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向韩侂胄禀报说:“完颜狼主向官家递交了亲笔信,亲笔信中更加强硬地重申了五项议和条款,还有年度贡赋要求,增加五万两黄金、五万匹绢,如若不从,金朝将加大兵力,不日便进攻。”
韩侂胄闻言愤怒地在桌子上重重砸了一拳:“这完全是在刁难我大宋,绝无可能。本官定要再次北伐砍了那狗贼!”
待使臣走后,一旁的苏师旦若有所思道:“太傅稍安勿躁,眼下局势已是如履薄冰,出兵已是万万不可能,太傅何不想想应对之策,置之死地而后生,投之亡地而后存啊。”
“苏先生可有高见?不妨直说来。”韩侂胄盯着他说道。
苏师旦犹豫了一下,接着说道:“太傅,依在下之见,如今我们能做的,该做的,应是筹措钱银物资。若是官家力保太傅,太傅便替官家分忧,解决贡赋难题;若是……太傅必要想好退路,万不能任人宰割,有了钱银物资,他日韩家必能东山再起!”
这苏师旦的话一语惊醒了韩侂胄,一朝世乱,终日不自保。可他身边跟着的那群党羽近日均纷纷借机逃离,自己又何须破釜沉舟,于是他用力点了点头表示认可,说道:“捐资!”
这边韩侂胄如何筹谋的先不提,话说这日夜里,杨次山来到宫中。
“兄长这时候进宫,莫非有何大事?”杨桂枝问道。
杨次山长叹一声,说道:“韩太傅近日到处找官员捐资,带着一众军机处士兵,美其名曰为捐赠,实则逼迫,为兄的情形娘娘大体也知晓,虽然官至太尉,可家中无甚田产,积蓄也薄。虽然托娘娘的福来到京城,做的也是个闲官。韩大人命捐资十万银两,为兄就是砸锅卖铁也拿不出来。所以为兄想请娘娘出面跟官家说说,能不能酌情减免。”
“捐资?为何捐资?”杨桂枝惊问。
“韩大人带兵士前来,说是捐资以助军用。”杨次山垂头叹气道。
杨桂枝摇头道:“本宫近日听官家的口气,如今已无意兴兵,何须捐资?”
“官家无意兴兵?那难不成是韩太傅的主意?”杨次山惊讶地回道。
桂枝沉思片刻,微微颔首道:“定是如此,金人此番欲取韩侂胄的首级,他躁怒难耐,如今恐是狗急了跳墙,方出此下策。”
杨次山沮丧道:“如今韩太傅势大,又深受官家信任,吾等又能奈何?”
桂枝看着兄长愁苦满面的样子,不觉怒上心头:“兄长不用焦虑,也不必着急,
容本宫思量个万全之策。”
庭前花开花落,窗外云卷云舒。
这一日,杨桂枝正安静地坐在庭院的石桌旁,手中把玩着漆黑的棋子,院子里的桂花树,洁白的花瓣在阳光下轻轻飘动,阳光透过树叶间的缝隙洒在她身上,照得她的美貌更为动人。
“启禀皇后娘娘,荣王殿下前来请安。”一宫女上前禀报。
只见桂枝仍旧静静地摆弄着棋牌,只将一颗黑子稳稳放下。一旁蔡奚琳将一切看在眼里,吩咐道:“有请。”
宫女立刻转身退下。
这时桂枝缓缓说道:“自从本宫收养他至今,已有八载,如今荣王年已十五,不久即及冠了。”
一旁蔡奚琳回道:“是的,皇后娘娘。”
说话间赵询至其侧,躬身施礼:“儿臣参见母后,祈求万福金安。”桂枝和颜悦色,回以温柔之语:“询儿有心了,来,陪母后弈棋。”赵询立刻恭敬回道:“是。”随即坐于桂枝对面之石凳上。
杨桂枝手执棋子,轻晃间问道:“询儿自幼便在这深宫,每日勤学苦读,如今已成少年俊秀,他日必将肩负重任,为你父皇分忧,如今这朝局内忧外患,不知询儿有何感想?”
