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祭司嗤笑了一声。
“你以为我就愿意相信这件事儿吗?”
“我听见这消息的时候,比你还要惊讶许多。”
“江安侯府与桑静婉之间的恩怨我又如何不知道。”
“可事情就是这样……你再怎么不愿意相信这件事儿是真的,他也已经真实的发生了。”
“何况,这是圣旨御赐!圣旨钦点!”
“谁又能够拒绝?”
“即便是尊贵如江安侯府那样的人家,也终究不过是皇权之下的一只蝼蚁。”
“他们都反抗不得,又何况我们这小小的桑氏一族?”
大祭司冷眼看着二长老:“现在你该知道,我为什么不让你们,再把主意,打在桑静婉那个女儿身上了吧?”
“我是为了你们的命,也是为了我自己。”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这个道理应该不用我教你吧?”
“我纵使对你们多有不满,你们对我大约也是如此。”
“可眼下我们却是不得不接受一个现实。”
“咱们这些人如今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我若是存了私心,想要害你们,那同样也是害了我自己。”
“我还不至于蠢到如此。”
大祭司清冷冷的看着二长老,仿佛是在无声的问:你要如此蠢吗?
二长老当然不会蠢到这个地步。
大祭司所说的这些话,他自然也明白。
只是——
他只是不敢相信。
事情怎么会突然间变成这样?
“那江安侯府对此难道就没什么意见?他们就这样接受了?他们不是恨桑静婉恨的要死吗?”
“那现在这算什么?”
“这与吞了苍蝇有什么区别?”
吞了苍蝇恐怕还只是恶心一时,如今,这大婚缝制吉服,听着就是一件耗费功夫的事情。
更有甚者,一件大婚吉服要十几个绣娘缝上三五年……如此岂不是说,江安侯府要对桑静婉的女儿,容忍三五年时间。
这,可比吞了苍蝇要难受多了。
“反对?不愿?”
大祭司冷笑:“就算江安侯府的人不愿意,又能够如何呢?”
“他们的反对难道会有什么用吗?”
“谁又会在乎他们的反对,他们的不愿意。”
大祭司看了眼二长老,似乎是在嘲笑他的愚蠢。
“你与其纠结江安侯府的人是否愿意,是否能够容忍接受姜安宁,倒不如好好的想一想,桑静婉当年究竟还做了什么事情!”
“以至于这么久过去了,宫中的那位竟然还能想到她的女儿,并且给此殊荣。”
二长老拧眉:“大祭司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会不会桑静婉当年还留下了什么手段?”
大祭司沉了脸:“又或者是交下了什么关系?留下了什么人的承诺?”
“这关系到,待到姜安宁知晓桑静婉被害的原因后,若是因此记恨上了咱们,会不会借由这股不知来路的势力,对咱们桑氏一族做些什么?”
二长老被点醒过来,声音发沉:“真要是这样的话,且先不说,那不知来路的势力,会否对咱们做出什么毁灭性的打击?让咱们根本就无任何还手之力,只能洗干净了脖子等死。”
“光是敌暗我明,咱们根本就摸不清楚对方什么时候,会突然间像咱们砍来一刀,就足够咱们喝上一壶了。”
知道有人要杀你,但根本不知道这个人是谁,又会在什么时候杀你,这才是最可怕的。
“难道就没什么办法把这件事情查清楚吗?”
二长老满怀希望的看向大祭司。
大祭司冷笑:“现在倒是指望起我来了?”
他呵呵了几声,似乎是在嘲讽二长老等人之前对他的肆意侮辱。
二长老也是能屈能伸。
立马就做出讨饶的样子,看起来似乎真情实意的与人道歉。
“之前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大祭司!是我糊涂了,是我猪油蒙了心。”
“您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则个?回头儿,回头我就把我珍藏的那壶好酒,给您送过来,如何?”
