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宾楼的包间里,桌上摆满了珍馐美馔,热气腾腾,散发着诱人的香气,酒香也在空气中肆意弥漫。周海英稳稳地端着酒杯,脸上带着一丝探究的神情,身体微微前倾,向魏昌全问道:“昌全,你说这联营公司背后到底是谁的关系啊?”
魏昌全微微皱了下眉头,脸上露出一副无奈的样子,轻轻摇了摇头说道:“哎呀,大周哥,这事儿我还真不太清楚。你知道的,我才刚调到城关镇没多久,这城关镇企业众多,摊子大得很啊,我还没完全摸透。就说这家联营公司吧,我看,作为一家乡镇企业,背后大概率是乡镇政府在撑着呗。但具体情况,我还真没打听明白。”
周海英嘴角微微上扬,似笑非笑地说:“昌全呀,你这工作做得可不够细呐。我都打听好了,听说这是家混合所有制企业,可不单单是乡镇企业这么简单。
能拿到省上的线路批复,本就不是一般人。
不过周海英所说的了解情况的人也不是啥关键人物,就是开车师傅在省城客运站等发车时,两人闲聊,透露出了一些细节。至于背后到底是不是有厉害的领导关系,那就真不太清楚了。
魏昌全还想开口说些什么,周海英伸出手,轻轻搭在他的肩膀上,目光真诚地说道:“昌全啊,甭管背后有啥关系,其实都不重要。咱现在一心想着怎么一起挣钱才是正事儿。平安县进入客运市场早,按道理,他们还是咱们的前辈,咱理应敬重他们。但是,你清楚的,这线路排班可太关键了。咱虽说拿到了线路批复,可要是车站给咱们排的班次要么太早,要么太晚,那上座率根本上不去。你看人家的车一趟趟地把乘客拉得满满当当,咱们的车却没几个人坐。通往省城的十条线路,有八条都挣钱,就通往平安县的这条不行。这可不是因为平安县人少,而是平安县的线路都被你们那家联营公司给占了。咱们得想办法改变这局面,不能眼巴巴看着钱都被别人赚了。”
魏昌全身为城关镇党委书记,自然得维护城关镇的利益。毕竟城关镇联营公司要是挣了钱,他这个城关镇书记脸上也有光彩,这样城关镇财政才有经费嘛。他便微微点头,认真地说道:“大周哥,如果真像你说的,这是混合所有制企业,那当时很可能是为了筹集资金,公开接受了资金募集。这里面的情况太复杂了,涉及各方利益,我还真不好妄下定论,毕竟得为股东负责嘛。而且乡镇企业发展也不容易,城关镇总要找钱嘛。”
周海英不经意地瞥了一眼桌子那边,常云超正和唐瑞林热烈地交谈着,周围的人也在纷纷附和,大家脸上都带着或兴奋或思索的表情。他觉得自己这会儿少说几句,应该也没什么问题,便转过头,接着对魏昌全说道:“昌全啊,你没涉足过客运行业,不知道这里面水有多深,利益有多大。联营公司的车要是跑在好时段,那钱早就回本了,银行贷款还完不说,现在都已经开始盈利了。就拿跑省城的线路来说,那些跑在黄金时段的车,一趟下来利润可观得很。咱们要是能把线路规划好,把资源利用好,那收益简直不敢想象。”
魏昌全满脸的不相信,毕竟现在的大型客车,都是进口的,一辆汽车少说也要大几十万,怎么可能这么轻松的回本。说道:“大周哥,不太可能吧?联营汽车公司成立也就才两三年不到,怎么可能这么快就盈利呢?一台客车可不便宜,得几十万吧。这前期投入这么大,回本哪有这么容易。”
周海英哼了一声,不屑地说:“几十万?一台客车要是一年都挣不回这个数,那这公司还搞个啥呀。搞客运,省内线路还算不上最挣钱的。我现在正想法子和交通厅的王厅长见个面,希望他能帮个忙,把去深圳、上海和苏南的客运线路都批给咱们。你想想,现在改革开放的浪潮正猛,这些沿海发达地区,人流量巨大,咱们要是能把线路打通,那就是抱住了一棵摇钱树啊。昌全啊,现在公司正缺钱,你家里要是宽裕,多少投点,年回报率能到50%呢,可比把钱存银行划算多了。这可是稳赚不赔的买卖,你好好考虑考虑。”
