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州一事后,桂枝便再度来到了苏州。
此番地方各官员自然恭恭敬敬地出城外码头相迎,看着那一张张阿谀奉承的脸,桂枝提不起兴趣,心底知道他们与于从冶也有关系,但现如今靠山倒了,他们只要能认清楚时局,命也可暂时留在他们手里。
没有随着众官入府,桂枝以及马远等人径直回了苏家。苏家府上大摆宴延,几乎所有人都知道皇后娘娘莅临苏州苏家了。
不少百姓都站在街边相迎。
来到府上,苏姒锦兴奋不已地给桂枝介绍自家人,紧接着落座席中。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苏姒锦悄悄地靠在桂枝身边:“后院还有人,说要见你。”
微微颔首后,桂枝悄然离席,转过前堂来到后院,在一处厢房外瞧见了徐孝美。他笑盈盈地施了一礼,拱手将桂枝让进房内。
屋中,正是完颜璟。他正在品茶,看着手中的紫檀盒子,心中不知在想些什么。“金国狼主与大宋皇后私下见面,传出去恐怕掀起惊涛之浪。”桂枝进屋笑道。
完颜璟点了点头道:“确实于你有损声誉,不过姐姐放心,此处并无他人。”
桂枝也只是说说,她自顾地来到对方身旁坐下,看着完颜璟替自己沏了一杯茶。
“想了许久,此物你不如还是留着吧!”看着桂枝喝了一口茶,完颜璟将紫檀盒放在对方面前。
桂枝摇头回道:“为何?此前不是说下一次见面时,便将此物还于你吗?”
“先前混在使团队入京时,不就是第二次见面吗?当时走得匆忙,吾也没来得及与你告别,谁曾想,再一见面已是物是人非。”完颜璟话中似乎意有所指。
“狼主想说什么?”桂枝的笑意逐渐消失。
完颜璟正了正身姿,调整语气,认真地道:“朕与贵朝天子比,如何?”
“狼主年少,雄心壮志;官家宽慈,心系苍生。皆是各朝百姓之福。”桂枝答道。
“姐姐,你我之间,莫要婉言。”完颜璟摆手,又道,“宋廷已是断脊之犬,覆灭乃是早晚,姐姐若愿随吾回金,可保一生无忧……”
完颜璟还没说完,桂枝便直接打断了他,正色道:“狼主好意谢过了,如今你我已不是当年的姐弟,此事你我都清楚,身居高位自然不可能以己身为重,我这一生如何已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大宋江山社稷,天下百姓之福,只希望百姓不再受战乱之苦,举国能安枕无忧。”
此话一出,二人沉默许久。最终,完颜璟笑出声,打破寂静,笑着说道:“不愧是你,不愧是杨桂枝!我明日便离苏州了,此笔你该收着,朕还是那句话,若有朝一日不得不战,此物如朕亲临保你平安。”
“既如此,那便恭敬不如从命,只希望本宫这一生,都不会用上它。”桂枝的话中也夹杂诸多意味。
二人复又聊了几句,毕竟已是道不相同,所能说的也不多,是以很快俩人便互相道了别,完颜璟随徐孝美离开苏府。
这一夜,苏州城内欢声笑语不断,烟火连天,一时有媲美临安之盛况。翌日,江边码头,苏姒锦与桂枝等人告别。
“此一去,或是再难得见,苏姐姐珍重。”桂枝此时放下了皇后的身份,与苏姒锦紧紧相拥。
苏姒锦早就哭得跟泪人似的,抽泣道:“莫如此说,我就在苏州,你随时可以来,苏府就是你的家!”
对“家”这个字眼相当敏感的桂枝听到这,不由得眼中泛起暖流,为了不落泪,她认真地点了点头,便转过身准备登船。
“桂儿?”苏姒锦的声音再度响起。
桂枝没有回头只因为眼泪已在眼眶中打转,她怕回头会忍不住。“待自己好些……”苏姒锦带着哭腔,声音颤抖着说道。
桂枝笑了笑,回头看向她,回道:“会的,苏姐姐。”话音落下,桂枝赶忙回头,一滴泪自眸中流出划出一道弧线,落在苏州的码头,她二人都知道,这一别,或是永远。
待船驶离江面,已变成豆丁大小,却还见苏姒锦眺望远送。
桂枝站在船尾深吸了一口气回到船头,看着江面。霍弘上前问道:“娘娘,接下来去哪儿?”
双眸扫过这一江风平浪静,她缓缓开口道:“起驾,回临安。”临安。
百姓也不知今日是什么日子,但御街上敲锣打鼓的阵仗,实属热闹。互相问过之后这才得知,原来是出巡镇江数月的皇后娘娘返京了。一时,城内城外站满了夹道迎接的百姓。
在这繁华的临安城,西湖边的男男女女踏歌起舞,如同一道绚烂的风景线。教坊中的乐师们,为了迎合这股热潮,特地编排了西湖踏歌舞,令京都瓦市间的百姓争相效仿。街头巷尾,不论少男少女,还是才子佳人,皆身着华美舞衣,争先恐后地加入这西湖踏歌的狂潮。一时间,整个京都仿佛成了一片音乐的海洋,旋律与歌声交织在一起,如梦如幻。
使团队在众目睽睽之下,进了大内。
一路来到大庆殿下的台阶,此时文武百官在阶下左右齐排站列,低头拱手静候皇后归来。
大庆殿其外,官家赵扩满面春光地坐在临时搭起的皇辇下,双眸炯炯有神地望着使团队越来越近。
待使团队全部入宫后,桂枝走下銮驾,此时百官皆高声齐呼:“臣等恭贺皇后娘娘出巡归朝!”
在这些人的注视下,桂枝一步步走上大庆殿外,一身早就换好的华服此时凤仪尽显,来在官家面前,桂枝欠身道:“官家,臣妾回来了。”
赵扩来在她身前牵起双手,紧接着看向下方,高声道:“皇后出巡镇江,平复涝灾、安抚民心有功,今返临安当设大宴以庆之,为表普天同庆,特赦天下!”
其下方众官纷纷回道:“皇上英明。”
然而在这百官之中,有那么一人却并未开口,而是咬着牙关。此人便是韩侂胄。
其余礼节免去,瞧着皇后与官家二人摆驾回宫,众臣也纷纷前往设宴大殿。而韩侂胄却以患病为由,辞了众官回到府上。
一进院内,他便将手上的笏板一甩,气呼呼地坐在了亭间。
苏师旦本就在前堂,见此便迎上前去,问道:“韩公怎如此急躁?”
前者瞥了他一眼,不耐烦地说道:“还能如何?那杨桂枝还京了你不知晓?”
苏师旦笑了笑说:“臣当何事呢,韩公不必急躁,在下正好有一事欲与您相禀。”
韩侂胄皱了皱眉头,问道:“何事?这杨桂枝想必很快就会对吾下手,我哪儿还有闲心处理其余事务?”
“非也。”苏师旦摇了摇头,将他手上的一纸文书呈上。
见此,韩侂胄不耐烦地接过来,然而摊开一看,其上却只有八个字:时机已到,北伐可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