差无几,可是那双眼睛,却似乎洞察了世间的睿智。
年老黑精灵们有很多都已经从黑森林南端乘船离开,去往黑暗之神的神谕之中提到过的遥远的西方大陆,只有极少数黑精灵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留了下来,而海德奎茨就是那其中一个,他长久地留在山洞里铸造着各种武器,谁也不知道他究竟在等待什么。
“他是我的朋友。”尽管外貌和身体都并不会衰老,不过海德奎茨的行动已经带上了年迈者特有的缓慢,“亲爱的雅维里。”
海德奎茨有这么年轻的朋友?盖伦皱了皱眉,想不起来海德奎茨这几年什么时候离开过黑森林,不过他还是侧身让开了一条进入黑森林的通道,让这个年轻人通过。
年轻的男人欠了欠身,在与盖伦错身而过的瞬间,微笑着的双唇里如同不经意般漏出一句低语:“盖伦,有些事情,一旦犹豫了,或许就彻底错过了。”
盖伦的瞳孔瞬间放大,他呆了片刻,猛地回过头:“你……奥尔德斯!”
“我至今依然记得卢卡斯的预言。”海德奎茨黑色的长发在空中散开一道极其美好的弧线,他听到了盖伦的声音,不过和特维尔一样,他也并没有回头,“这一对双胞胎,恰如硬币的正反面,一个心中充满了对世界的感悟,另一个心中空无一物,一个会成为雅维里家族仅存的良心,而另一个会将世界推向毁灭的边缘。”
黑精灵美好的嗓音里带着太过久远的时光的痕迹:“太过于理所当然的,所有人都认为那个中心空无一物的人,会是那个将世界推向毁灭的人。”
如同一面镜子一样沉静得不真实的奥尔德斯,和如同火焰一样热情活泼的爱丝忒拉。他们并没有怀疑第一句预言所指向的对象。
“难怪当初父亲母亲,还有家族的其他人都默许了安德鲁自以为偷偷摸摸的行为。”特维尔笑了笑,“原来是因为这个。”
“你有权利愤怒。”海德奎茨的声音如同诗歌一样温柔动人。
特维尔笑着摇了摇头。
假如根本不在乎,又怎么可能会觉得愤怒,最多不过是心里疑惑了一阵,而现在有了答案他觉得恍然大悟。
这对双胞胎在预言实现之前的相继死去,给了雅维里家族,不,可能应该说,给了所有知情人一种错觉,预言,是可以通过反抗来改变的。
也正因为如此,黑龙劳尔决定将长女茱莉亚逐出家族来反抗预言。
当然,可笑的是到最后,这一切串成了一条线,将这一地的破碎的命运的珠子串联了起来。
“命运真是一种奇怪的东西。”特维尔轻声笑了起来,“有时候我觉得我走得足够远了,抬头看看,才发现我走了一个圈,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回到了起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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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叫什么名字?”
“马克。”
“没有全名么?”
“就叫马克。”
“马克。”
“恩?”
“没什么。”
马克把视线从地面上的蚂蚁窝中移到坐在不远的地方的黑色头发的男人脸上,眨了眨眼睛,觉得他的脑子大概坏掉了。不过姐姐为什么要和这么一个脑子坏掉的人吵架呢?马克困惑地看了一眼不远处坐着的特萨。
修拉眯着眼睛享受着落在身上的月光。他被送走的时候马卡斯才两岁,虽然也听到母亲亲昵地喊自己的幼子马克,不过修拉自己并没有和马卡斯这么亲近过。
他到底不是卡特琳娜,这一切在属于他的人生中都已经遥远到了几乎隔着一层纱布,看不分明了。他依然没法儿原谅卡尔·罗贝坦,不过对这个孩子,倒是没有那么强烈的怨恨了。
“那你叫什么名字?”
“修拉。”
“没有全名么?”
“雷伊·修拉。”
马克立刻抬起头,一脸震惊:“什么!这不公平!我也要全名!”
“……等特萨有空,你去问问她能不能姓茨威格。”修拉看着这个孩子,揉了揉额头,轻笑了一声,自己先前,到底是在介意些什么?
不远处的德伯特正在和特萨聊天。相比于特萨,这六个月里面德伯特的变化倒是不大。和厄尔半岛断绝关系,设立平民保护区,这些事情虽然看起来惊天动地,不过对德伯特而言,也不过是漫长的准备时间之后的集中爆发。
要说最大的区别,可能应该是他有了一个恋人,导致他对美女的热情下降了不少。
不过作为日落山脉的中流砥柱,为了保持自己可靠的形象,德伯特已经很长时间没找到一个可以吐苦水的对象,难得抓到一个,他立刻开始持续对着特萨碎碎念:“……你们人类的战争还要打多久啊,我这边又不能明着接受巨鹿大公的物资,所以东西很紧张啊,偷偷摸摸地从巨鹿家族运东西来很辛苦的好么!老爸又天天吵吵闹闹要我回去,就算不说这个,这种毫无准备地情况下,厄尔半岛的经济状况估计也撑不过一年,贫民窟的那群好吃懒做的老吸血鬼都快起义啊……”
很显然,这场突如其来的战争给非人类自治区也带来了不小的麻烦。在听了长达两个小时的废话和报怨之后,特萨忍无可忍地随便找了一个话题打断了德伯特的唠叨:“说起来,厄尔半岛之前没有遇到过经济困难的情况么?这都是怎么支撑的?我记得厄尔半岛最初是按血族等级设立的制度,那么你们平时都是怎么保证运作的?”
德伯特朝天翻了一个白眼:“一般这种时候,老爸会让我去赌.场晃一圈,把钱从那几个宁可自己糟蹋掉也不肯送人的吝啬鬼那里榨出来。”
特萨扶额:……好吧,不得不承认,这真的是一个具有独创性并且不可模仿的方法。
“对了,说起来,特萨,你记不记得我们最初认识的时候,是去斯奈克城见蝮蛇大公?”德伯特似乎是随口这么扯了一句,“你对那位蝮蛇大公印象怎么样?”
被这个意料之外的话题猝不及防地打中了软肋,特萨觉得心脏猛地抽了一下,甚至没注意到德伯特语气里莫名的谨慎和试探,她深吸了一口气,才反问了回去:“德伯特,为什么要这么问?”
德伯特立刻挥手,似乎是想避过这个话题:“没事没事,我就是随口问问,好奇,哈,对,好奇议会内部什么关系,毕竟兰斯洛特老师还留在奥斯库特,听说是和议会其他人决裂了?所以……你们对蝮蛇家族……”
“兰斯洛特他没有。”特萨叹了口气,侧开目光,实在是不愿意和一个外人讨论席恩的事情,“抱歉,德伯特,我不想跟你讨论席恩大公的事……我……已经不想再打扰他死后的安宁了。”
德伯特小心地观察着特萨的表情,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然后他更加小心地试探着:“如果,我是说如果……席恩大公还没有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