听到这儿,魏昌全心里不禁泛起一阵酸楚。这些年,他表面上看着风光无限,备受众人尊敬,每次出门都有人热情打招呼,可实际上,根本没攒下什么钱。这也不能怪他,家里开销实在太大了。父亲身体不好,常年需要吃药,每个月买药的钱就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媳妇在建筑总公司工作,工资虽说高一些,但从1989年到1990年这两年,物价飞涨得厉害,就拿大米来说,价格都翻了好几番,光靠工资,根本没法满足日常生活的需求。实际上,魏昌全这两年日子过得紧紧巴巴的,一点多余的存款都没有,有时候家里遇到点急事,还得媳妇找她闺蜜借钱。
周海英瞧出魏昌全有些犹豫,便凑近了些,说道:“昌全啊,你好好琢磨琢磨。不瞒你说,云超姐夫和赵东早都投钱了。能看准的事儿,那肯定有赚头。昌全啊,你得知道,当干部的都是一身穷酸气,怎么能让群众富起来。”
魏昌全心里明白,自己和赵东虽说都是县委副书记,但情况却大不一样。赵东的父母和岳父母以前都是领导干部,家里六个人都有工资收入,经济条件十分优越;常云超就更不用说了,他老岳父是东原地委常委、政法委书记,小舅子靠着迎宾楼这两年也赚了不少钱,家里根本不缺钱。可自己呢,父母、岳父岳母都是朴实的农民,下面还有个孩子,就靠夫妻两人挣钱养五口人,生活自然过得很紧张,每一分钱都得精打细算地花。
魏昌全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大周哥,说到这事儿,我就算了,不参与了。”
周海英疑惑地问道:“咋啦?你是怕违规吗?现在领导干部不能直接做生意,但是买股份制公司的股份,只要合法报备,没啥问题的呀。这是符合政策规定的,咱们走的是正规途径,你别担心那些有的没的。”
魏昌全不好意思直说自己没钱,便换了个说法:“大周哥,你知道我们家现在正需要用钱呢。孩子马上要上学了,各种费用都得准备,老人身体也不好,时不时得去医院,实在抽不出资金来参与这个项目。”
周海英心里清楚魏昌全的家庭背景很普通,马上拍了下自己的脑袋,说道:“哎呀,是我考虑不周。这样吧,钱的事儿你别操心了。”说完,他看了看桌上的其他人,压低声音说:“这样,赵东投多少股,我给你出多少股。等赚了钱,你再慢慢还给我就行。这事儿稳赚,你就当是我拉你一把,咱们一起发财。”
魏昌全赶忙推辞道:“这可不行。无功不受禄,我不能平白无故拿你的钱。”
周海英豪爽地说:“怕啥,到时候挣了钱你再还给我就行。咱们都是兄弟,有财一起发。合法挣来的钱,谁也不怕。要是这点风险都不敢冒,你还怎么团结带领群众搞改革开放?”说着,他拍了拍魏昌全的肩膀,用力捏了捏,“昌全啊,这是个机会,你得抓住。”说完,他端起酒杯,一仰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没等魏昌全反应过来,周海英已经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周海英心里非常清楚,自己的老父亲周鸿基到了60岁生日,就得退二线了。退了二线之后,影响力肯定大不如前。周海英如今是个商人,在商场摸爬滚打这些年,深刻地体会到,任何生意要是离开了领导干部的支持,那简直难如登天。和领导干部深度捆绑,才是真正的致富秘籍。只要给魏昌全股份,他肯定会想办法帮忙,与其说是帮周海英,倒不如说是为了他自己的利益。而且在如今这个经济快速发展的时代,机会稍纵即逝,必须得抓住一切可能的机会,才能站稳脚跟。