二长老态度摆的很低,大祭司总是知道他说的话没有几分真心。
不过是此时碍于是关乎身家性命的大事,所以不得不暂时的假意屈服罢了。
这样的道歉,听着也着实没什么意思。
反正,等危险解除,不过又是恢复原样罢了。
等真到了需要牺牲谁换取大家平安的时候,眼前跟你做小伏低的人,势必会成为第一个踢你下去。
大祭司想明白了这些,便也不怎么在意了。
“酒就不必了。”
“君子不夺人所爱。”
“既然是二长老的珍藏,还是二长老留着自己喝吧。”
大祭司道:“正是因为查了,知道了一些消息,经过深思熟虑,才会慎重做下这个决定,回来与你们说。”
“倒是没想到,平日里瞧着和和气气的人,才只听了我一句话,便连听第二句的耐心都没了。”
“这叫我还如何继续再往下说呢?”
“泥人尚且还有三分土气,何况我作为桑氏一族的大祭司,这么多年兢兢业业、勤勤恳恳,便是没有功劳也该有几分苦劳吧。”
“怎的就这般不值得你们信任?这般……连说个完整话的资格都没有了?”
大祭司冷眼看着二长老,呵了一声:“二长老说说,这件事儿我难道不该伤心,不该生气吗?”
“自然是应该的。”
二长老自然是顺着人的话往下说,脸上尽是讨好之色。
“这件事情的确也是我们冲动了些。”
他努力找补了两句:“但我保证,我们绝对不是对大祭司您有意见,实在也是被当年之事给吓着了!我们是真的害怕了呀。”
“所以乍一听见您说,不让我们再去找桑静婉的女儿了,我们这心里难免就会犯嘀咕,想着会不会当年桑静婉做的事情又要重来一遍。”
“桑氏一族,已然不是从前的桑氏一族了。”
“我们是再也受不得,如同当年一样的波折了。”
“从前那事儿,就已经让咱们大伤元气。”
“蛰伏了这么许多年,休养生息,也未见得恢复从前的十分之一。”
“真要是让从前之事再上演一遍,只怕咱们桑氏一族,那是丁点儿火苗也留不下了。”
大祭司没有接他这话。
二长老一个人也唱不下去,尴尬了会儿,便又像是个没事人一般,问起大祭司究竟是都发现了些什么?
“……我实在也是想不出,究竟是什么样的消息,才会让您如此忌惮。”
大祭司也没有故意卖关子,难为二长老。
只是提前跟人打了个预防。
“此事说来或许会有些骇人听闻,还望二长老听了,无论信与不信都不要打断我的话,更不要说一些有的没的伤人感情的话。”
“至于真与假,二长老完全可以事后亲自去调查。”
听了大祭司这话,二长老原本就提着的心,瞬间又往上提了提。
他心中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
“桑静婉很有可能还活着!”
“什么?!”
大祭司的话音刚落,原本答应好好的二长老,完全把之前答应的话,抛之脑后。
他惊声道:“这不可能!”
“这绝对不可能!!”
“桑静婉她怎么可能还活着?”
这比他刚刚听到江安侯府要与桑静婉的女儿合作,还要震惊许多。
“供奉在祠堂中的玉牌,是咱们桑氏一族,成为侍灵族后,近百年来一直都在用的,判断族中之人生死的手段。”
“有此玉牌,即便是有外出之人,在外面遇见了什么意外,族中负责看守祠堂的人,也能立刻发现问题,及时反馈给族中,由族中派人出去寻找。”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即便是只剩下一缕幽魂,也要魂归故里。”
“而这么多年来,桑氏一族唯一还流落在外的孤魂,也就只有当初被逐出族的桑静婉!”
“可即便桑静婉是被驱逐出族,她的玉牌也仍旧还在桑氏一族祠堂。”
“当时,江侯府的人来之前,咱们也的确是收到了京中送来的消息,说是桑静婉已死,恐会生变,让咱们做好准备,最好是能避则避。”
“当时祠堂那边的人就发现,桑静婉的玉牌生变,正好与京中送来的消息对上。”
“如此,她又怎么可能还活着?”