赵询面露沉吟之色,稍作思虑,回答道:“儿臣不敢妄议国事,但儿臣必剖心纳谏,竭力效忠,为父皇母后尽孝。此后必每日多加学习,鞠躬尽瘁方能胜任天下大业。”
“薰风宫殿日长时,静运天机一局棋。国手人人饶处看,须知圣算出新奇。这天下大业便如这棋局。”杨桂枝平静说道。
赵询立刻心领神会,应是有要事交代,立刻恭敬施礼回道:“母后学识渊博,儿臣不及万一,还请母后赐教。”
杨桂枝问道:“询儿自小读《春秋》,可还记得其中《左传》记载‘周天子为郑所败’?”
赵询回道:“儿臣记得,‘王夺郑伯政,郑伯不朝。秋,王以诸侯伐郑,郑伯御之’。”杨桂枝听完突然正色道:“那询儿可知何以这郑庄公敢以下犯上,藐视君王?”
听到这个不由得心中一紧,赵询知道这是跟母后今日要交代的重要事情有关,他
小心翼翼地回道:“因周王过分信任郑庄公,导致其权倾朝野……”
杨桂枝随即握住赵询的手说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询儿,你可知,我大宋朝如今也出了这郑庄公。”
赵询了迟疑一下,随机说出了一个名字:“母后说的莫非是韩侂胄?”杨桂枝不答反问道:“我儿一语便指向韩太傅,想必心中已有答案。”
确是,虽然没有直接参与朝政,但他对朝中大事略知一二。韩侂胄虽然是官家身边的红人,但开禧北伐失败后,屡次遭到弹劾。赵询思虑一番后回道:“此人在朝中已无人制衡,论官阶他比丞相要高,论事迹却只会做一些亏空国库的莽撞举动,此番北伐便是如此。若此等国贼不清除,大宋难以太平!”
“那本宫且问你,愿不愿意为大宋除此恶贼?”杨桂枝紧盯着赵询问。赵询听完眉头微皱,稍作思考,最终点了点头。
“好!”桂枝称赞道,“我儿虽然年少,忠勇可嘉。本宫在此许诺,只要除去此等国贼,本宫将亲口禀请官家,立我儿为太子。”
这个承诺无疑具有极大的诱惑力,赵询心中一阵翻涌,信誓旦旦道:“母后尽管吩咐,儿臣万死不辞!”
桂枝想了一想道:“明日夜里,你去请史先生进宫叙话,切勿惊动旁人。”赵询回道:“是。”随即便退下了。
桂枝清楚,这将是一步险棋,弄不好身败名裂,万劫不复。可即便是一步险棋,她也要走,为大宋,为赵扩,更为她自己。
韩侂胄不死,宋廷便一日不得安宁。近日,杨桂枝总是想起赵汝愚死前对她的警告,可是岁月泥河中走来,谁又能独善其身,面面俱到。
时已小雪,临安之夜清寒刺骨,赵询和史弥远入殿面见。此刻,桂枝正端坐案前仔细写信,两人躬身施礼后,桂枝缓缓落笔后道:“赐座吧。”
史侍郎心知肚明,自己的官职地位全凭皇后眷顾,早已是一艘船上的人,万事尽听皇后吩咐。
“请先生来,是有一事相商。”杨桂枝端坐案前,不动声色地说道。“臣但凭皇后娘娘吩咐。”史弥远欲站起施礼,杨桂枝摆手制止了。桂枝道:“北伐失败,先生对金人提出的‘罪首谋’如何看?”
史弥远听完愣了一下,虽然他清楚眼前这位皇后跟韩侂胄势不两立,但事关两国议和,尚且不知皇后对北伐真正的意图,更何况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这“罪首谋”的想法,其实就出自他眼前这位皇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