聚会结束散场的时候,外面已经华灯初上,街道上车水马龙。唐瑞林已经坦然接受了自己当不了东原市市长的现实,反而对即将成为市委副书记这件事看得很开。他一边走一边心想,市委副书记就市委副书记吧,总比齐永林在东原市政府顾问强多了。何况自己还手握人事建议权和政法大权呢,比起之前的常务副市长,市委副书记的优势似乎更明显一些。说不定过些日子,真像周海英说的,自己还有可能当上市委书记呢。
之后,全市农村工作会议即将召开,会议的主要目的是传达学习全国农村工作会议精神。主席台上,原本邓牧为的位置已经被张庆合替代。张庆合作为市委副书记、临平县委书记,主持这次会议。市政府临时负责人依旧是唐瑞林。只要第三次省常委会通过对张庆合的动议,张庆合就能以副市长、代市长的身份,坐在第二把交椅上。此时的会议室里,坐满了来自各个区县的领导干部,大家都正襟危坐,神情专注。墙上挂着巨大的横幅,上面写着“全市农村工作会议”。
会场里,众人看着其貌不扬的市委副书记张庆合,不少人都流露出复杂的神情。其中一些平安县的干部,心里都觉得世事难料。谁也没想到张庆合能走到今天这一步。此时的张庆合正端坐在主席台上,操着一口带着明显东原口音的普通话,认真地念着稿子:“同志们,刚刚钟毅书记、瑞林市长都做了重要讲话,下面我就贯彻讲话精神再提三点建议,第一是切实加强组织领导,县区党委负责同志要亲自挂帅,深入田间地头,做好今冬明春冬小麦田间管理……”他的声音洪亮,在会议室里回荡。
散会之后,市委领导先行离开。刘乾坤收拾好笔记本,正准备往外走,突然感觉肩膀被人拍了一下。他扭头一看,是平安县人大主任马军。
如今的马军,已经正式退居二线,担任县人大主任。马军原本还可以在常务副县长的位置上再干一年半载,这种人大领导兼任政府领导的情况,以前也并不少见。但后来各项工作制度越来越规范,人大作为权力机关,有着监督政府的职能,自然不能再在政府中任职,所以马军就提前从常务副县长的位置上退了下来。
刘乾坤看着马军,笑着说道:“哎呀,老马呀,你个老小子,我还以为是谁下手这么重拍我呢?”两人一边说着,一边朝着市委礼堂门口走去,一路上,来来往往的干部纷纷和他们打招呼,有的热情寒暄,有的点头示意。
刘乾坤看着马军,调侃道:“你老小子可以啊,看看你们班子里那几个同志,个个职位都比你高了。老张同志啊现在都是市委副书记了,还有李尚武,人家现在是公安局党委书记、局长,市政府党组成员。”刘乾坤说这话,并没有嫉妒的意思,只是和马军开个玩笑。想当年,刘乾坤是县委副书记,马军还是安平乡的党委书记,算起来,张庆合和李尚武可都是两人如假包换的老部下。如今几人中,马军退居二线成了人大主任,李尚武和张庆合都升了副厅级。
马军背着手,即便有人打招呼,也只是微微点头,姿态显得有些高傲。他一边走下台阶,一边说道:“我呀,就说张庆合这老小子,当年我就看好他。没想到啊,都快临近退休了,这小子居然成了市委副书记了。这说明啥,说明咱当年眼光好,培养出了人才。”
刘乾坤笑着说:“市委副书记恐怕打不住啊,这老小子说不定还有可能当东原市长呢。”
马军现在已经以二线干部的姿态上班了,平日里不太关心市委、市政府的事儿,主要就是看看书、看看报,偶尔和老朋友们聚聚。对于张庆合即将成为市长的小道消息,他虽然听说过,但压根儿就不信。他说:“哎呀,他能当市委副书记,我都觉得是把我毕生所学都教给他了。当市长?不太可能,不太可能。我们家祖坟加上他们家族祖坟,都冒不了这青烟。再说了,市长那位置,老邓都搞不定的事儿,他老张老小子能搞定?小道消息,瞎传罢了。”
刘乾坤知道马军和张庆合关系不一般,说的话应该比较靠谱,便说:“哎呀,老马,你这么一说,我心里就平衡些了。我还在想呢,要是老张真成市长了,那唐市长咋办呀?”
