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傲雪说着话,不自主地就抚上了他的脸颊。天知道她的三哥有多好,她越了解他,就越知道他不是什么浪荡公子,他也绝非池中之物。这样好的他却甘心迁就苏傲雪,一直在为苏傲雪的人生和梦想铺路。
可他难道就没有自己想要的人生吗?是不是也该有一次,至少要有一次的选择,更多地去为他着想呢?
杜景堂有些好奇她为什么突然要讨论这个:“怎么,你要帮我谋划未来吗?”
苏傲雪觉得嘴角很重,她想抬一抬,却怎么都笑不出来:“也不是吧。我……我就是觉得总是三哥在为我着想、为我争取,但我好像一直都没有为三哥做过什么事。”
杜景堂扶起她的脸,低下头,蹭着她圆圆的鼻尖,笑道:“怎么没有,你嫁给我,就是在成全我最大的心愿。”
苏傲雪心里一酸,立刻勾住他的脖子,主动将唇送了上去:“能跟你在一起,也是我此生最幸福的事……”
黎明时分,杜家小洋楼里走出一道纤瘦的身影。苏傲雪提着一个小藤条箱,缓缓走入晨雾之中。萧瑟的寒意裹着她,让她的背影看上去更显寂寥。
这口箱子是有故事的。
她记得那时自己刚决定跟李海存离婚,去找朱品慧的时候心里乱得很。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她爱杜景堂,但也在利用杜景堂。于是,故意云淡风轻地表示自己只是想借杜景堂做跳板,先逃离眼前的困境再说。
不想这话被杜景堂听去了,还当真了,气得他丢下一口箱子,让苏傲雪自己找去吕班公寓。
那是杜景堂最凶的样子了,他待她最坏最坏也不过就是这样了,扔下她,让她一个人可怜兮兮地找上门去。
苏傲雪先是抬手擦了一下眼角,结果却像碰了机关似地不停掉泪,干脆就拿袖子去揩。
擦干了眼泪,视线也清晰了。却见迎面有人提着行李箱站着,似乎是专门在此等着她。
“三……三姨娘?”苏傲雪不可置信地疾步上前,想要确认自己是否眼花了。
“我跟你一起走。”三姨太巧笑嫣然。
苏傲雪震住了,这人说一起走的语气那么轻松,仿佛是来约着她一起去打麻将,可她其实是要去延安呀!
“什么?你要干吗?你……你为什么呀?”
三姨太耸了耸肩膀,反问:“那你又为什么要答应大姐呢?”
苏傲雪挤在嘴边的话,这又咽了回去。
原来那天和吕英在书房里说的话,都被三姨太听去了。而且,自那天以后,三姨太还养成了偷听苏傲雪电话的习惯。
三姨太撇了撇嘴:“你也太老实了,让你走你就真走啊!你都不问问你男人的吗?”
苏傲雪垂着脑袋,脚趾把她的布鞋面顶出了一个小包,好半天才泫然欲泣道:“景堂是学经济出身的,如果他留下来继承家业,对他、对整个杜家都是件好事。而且……我不想他总是迁就我。可是我,我……我也有我自己的人生。其实,妈说的也有道理,选择权始终是在景堂手里的。如果他选择我,那么即便我先走了,他还是会来找我的;如果他犹豫或者干脆不想选择我,那我悄悄离开就是最体面的方式……”
三姨太似笑非笑地颔首:“哦,懂了,你怕输。”
苏傲雪看了看越来越亮的天光,忙催促道:“三姨娘,你快回去吧。我……我不能带着你胡闹。”
如果她们继续在这里耽搁,很快就会被人发现的。
三姨太冷嗤一声:“你去延安是为了胡闹?”
苏傲雪被噎了一下,忙讪讪地摇头。
三姨太又问:“那我去延安就一定是胡闹了?”
苏傲雪不说话了,只是偷偷看了眼三姨太。
可沉默往往就是默认。
三姨太站得更挺拔了一些,学着大头兵的样子,两只脚紧紧地挨着,很郑重地告诉她:“我也要做一次自己!我希望至少能有一段日子,哪怕只是一天都行,我希望自己拥有的不是身份,而是姓名!我也不知道去哪里能让我找到自己,我只知道在杜家一天,我就必须得做一天三姨太。你要去延安,和很多人一起走,我觉得挺安全的,想跟你搭个伴。反正就像大姐说的,走到一半我有可能会反悔,但……我先跟你一段路,行不行?反正你们票都买齐了,景堂不去也是浪费。”
苏傲雪讶然地瞪大了双眼,上下打量着她。
天越来越亮了,所以能看清楚这位平日打扮精致的姨太太今天不止是素面朝天,身上穿的也就是普通的布衣,料子看上去还很硬挺,好像是第一回穿。下身也和苏傲雪一样,穿着便于赶路的裤子和布鞋。
那么,三姨太这是来真的?
“你知道我叫什么吗?”
苏傲雪被问住了,除了摇头也不知道还能回答什么。
三姨太自嘲地笑了一下,道:“你甚至都没想过要问吧。我是你的长辈,一个饭来张口的姨太太,家里养着我,我就是姨太太,家里养不起我了,我找个新老头还可以接着做姨太太。可是,我……”说到这里,她嗓子一哽。
虽然平时接触不多,但苏傲雪知道杜守晖那件事就是由三姨太配合吕英去做的。一个女子在大事上有那样的决断,已然证明了许多问题,也就无需她再如何自我剖白,该懂的苏傲雪都懂了。
“那,你叫什么?”
这下,轮到三姨太被问傻了。她昨晚一夜没睡,一直在想苏傲雪会怎么拒绝她,她又该如何争取。岂料真堵在路口了,发现苏傲雪这人居然很好说话。她有些激动,自己还没来得及把打好的腹稿说出来呢,苏傲雪竟然先松口了。
三姨太咽了咽口水,赶紧回道:“原……原来的名字我记不得了,老鸨以前就管我叫死丫头,后来挂了牌子才找先生取了一个名字叫夏如冬。”
苏傲雪一字一顿地确认:“夏如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