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涌的情潮,裹着两人一时上天一时又入海。
原本僵住的关系,被浪头一拍,大有烟消云散之意。
次日起来,仿佛什么口角也没发生过,依然是出双入对去赴约。
佐飞为了躲避特务的监视,和他们断了一阵联系。现在风头一过,第一时间就把人请到了家里,一为叙旧,二也是有些正事要说。
“放映队的事办成了。”佐飞把誊写很工整的一篇账单拿出来,背面还粘着各处采买的收据,“这是明细,请杜先生过目。”
朱品慧捧着点心进屋,立刻抓着这个小辫子,插嘴纠正道:“是杜男士!”
三人一愣,随即都拍掌大笑起来。苏傲雪脸上更是带些不好意思,一头栽进了朱品慧怀里。
那时一场酣畅淋漓的交谈,朱品慧不仅一直记着,还把苏傲雪提倡“男士”二字,要和“女士”二字一样广泛运用的话,坚持践行了下来。
笑了一场,佐飞又开始谈正事了:“前阵子我们被特务盯上了,我和品慧决定干脆专心去组建放映队。我们各自请了一个月的病假,邀请了一班愿意加入的朋友,买了放映机,租了一台车,到临近的乡镇去转了一圈。乡亲们很喜欢这种形式,尤其是碰上了农闲的时候,大家都想找个乐子,所以我们走到哪里都受欢迎。就是可惜了改稿会,被特务一搅和,停顿太久啦!”
杜景堂立马拍了一下手掌,从随身的公文包里取出了资料袋递过去,详详细细讲起了原委:“说起这事,范胜风那个剧本,我挺看好的。我还专门找了找适合他申请的短片专项资金,这是申请表。他那个点子一旦拍出来,可以做农业教育的知识普及。不仅能圆他为农民抱不平的想法,还能增加国民对农业常识的了解。请你二位一定记得转交呀!”
佐飞先惊喜地看了看杜景堂,又和朱品慧四目一碰,忙笑道:“这倒是想打瞌睡就来枕头了。他正愁这个剧本不好拍,一来拍外景可比棚拍费钱还费劲,二来因为城市出身的导演不懂田园生活,大家总是磨合不好。”
苏傲雪没听见杜景堂提过这事,便凑了脑袋去看。同时,她心里也非常认可这个义举。
“城里人能把城市片拍得让人心向往之,那么自然地,农村电影就要让农村人自己来拍才会好看。我看有些拍农民的影片,充斥着一股子不伦不类的城市味儿,从住的屋子到主角衣食住行的活动习惯,都是照着城市生活来的。当然,这些电影拍出来都是在城市里放映,只要符合城里人的生活逻辑,就不会受到批评,那些编导也就不知道自己拍得有多糟。”
佐飞也深感苏傲雪一番说得很有理,点头不迭,道:“所以,范胜风写信来和我说,他想自己当导演呢。我想推荐他到品慧那边的剧组,跟着有经验的导演慢慢学起来。”
苏傲雪眸光一亮,一手按在桌上,一手伸了一根手指出来,忙道:“要是他着急开机,我可以推荐一个人!”
三人忙问是谁,苏傲雪一条眉毛往上抬了抬,十分得意地说出了“蔡逢春”这个名字,又十分卖力地替他的能力鼓吹:“我跟他合作了两部片子了,他的实力我完全了解,当正导演绰绰有余。”
朱品慧听罢,很爽快地拍了板:“那就办起来吧!拍片的资金,我们厂里已经同意了。起先说要拍一部农村风光片,总经理不认可这主意,他觉得这种题材根本没法回本的。好在我们经理提出来这短片的外景素材,也可以用在其他电影里增加看点。只要在其他的电影预算里匀出来一点,也够预备下好几百公尺的胶片了。”
四个人都在个人能力范围内,给范胜风的剧本提供了拍摄便利,给他减轻了一大半的负担。
谈完旁人的事,佐飞竖起大拇指,对着苏傲雪夸赞不止:“傲雪,我要恭喜你呀!我们一回来,先要去看你的电影,结果找了好多家影院,都说当天的票售罄了。最后,我是找了熟人才买到站票的。”
朱品慧捶着腿,假意抱怨道:“可不是,站得我腿都要断了。”
苏傲雪很高兴新电影能有这样的成绩,要知道《欲海两道关》对她来说,意义非常不一般。虽然,她已经有过两部上映的作品了,但都是在人家规定的套子里做有限的创作,不似这部新片是完完全全由她打磨出来的,完完全全是和她血脉相依的孩子。
而且,这片子如果能拿下很好的票房成绩,就表示苏傲雪尝试的剧情调配比例很合适,既表达了她对社会的观察,也符合了经济规律。
不过,电影热卖显然也离不开杜景堂这个智多星。
“也多亏了他的提议。”苏傲雪用肩膀轻轻点了点身旁的人,冲他偷偷眨了一下眼。
杜景堂笑得春风拂面,悄悄在桌下伸手,和她十指紧扣。
朱品慧忙问是什么提议。
苏傲雪很骄傲地说道:“就是找谢子兰合作的化妆品公司联合销票,买雪花膏可以送电影票。谈到一半,他那位大学同学,就是凤姿的总经理陈冬易灵机一动,又想到了凭电影票根去雪花膏的柜台还能兑换谢子兰的签名照片。我听说,为了这个事,凤姿上上下下的人熬了一夜不睡。等第二天大家起来逛街的时候,影院和百货商店都摆开了广告,这办法倒比到处张贴海报更有效验呢。”
朱品慧深感自己对杜景堂的为人和能力,又有了新的了解,用充满赞许的目光看着他,笑道:“这种办法很新鲜,效果当然不用说,我们已经体验到了。”
佐飞这时就想到,杜景堂确实是个有心人,自他进了电检委员会,私下也不知道帮了电影业的同仁多少忙。他自己还不知道,他的鼎力相助,不仅挽救了进步电影人的性命,也是在为革命事业贡献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