马军说:“对嘛,乾坤你放心,他老小子要是真当市长,第一时间要是不跟我报告,我能饶过他?再说他现在也是个市委副书记,见了面也得喊我一声老领导。走,咱现在就去找他,中午就宰他老张一顿。好久没聚了,正好一起聊聊。”
正说着,公安局局长李尚武夹着个皮包,快步追了上来,在后面一边追一边喊:“哎呀!老马呀,你这是千里马呀,散会的时候我还看到你了,咋一眨眼就和乾坤书记混到一起了?”
马军咧嘴一笑,说道:“我在给乾坤指点迷津呢,乾坤问我咋就培养出了一个副市长、一个市委副书记。”
李尚武笑着说:“乾坤书记啊,中午必须得喝顿大酒。你不知道,当年老马在安平乡,培养干部可有一套心得,让他也挖掘挖掘你啊。”
马军摆摆手说:“哎呀,也不算我多有心,也就是培养到副厅级。刚才乾坤还恭维我,说我培养出了一个市长,你说张庆合那小子哪像个市长?”
李尚武看看两人,说道:“你俩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老张那小子就是要当市长啊。我可是得到确切消息了,省里都在讨论这事儿了。”
听完这话,马军愣了一下,然后哈哈大笑起来:“老李啊,你这人比乾坤还能吹牛,老张咋可能当市长?小道消息,小道消息罢了。”
李尚武说:“咳,你俩不信啊,不信咱现在就去找老张。跟你们说,今天上午我省厅的朋友专门给我打电话说了这事,省里领导都知道了。哎,乾坤,你在省里朋友那么多,你不应该不知道啊,打个电话问问就清楚了。”
刘乾坤这才说:“呵,还真让你说着了,电话我已经打了,人家说了,我还以为是开玩笑呢。这才找老马求证嘛。不过,现在不用求证了,老李你的闺女不就是老张的秘书嘛这事错不了。”
马军马上说道:“你们俩不是拿老人家开玩笑吧?老张都快58了,只比我小一岁多,我都是二线干部了,他老小子还能破格提拔当市长?难不成他也和朝阳那小子一样,娶了一房好媳妇?这事儿太扯淡了。”
李尚武说:“走走走,找老张去,咱找当事人求证。”
于是,一行三人满怀期待又带着几分好奇,径直朝着市委大院七楼走去。市委大院里,高大的梧桐树只剩枯条,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在地面洒下一片片斑驳的光影。周围的建筑颇具年代感,却也透着沉稳与庄重。此时,张庆合正坐在邓牧为曾经的办公室里,屋内布置简洁大方,一张宽大的办公桌占据了显眼位置,桌上整齐地摆放着文件和新领用的办公用品。
办公室有人汇报工作,马军、刘乾坤和李尚武在门口等了一小会儿,便走进了张庆合的办公室。张庆合一看到进来的是他们三人,脸上立刻绽放出热情的笑容,马上笑呵呵地从办公桌后面快步走出来,主动伸出手,声音爽朗地说道:“哎呀,瞧瞧,还是咱们这些老家伙看着亲切呀。”
马军性格向来直爽,他直接把门一关,大大咧咧地走到张庆合跟前,眼睛紧紧盯着张庆合,说道:“老张啊,我问你个事,你不用回答,只管摇头和点头就行。听说你要当东原市市长?”