“即便桑静婉当年是使了什么手段假死,只为了瞒天过海,祸水东引,把在京中惹来贵人的怒火,转到桑氏一族身上。”
“企图借着贵人们的手,灭桑氏一族,以报复当年咱们所有人骗她去当祭品的事儿。”
“放置在祠堂中的玉牌,也没有办法撒谎骗人。”
“那些玉牌,可是当年,桑氏一族被选为侍灵族之后,由国师府仙人亲赐给先祖们的!”
“她桑静婉就是再有本事,也不会连国师府赐下的东西,都使手段更改吧?”
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儿。
二长老怎么都不肯相信,大祭司所说桑静婉很有可能还活着这事儿。
大祭司无语的翻了个白眼:“二长老,你莫不是忘记了,刚刚答应我什么?”
“我是不是早就已经与你说,无论你听到什么,有多么的不相信,都先不要说话,听我把话说完。”
“你若是质疑怀疑,大可以在听完之后,自己去查真假。”
“我绝不会干预你或者是其他人的调查。”
“信不信随你们。”
“你们当然也可以只相信自己调查出来的结果。”
“但是能不能让我把话先说完?”
二长老脸色有些难看,却也知道眼下,是最最不能够再得罪大祭司的。
尤其是——他刚刚还听了一个这么令人震惊的消息。
即便她要去调查,也总要知道,大祭司是从哪里得知的这个消息。
若是连来源在哪都不清楚,他想要调查,也无从下手。
找不到源头,只一味的像是无头苍蝇一般乱撞,怕是这辈子也别指望,能查出个真假了。
这跟大海捞针,也没什么区别。
“连你都知晓,桑氏一族之人的生死,向来是寄托在祠堂所供奉的玉牌之上。”
“玉牌存,则人生。”
“玉牌碎,则人死。”
“难道我会不知道吗?”
“我既然把这话说出来了,自然是有我的道理。”
“你为何就不能耐心的听我把话说完?”
“又不是等下就要着急去投胎,多听我说几句话,能死吗?”
大祭司屡屡被打断说话,心中恼火更甚。
二长老只能赶忙再次与人赔不是,做小伏低的又说了好一通好话。
大祭司丝毫不觉得气消,反而更气了。
只是,眼下着实也不是跟人计较这些的时候。
也没必要计较。
他也算是看透了桑氏一族的这些人。
也难怪当年桑静晚顶看不上他们。
原来根源是在这儿呢。
一个个的,都是有些听不懂人说话的。
大祭司现在甚至怀疑,若当年,桑氏一族的这些人,肯好好听桑静婉说话。
会不会是桑静婉还有什么其他的方法,能够破解桑氏一族百年一次的祭祀。
又或者,桑氏一族的这些人,当年如果没有欺骗桑静婉,而是明明白白的把事情与人说清楚,尊重对方的选择,以桑静婉的胸襟,何以对桑氏一族的责任为己任的心思,会不会根本也不会拒绝主动成为祭品?
很可能,根本就不需要他们,多劝什么。
桑氏一族这些人对桑静婉的欺骗行为,对当时满心热忱,一腔热血的桑静婉,很可能只是自以为是,把心思都想窄了。
完全就是多此一举的行为。
反而是把桑静婉给推了出去,招惹来对方的仇视,险些全族皆亡。
却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这些人竟然还是半点儿教训不知。
一如既往的自以为是,脑子就像摆设一般,蠢的令人发笑。
大祭司看了眼二长老,忽然就觉得,任其自生自灭或许才是最好的选择。
只是——如今既然是已经把话说出来了,若是不再继续说,满足这些人的刨根问底,恐怕这些人还要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蠢事。
罢了!
就当是为了自己的安危着想。
何况,他之前也说了……他与桑氏一族,实则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罢了,有时候也不是他想不想,而是他不得不。
任由桑氏一族的人继续犯蠢,也是将自己的安危弃之不顾。
他是在没必要为了赌一时之气,把自己放于危险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