张庆合听到这话,尴尬地笑了笑,一边微微摇头,一边说道:“哎呀,老马呀,哪有你这样问问题的,太直接了。这事儿吧,还在组织研究讨论阶段,八字都还没一撇呢,我自己心里都没底。”
刘乾坤也在一旁笑着搭腔:“你个老张啊,这么大的事,连顿酒都不摆,这还没坐上位置就脱离群众了啊。要是真成了市长,可不能忘了咱们这些老伙计。”众人听了,都哈哈大笑起来。
张庆合连忙摆手解释:“这种事情真的还不确定,组织上都还在研究,我到现在也没看到正式文件说我要当东原市市长。要是有这事儿,我肯定第一时间跟大家汇报嘛,哪能藏着掖着。”
三人与张庆合又笑闹了一会儿,最后非得拉着张庆合出去。他们来到一家颇具特色的饭馆,点了一桌子丰盛的菜肴,直到酒足饭饱才罢休。
吃过饭之后,张庆合回到办公室。此时,办公室的柜子和书架都空荡荡的,既没有一本书,也没有一份资料。毕竟张庆合现在工作的重点还是放在临平县,市政府的工作目前依旧由唐瑞林在负责。在没见到正式文件之前,这种微妙的权力过渡局面可不能轻易打破。
张庆合坐在办公桌前,正全神贯注地看着文件,这时,响起了一阵轻轻的敲门声。“请进。”张庆合应道。市政府秘书长常云超推门走了进来,他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脸上带着微笑。张庆合看到常云超,抬手示意他坐在自己对面。常云超走上前,把手上一叠装订整齐的资料放在张庆合跟前,语气恭敬地说道:“张书记、这资料是市政府1990年底工作总结和1991年初步工作打算,唐市长让我们拿过来,请您过目。特别是1991年的工作规划,还需要您提出明确意见。”
如今张庆合还不是市政府名义上的领导,对于贸然提太多意见有所顾虑,便诚恳地说:“秘书长,你也知道我刚到市委工作不久,你问我临平县的情况,我随时能答上来,毕竟在那儿工作了这么久,情况都熟稔于心。但你要是问我东原市下一步工作打算,我确实没经过充分调研,不敢随便提建议,真不太了解整体情况啊。”
常云超连忙点头,附和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这份材料,唐市长已经组织我们改了十多次,大家反复斟酌、讨论,可还是不太满意。总觉得缺了点什么关键的东西,这可是要拿到开春的市人代会上做政府工作报告的初稿,关系重大,所以张书记,您还是得认真看看。”
张庆合把资料接过来,大致翻了翻,目光扫过上面密密麻麻的文字,说:“行,秘书长,我先仔细看看。具体工作,我还得和钟书记、瑞林同志坐下来再深入研究。”
说完工作,常云超并没有急着走,而是一脸微笑地看着张庆合,微微向前倾了倾身子,说:“张书记啊,这办公条件不知道您满不满意,要是不满意,随时跟我说一声。现在咱们条件也允许,有必要的话,我们把办公室家具全部换成实木的,保证一点异味都没有,您要是有其他想法,比如办公布局调整之类的,也尽管提。”
张庆合环顾一圈办公室,觉得这里宽敞明亮,设施也齐全,便说道:“秘书长啊,这办公室条件挺好的。你没见过我在临平的办公室,跟这比起来,那可差远了。这里已经很不错了,没啥要换的。我觉得办公环境只要能满足工作需求就行,没必要太讲究。”
常云超接着说:“还有一件事,您的住宿怎么安排?邓书记走的时候把他的住房腾退了,现在后勤科正在重新装修。不知道您是喜欢住军分区,还是喜欢住市委大院。军分区要安静些,环境好,周边绿化也不错;市委大院热闹点,生活也方便,旁边就有菜市和商店,离百货大楼也近,您看您更倾向于哪边?”
这确实是个现实问题,工作之余总得有个住处来休息。张庆合本就不喜欢热闹,但现在临平的工作还没有处理完,便认真地说:“哦,这样啊,秘书长,我现在临平县还有很多工作没处理完,已经向钟书记汇报,每天两边跑。住宿就先不安排在这里了。”
常云超马上说:“两边跑太辛苦了,这样,我在招待所再给您开一间套房,有时候来不及走,您就直接去住。这样也方便,您不用来回折腾,能节省不少时间。”
张庆合摆了摆手,说:“秘书长,这没必要,太铺张了。”
从张庆合办公室出来后,常云超走在长长的走廊上,心里感慨,不禁摇了摇头。他心想,这张庆合果然和自己有距离感,按说自己提的这些都是市委领导正常的条件,也是为了让领导工作和生活更便利,不知道他是假清高还是真廉洁。反正自己和张庆合肯定是有隔阂了,看来自己也得早做打算。
常云超出门后不久,市委书记钟毅坐在自己宽敞明亮的办公室里,看着桌上堆积的文件,揉了揉太阳穴。随后,他对秘书向建民说道:“去,把张庆合叫到我办公室来。”
向建民点头应下,快步走出办公室。不一会儿,张庆合来到了钟毅的办公室,秘书向建民从外面带上了门。
钟毅笑呵呵地从沙发后面走出来,手里拿着一叠资料,脸上带着和蔼的笑容,说:“庆合啊,坐沙发上吧。”张庆合坐下后,身体微微前倾,表现出认真倾听的姿态。
钟毅接着说:“庆合呀,有几个事跟你商量一下。这是县级领导班子一些岗位的调整,我初步做了些考虑。现在空缺的关键位置,是一个县长职位,就是东洪县县长,这个位置空了很久了,之前也考察过一些人,都不太合适。所以,想听一听你的意见啊。”
张庆合问道:“钟书记,东洪是农业大县,人口大县,不知道有没有啥特殊要求。”
钟毅往沙发后面一靠,神情认真地说道:“老张啊,首先是对你的要求,你得站在东原市全局的角度来考虑问题,可不能只把目光局限在临平县。其次,选派的干部要有丰富的经验,最好在工业方面有些建树。现在时代发展快,东洪县也不能只靠农业。”
办公室里光线柔和,张庆合的目光放在了墙上的东原地图上面用不同颜色的标记标注着各个区县的重要项目和发展规划,旁边的书架摆满了各类文件资料。
张庆合微微点头,思索片刻后回应道:“我虽说对东洪县了解得不是特别透彻,但也听说那儿工业产值占比极小。在如今改革开放不断深入的大环境下,确实该让懂工业的年轻同志去东洪县,好好推动一下工业发展,调整产业结构,增加经济增长点。工业搞上去了,才能带动就业,提高群众收入。”
张庆合汇报的时候,着重强调了年轻两字。
钟毅轻轻点了点头,认可道:“这点我赞同。东洪县领导班子整体年龄结构偏大,思想观念可能相对保守一些。是时候有一位年富力强的同志过去,把县政府的工作有力地抓起来。我原本考虑让友福去当县长,他年轻有冲劲,不过又觉得平安还离不开友福。老张啊,有些情况你可能不知道啊,东洪县的情况相当复杂,倒不是说他应付不了当地局面,而是可能会牵扯他太多精力。东洪县的工作千头万绪,得有个能统筹全局,又能应对各种复杂情况的人。”
张庆合不禁好奇,追问道:“钟书记,东洪县复杂在哪些方面呢?难道比临平县还要复杂?”
钟毅翻开桌面上的材料,语气凝重地说道:“不一样,临平主要是围绕煤矿,症结啊比较明显,主要矛盾也比较突出。但是整个东洪县,家族势力错综复杂,比其他县都要棘手啊。以前东洪太过闭塞,交通不便,信息流通不畅,干部们通过联姻联亲等方式,形成了好几个大家族。上至公检法系统,下到各个国有企业以及乡镇,基本上都被这几大势力把控,关系盘根错节。这些家族势力在当地有很大影响力啊,很多决策的执行都会受到他们的干扰。违法犯罪啊屡禁不止,甚至到了把持基层政权的恶劣地步。要不是东洪县委书记李泰峰资历深厚,在当地有威望,能镇得住场面,恐怕东洪早就乱成一锅粥了。所以,去那儿当县长,除了要懂工业,还得有手段啊,既能推动经济发展,又能打破这些不合理的势力格局。所以我之前考虑过邹新民,也考虑过周海英,但是又担心他们的党性原则不够强啊,很怕他们同流合污啊。”
张庆合推了推眼镜,若有所思地说道:“钟书记,您这么一说,我倒觉得有个人选比较合适……”